女巫故事

海爾鎮的慘劇震驚了全世界，不只是美國，整個世界都在關注這個小鎮。怵目驚心的斗大標題占據了每天網路新聞頭條，到處都是試圖分析這件事的影片。

十一月十一號，這天註定會永遠留在小鎮人們的記憶裡。

「死者一百四十四人、傷者八十九人……毫不相干的犯罪行動全部都聚集在同一天，十一月十一日的海爾鎮究竟發生了什麼？」某個懸案分析網紅口沫橫飛：「我們可以推斷出當天海爾鎮發生了不得了的大事，有某種因素讓這些人決定全都在同一天犯罪……」

某種因素，是啊，某種超自然因素。

沙發上的血跡在清理過後仍然留下大片淡淡的褐色污漬，我在那一天之後發瘋似的清潔了整棟屋子，每個角落都有消毒水的痕跡，我的手指因為灼傷而發紅，可我停不下來。

我得刷去這棟房子裡爸留下的所有痕跡，儘管我其實不想那麼做。

「槍殺、砍殺、勒殺……海爾鎮的居民似乎全都陷入瘋狂，他們僅因微小的衝突便決定與對方持槍相向。因為前幾個月的連續殺人案，海爾鎮居民擁槍的比例大幅增加，這也是這次事件之所以嚴重的原因。所有人手裡都有槍，第一聲槍響後殺戮再也停不下來。」網紅站在燒毀的鵝媽媽餐館前道：「除了謀殺，諸如縱火、竊盜等罪行也發生了，人類的罪惡之華為何會在那一日裡醜陋的盛開綻放？對一個犯罪率低於全美平均的小鎮而言，這實在是不尋常……這導致了陰謀論，有陰謀論者宣稱撒旦降臨了這個名稱與地獄只有一字之差的小鎮，也有人說小鎮裡的人被某種未知的化學物質影響。本頻道一向秉持著科學精神來做推斷，可是這次的離奇事件真的會讓人懷疑背後是否有超自然力量作祟。」

哈，這次還真的誤打誤撞被他們猜對了。

我正第十二次用清潔劑洗刷廚房的水槽時，門鈴被按響了。我知道來的人是誰，可我不想去開門，我不想見任何人。

「王，我知道你在裡面。」懷特先生道：「請你過來和我說話好嗎？」

又來了，這半個月裡，他每隔幾天就會來我家，大概是希望我回去學校吧。

「王！如果你不開門的話，我只好告訴警察我懷疑這間屋子裡有未成年少女出事了。」

我重重的把手裡的抹布扔向牆，脫下手套去幫他開門。他一個星期前真的報警過，真不明白，他為什麼就是不肯離開。

「懷特先生。」我開門道：「你現在看到我沒事了，請離開吧。」

「我還是希望你趕快回學校上學。」他說：「大家都很擔心你。」

「誰？」我疲憊的說：「思凱和克里斯搬家了，雷克斯無暇自顧……我在學校裡沒有其他熟人，懷特先生，我才轉過來沒多久，記得嗎？」

「所謂的大家就是我，若娜，我十分擔心你。」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每天傳訊息跟你報平安。」我往後退：「謝謝你擔心我，懷特先生，但現在我必須請你離開了。」

「等等！你的手怎麼了？」

我看了眼我的手，和之前一樣紅通通的：「在洗水槽的時候不小心受傷了，我等一下會自己去包紮，請別擔心。」

他嘆息：「你不能永遠把自己關起來，孩子。」

「我知道，懷特先生，可現在不是時候。」我說：「現在不是時候。」

「那我先離開了。」他道：「過幾天如果你還是沒來學校，我會回來看你。」

「懷特先生？」

「是的？」

「謝謝你過來看我。」說完，我把門關上，回去繼續刷水槽。

一遍又一遍，做重複的事情可以讓我腦袋放空，暫時忘記發生了什麼事。社福機構這些日子非常忙碌，他們只派人來了一次，我施法欺騙他們我有人照顧，他們便離開了。

我的手痠疼不已，肚子在叫，我必須找點東西吃。

打開冰箱，裡頭只有一個剝了皮的洋蔥和我前幾天買的培根，那就將就吧。

我切碎洋蔥和培根，往平底鍋裡抹了點奶油，把洋蔥和培根丟進去一起炒。一開始會切到手指，後來就不會了。我的廚藝在這兩個星期裡大幅進步，因為我每一餐都自己處理。

我需要事情來填滿我的時間，煮飯恰巧是耗時的活動。只是隨著我的手法趨於熟練，我做飯的時間慢慢縮短了。

也許我需要更複雜的食譜。

「別開大火。」克里斯的叮嚀忽然出現。

拿著鍋鏟的手頓了頓，接著繼續翻炒。

克里斯和歐文在十一月十三號離開了，他們必須走，審判所派了一打聖職者和獵人過來處理海爾鎮的事故。

他問我要不要和他們一起走，我拒絕了。

蜜莉安．賈西亞和路克．瓊斯顯然處理了第二隻血魔，在追獵與吸血鬼有關的事務上他們出類拔萃，可之後的事情不是他們能解決的，我想他們通知了審判所，可惜審判所沒辦法那麼快派人過來。

如果一開始他們派過來的人裡有聖職者，那麼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可有誰知道在血魔的事件背後站著一個亡靈巫師？沒有人會想到吸血鬼和巫師居然合作鬧了這一齣，正如我想不到丹尼爾會是個亡靈巫師一樣。

我回憶了很多次，怎麼可能我無知無覺？可最後我得承認，丹尼爾的隱藏工作真的做得很好，他瞞過了所有人，甚至是兩個對巫術擁有敏銳感知的巫師。

我把洋蔥和培根盛到盤子裡，強迫自己把整盤食物吞下去。平心而論，這道菜不難吃，我沒有多加調味，培根本身的味道不會糟糕到哪去，何況我沒有開大火。

吃完後我刷洗廚具和碗盤，做完這一切，我還有大把時間要消耗。

剛好冰箱裡的食物沒了，那就出門去採購食材吧。

紅褐色的霧氣已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點點銀色的聖力。在我的眼中，整個小鎮都覆著一層淡淡的銀光，無處不在的聖力讓我的皮膚刺痛，但這力量還沒強到會讓我受傷。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NpzOX4KlJ

審判所在淨化那紅霧帶來的後果，十二個聖職者圍住小鎮設了一個陣法，讓小鎮充滿聖力。那個陣法是長效性的陣法，這代表如果我繼續住在小鎮裡，就得每天每夜被聖力折磨。

反正我也沒打算待下去，丹尼爾給的那通電話已經警告我了，他們將會找上門，不過目前小鎮裡到處都是聖職者和獵人，所以他們還不敢出現。

他們遲早會來。

商店裡除了我和店員之外沒有任何人，我隨興地拿了特價的菜後，直接去結帳。

「若娜？」

「……雷克斯。」剛進來時，我沒發現站在櫃台後的是誰：「好久不見。」

「嗯，好久不見。」他道：「對於你爸的事，我很遺憾。」

「我也很遺憾你弟弟發生的事。」

真是兩個不幸的人。

「聽說你很久沒去學校了。」他說。

「你不也是？懷特先生老是來找我，要我回去學校。」

「他也來找過我，我想他在鎮上到處轉，想讓剩下的學生回去上學。」

「這是很困難的工作……尤其是芮妮那個混帳拿著自動步槍在學校裡掃射過後。」我倚在櫃台上，聲音聽起來比早上無力：「其他人說她終於忍受不了蘿絲搶走威廉了，可最後死的卻都是毫不相干的人。」

單是芮妮一個人就殺了十一個人，包含她自己在內。

「你要回去學校嗎？」他問。

「我不曉得。」

他像是下定決心似的說：「那明天我們一起回學校怎麼樣？」

「一起去學校嗎？」

「我想回去看看，但我不想自己進去。」他說：「怎麼樣？當然，如果你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算了。」

我盯著被清潔劑和冷水摧殘的手指，反正也沒什麼事好做：「我知道了，明天我們在哪裡會合？」

「七點半我去接你。」

「那今天我得早點睡了。」我和他道別過後離開商店，打算直接回家。

我獨自走在路上，所有行人的眼中都帶著對他人的警惕，紅霧已經散去，可帶來的影響卻會纏著這個小鎮很久。平靜的、安寧的海爾鎮一去不復返，如今留下的，只有遍體鱗傷的倖存者們，努力重建生活。

我和一個身穿黑色修女袍的女人擦撞，比空氣中濃厚幾十倍的聖力立刻包圍住我，可我沒有顯露出不適，哪怕我已經快暈過去了。

「我很抱歉，孩子，我沒弄傷你吧。」修女溫柔的問道。

「我沒事，對不起撞到你了，修女。」我認出眼前的人是被派過來海爾鎮的十二個聖職者之一，這幾天總是能在鎮上碰到他們，無形中我習慣碰到強烈的聖力，就算痛也不會喊出來。

「孩子，你看起來很不舒服。」她擔憂的問：「有什麼是我能夠幫助你的嗎？」

「最近所有人都很難熬，修女。」我想笑，卻笑不出來：「你幫不了我，修女，除非你能倒流時間。」

「無論何時，你都能到教堂尋求協助。願主保佑你。」

「謝謝。」我點了下頭後便離去了。

回家後我癱倒在地，那修女身上的力量讓我渾身發痛，幸好我夠能忍耐，否則現在我很可能被帶去審判所設置的營地之類的關起來了。剛買的蘋果滾出袋子，我無力的看著它滾過個客廳，直到撞到沙發才停下。

真痛。

十分鐘後疼痛減緩，我爬起來，拖著沉重的身子走上樓，回房間去。我在書桌前坐下，拿出裝著各式藥草的盒子，配了一副能減緩疼痛的方子，如果只是泡茶而非使用魔咒的話，聖職者是無法察覺的。

每天晚上我都必須喝杯茶來減緩聖力對身體造成的傷害。

我正要把裝藥草的盒子放回原位時，不小心打翻了它。真該死，最近笨手笨腳的，聖力帶來的傷害果然不是每天一杯茶能輕鬆解決的，果然我必須盡早離開……

「啊！」我的手被某種東西傷到，一瞬間我的手感覺到某種熟悉的痛。

蜜莉安．賈西亞的名片，我都快忘了我有這個東西。

「如果我想成為執法者就去找你是嗎？」一個女巫怎麼可能當獵人，又不是瘋了──

下午撞到修女的畫面忽然在我腦中一閃而過。

她沒有認出我是女巫。

這意味著什麼？

「我可以……瞞過審判所的聖職者？」一個大膽的念頭漸漸在我心裡升起：「不，這太瘋狂了，我怎麼可能真的跑去當獵人？」

這絕對不是腦子正常的女巫會想出的方法，可是另一個小聲音在我腦袋裡喊著：他們要找過來了。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Qnj4CEzpp

我的家族，在巫師界裡擁有龐大勢力的王家會找過來。

我能做到自己逃跑嗎？就算可以，又能跑多久？我能跑超過一個星期就很不錯了吧？巫師界沒有人會幫助我，相反的，他們將會盡全力幫助王家。我想不到其他人能幫助我又擁有足以和王家匹敵的力量，可是審判所呢？

審判所和巫師界本來就站在對立面，他們屹立千年，同時與巫師、血族、狼人等超自然力量對抗好幾個世紀卻從未落於下風，如今超自然生物見了聖職者和獵人還得繞著彎走。

如果是審判所，就能對抗王家。

我當然不可能直接跑去說「嘿我正在被巫師家族追捕，因為我是他們的一員，他們認為我離家出走了想把我綁回家」，那樣只會連我也被綁上火刑架而已。

不過如果我可以用「若娜．王」這個沒有任何瑕疵的普通人類身分加入他們呢？如果我能成為獵人呢？

那樣我不但能接受訓練得到保護自己的力量，還能躲在審判所的羽翼之下。我很懷疑會有任何人想到我人在審判所，甚至王家也不會想到，因為任何一個正常的女巫都不會自投羅網。

我得為自己的未來打算，這是爸一直訓練我的，彷彿能聽見他開始叨叨絮絮的說著要我保護自己的話。我得保護自己，否則他就會白白死去。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9OW1ILzFQ

我為了這個念頭顫抖不已。

「加入……審判所。」

現在王家的人還沒出現，只可能是因為鎮上有十二個聖職者，一但他們離開了，王家就會馬上過來搜索。

我不可能躲在森林裡，畢竟王家整個家族都是森林巫師。

我得加入審判所。

「哈……哈哈哈……」我無力的笑著。

要是被審判所發現一個女巫竟然膽敢加入他們的行列，我就死定了。可問題是現在審判所還不曉得我的存在，王家知道。

審判所還不會對我造成任何威脅，王家會。

「反正也沒有別條路能走了不是嗎？」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麻木的像個機器：「做就是了。」

做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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