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故事

「若娜，早安。」雷克斯早上七點半準時開車到我家門口。

「早。」我的口袋裡裝著蜜莉安．賈西亞的名片，因為衣服隔絕的關係，不會造成不適。

今天放學後我要聯絡她，經過整整一個晚上的沉澱，我堅定了要加入審判所的意願，蜜莉安．賈西亞給的名片就是敲門磚。

在黑色的卡車裡，我們沉默著，最後雷克斯率先打破沉默。

「我看到了。」

「什麼？」

「那天，我在商店裡值班……」他不用指出是哪天我也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時候：「正要回家的時，我看到某個龐然大物從商店前的馬路跑過去，那兩個特別探員開車追在後面。」

我睜大眼，已經猜出他看到了什麼：「然、然後呢？」

「那東西不是人。」他咬牙切齒說道：「你可能會覺得我瘋了，但我發誓，那是一個、一個……」

「皮膚死灰的怪物？」我替他把話說完。

「你也……看到了？」

「嗯，但我以為我看錯了。」沒想到撒謊是這麼容易的事：「我是說，那怎麼可能？可是既然你也看到了，代表那東西真的存在……」

「我才不關心那東西是否真的存在」他看起來既憤怒又難過：「我打賭牠和那天發生的事一定有關！」

我嚥了嚥口水，好降低不安感：「雷克斯，其實我之前拿到了其中一個特別探員的名片，她的名字是蜜莉安．賈西亞。」

「我知道，是那個灰眼睛的，對吧？」

「我們今天下午要不要打電話問問她？」我忍住想吐的感覺問：「如果她是被派來處理這件事的人……」

「那他們一定知道些什麼！」他大聲說道：「他們一定知道那怪物是什麼！」

「沒錯。」我的手緊緊握拳：「我們必須去搞清楚到底怎麼了。」

雷克斯眼中溢滿痛苦，我能從他強忍著不顯露情緒的臉和緊握方向盤的手指看出這點。

雷克斯的母親，一個習慣家暴孩子的酒鬼，在那天殺害了自己的小兒子。她把湯瑪士打得頭破血流，雷克斯絕望的想叫救護車，可當時的救護系統已經因為海爾高中槍擊案和其他地方的罪案而忙到癱瘓。當救護車來到他家時，湯瑪士早已沒了呼吸心跳。

學校裡死氣沉沉，不過在看到我走進教室時，班上的同學還是表現出了驚訝，就像看到兩個星期前死去的鬼魂走進教室。台上的數學老師又換了一個，我拉開座位坐下時，習慣性的往身旁看，想看到那個俊美如神明的少年，當然什麼都沒看見。

他走了，我從未因為和任何一個同學分開感到難過，我習慣了，但這次不同。克里斯．愛默森，十年來唯一知道我秘密的朋友。

他問我要不要和他們一起離開時，我差點就要答應了。

我站在雨中，弔念逝去的親人，他說他可以轉化我，讓我成為他們的一員。

「成為吸血鬼可以讓你脫離被追獵的命運。」他說：「我聽說王家的事了，轉化為吸血鬼能讓你不再是他們的目標。你會失去巫術，但取而代之的是遠超常人的身體能力，你會擁有我現在擁有的一切。」

「他們會殺了你，克里斯。」我搖頭：「如果你轉化我，他們會把你當成敵人。」

「我活得夠久了，而你還年輕。一命換一命，很划算。」

他的手滑過我的脖頸，冰冷指尖所及之處如有電流通過，我彷彿能看到自己的血液從滾燙變為冷卻、能看見自己的肌膚猶如大理石般慘白。

「克里斯……」

他擁住我，嘴唇貼在我的頸邊，輕聲如惡魔誘惑：「只要你說出『我願意』，我馬上就會帶你跨過那扇門，讓你重獲新生。」

歐文站在不遠處，安靜的看著我們，等著我做決定。

「不行，克里斯。」我推開他：「我無法放棄我的能力……我也不想害你。」

「好吧。」他聽起來很遺憾：「如果你改變心意，隨時可以過來找我，你有我的聯絡方式，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

「真可惜，還以為可以多個妹妹。」歐文打了個哈欠：「我們要走了嗎？」

「走了。」克里斯道：「再見……保重。」

「再見。」

他們快速消失在森林深處，我感覺到他們在十幾公里外離開森林往北走，之後就再也感知不到了。

「下課。」老師忽然喊道，把我從白日夢裡叫醒。

每節課都很無趣，我發現校園裡有十一個置物櫃被擺上鮮花和娃娃，包含芮妮的在內。芮妮的置物櫃除了鮮花娃娃以外還被貼了「殺人兇手」的紙條，學校裡大家對她的看法分成截然不同的兩派。

我的眼久久離不開那張寫著「殺人兇手」的紙條，如果我可以更早做出改變，是不是能改寫結局？如果能更早知道丹尼爾的身分，湯瑪士是不是就不會死了。很難找出事情究竟是在哪兒出了錯，也許無論我做什麼，都不會讓事情變得更好。

「若娜。」雷克斯喚道：「聯絡她吧。」

「好。」我邊說邊打電話給蜜莉安．賈西亞。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起來了，電話那頭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說：「這裡是賈西亞，請問你是？」

「我是若娜．王，你可能不記得我，賈西亞女士，不過你幾個星期前給過我你的名片，還問我是否對執法工作感興趣。」

「啊，我記得你，鵝媽媽餐館的孩子對吧？」她馬上說道：「你怎麼會打電話給我？」

「是這樣的。」我的心臟狂跳：「我和我的一個朋友薩伊看到了某種東西……某種怪物，那時你們在後面追著那東西跑。」

電話那頭靜寂了幾秒，然後是嘆息：「你希望可以和我談談？」

「是的，賈西亞女士，我們覺得在十一月十一日看到牠不是巧合。」

「我知道了，我今天可以和你們見面。你們幾點放學？三點嗎？」

「是的，不過我們可以更早離開學校。」

「你該不會是想翹課吧？不，我們約三點半。你知道鎮裡的教堂嗎？」

「知道。」

「三點半我們教堂見，可以嗎？」

「沒問題，賈西亞女士。」

我掛上電話，對著雷克斯點點頭。他的手握緊又鬆開，看起來馬上就要崩潰卻又極力壓抑自己的情緒。

「三點半教堂是吧？我知道了。」他的手拍打著自己的大腿。

我安慰他：「我們會搞清楚一切的，雷克斯，你別太緊張。」

「我得想想別的事情，否則我會發瘋。」他按著自己的額頭，苦笑：「今天我被叫去和輔導老師談話了，在今天之前我從來不曉得我們學校裡還有輔導老師。他說要我參加一個什麼互助協會的，我差點掀了桌子。」

「互助會？」

「失去親人之類的互助會。」

「哇，我很驚訝我還沒收到邀請。」

他聳肩：「我猜他們很快就會給你邀請函了。」

「最好不要，我才不需要他們告訴我該怎麼解決我的憂傷。」我看著窗外學校的停車場道：「最近學校裡的人在減少，大家是不是都走了？」

「能走的全走了，如果可以我也想走。」他從口袋裡摸出一支菸叼在嘴裡，沒有點燃：「可惜沒那個機會，我根本離不開這個小鎮。」

「我也想走。」我想到克里斯的眼神，還有我拒絕的那個邀請：「我應該不顧一切的離開嗎？」

「這個小鎮沒救了，要是能走就走吧。」

「我去過很多地方，搬來搬去，還以為這次終於可以定下來。」我看見蘿絲和威廉經過停車場：「大家都說芮妮是因為蘿絲搶走了威廉才大開殺戒，可他們兩個都活得好好的。」

「誰知道？搞不好芮妮的目標從來就不是蘿絲而是那些看熱鬧的路人。」他把菸取出放回口袋：「就像蘿絲也只是不想被大家看笑話說她追不到克里斯才和威廉交往的。」

「誰知道？不過我很驚訝她居然會留在鎮上而不是離開。」

「她也走不了，她在這個小鎮裡可以當女王，可是到外面，她只不過是個長得還算可以的小鎮女孩。」雷克斯的口氣帶著一種憐憫：「她是所有人裡唯一一個離不開海爾鎮的人，她無法放棄她在這裡的地位，她和這個城鎮共生。」

「真沒想到你會這麼說。」

「下午的課我不想上了，一點意義都沒有。」

「我還是得回去上課。」

他嗤笑：「乖寶寶。」

「叛逆鬼。」

「三點停車場見。」他拍拍我的肩膀：「去上課吧，乖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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