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故事 - 家人9

下午只有兩節課，世界史和物理。兩節課我都沒在聽，腦子裡不停冒出海爾高中的畫面。我揪著身上的制服，揉著衣角，想起了海爾高中的景色。

海爾常常下雨，但這裡不是，我看過天氣預報，未來一周都不會下雨。

別想了，我想把自己往外拉，卻陷得更深。我想起了同學的臉，特別是那些在災難過後死去的人。

我聽見他們的哭聲。

「你還真的跟了我一整天啊？」打破幻境的，是安蘇雅的聲音：「你就真的不去做自己的事？就算你離開了也無所謂，我不會向叔父告狀。」

「我必須跟著你，安蘇雅小姐。」

「死腦筋。」她啐了聲：「威廉，我們走吧！」

「威、威廉？」如同一道雷轟在我頭上，剎那間我的血液凍結，渾身冰冷。

「啊？你們叫我嗎？」紅髮男走了過來：「安蘇雅，你不是要去戲劇社嗎？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你有自己的社團吧，就不用過來陪我了。」安蘇雅道。

紅髮男──威廉搖頭：「不，你是最重要的，我想陪著你。」

他們又說了一些情話，我則試著讓我的腦袋冷靜下來。對，安蘇雅的男友叫做威廉，雖然同名，但這個威廉和海爾的那個沒有一點關係。

我如此說服自己。

「唉，要是你因此被辯論社踢出去，我會很愧疚的。」安蘇雅柔聲道：「你們社團不是很看重出席率嗎？你就別硬陪著我了……你對我也很重要啊，我希望你能在辯論社發光發熱。」

威廉感動的眼淚都快流下來了：「安蘇雅……」

「你們辯論社這次有機會到杜拜去比賽吧，千萬要爭取到機會啊。」安蘇雅捧著威廉的臉頰，在他的額上印下一個吻，留下口紅印。

「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取得辯論賽的名額！」

威廉瞬間變得精力充沛，傻笑著離開了教室。我不知道該不該提醒他額頭上的唇印，但他已經跑了，這時候追上去就會讓安蘇雅離開我的視線，最後我決定假裝沒看到。

「喂，保鑣，你真的要跟著我去社團嗎？」威廉一離開，安蘇雅馬上又恢復了糟糕的語氣：「我們學校的學生全都會參與社團，戲劇社可沒有名額給你！」

「沒關係，我可以坐在旁邊看。」

「誰要讓你看了？」安蘇雅道：「我是戲劇社的社長，不會讓你旁觀的。」

「可是……」

安蘇雅大聲嘆息：「好，我向你保證，在戲劇社練習的三個小時裡，我絕對不會離開學校的演藝廳，這樣可以了吧？」

「……我不能走。」

「你的腦袋是什麼做的？石頭嗎？」安蘇雅的聲音引起了周圍學生的注目，但她沒有要收斂的樣子：「自己去參加別的社團！去做別的事！一整天都跟在我旁邊真是煩死了！」

周圍的學生全都停下了，不曉得安蘇雅是沒注意到或者假裝沒注意，也許她希望依靠其他人的壓力讓我退步。我的確不喜歡被圍觀，這讓我想起了以前在學校餐廳裡被蘿絲和威廉霸凌的經驗，當時其他人僅僅看著我、什麼也沒做，就像現在一樣。

「你保證不會離開戲劇社？」我問。

安蘇雅高傲的說：「我一諾千金！」

「好，那社團時間的三個小時我會離開。」我說：「可是安蘇雅小姐，只要有一次──要是你在社團練習的途中離開卻沒有通知我的話，之後社團時間我就不能離開你。」

「你現在是在威脅我嗎？」她勃然大怒：「你算哪根蔥，居然敢威脅我？」

「這不是威脅。」冷靜，保持冷靜：「我只是必須確保你的安全。」

「我在這所學校念書念了兩年多，從來沒發生過危險。」安蘇雅怒道：「所謂的危險全都是其他人的幻想，你懂嗎？是幻想！」

「無論是不是幻想，我都必須保護你，這是我的工作。」絕對不要被她激怒：「我會將你送到社團練習之處，之後會離開三個小時。三個小時一到，我就會過去，請你等我。」

「誰要等你！」她的聲音很尖銳：「時間一到我就會走，無論你在不在！」

之後安蘇雅一邊生氣一邊到了演藝廳，直到進入演藝廳時，她都沒有消氣。演藝廳裡已經有好幾個學生了，他們站在舞台中央討論著什麼。演藝廳很大，天花板上有個華麗的水晶吊燈，豪華的裝飾和二樓的包廂都讓這間演藝廳看起來宛若小型歌劇院。

不知道在包廂裡看戲會是什麼感覺。

「我會準時到的。」我告訴她。

她沒理我，逕自走向了那群舞台中央的學生。

他們怎麼會讓她當社長，因為她是菁英班的學生？我想了一下，然後決定無視這件事，反正我不會加入戲劇社，沒必要去管戲劇社的事情。

「社團啊……」

從來沒加入過，因為我沒想過自己的興趣是什麼。

既然有三個小時，那乾脆用這段時間來看教材好了。

這段時間，學生餐廳應該有位置吧？沒有人會在社團時間跑去餐廳的，我只要在晚餐時間之前離開就好了。

「柔伊．張！」

我環顧四周，結果看到導師艾咪在另一邊的走廊喊我。

我快速的走了過去，問道：「請問怎麼了嗎？」

「你現在有時間嗎？」艾咪笑容滿面地問：「我希望能有時間和你聊天。」

「有，我有時間。」

「那我們就到教室裡去吧，現在是社團時間，教室裡沒有人。」

艾咪要和我聊什麼？我才來學校不到一天。

教室裡沒有人，正如艾咪所說，現在是社團時間，全班沒加入社團的只有我一個人。艾咪拉了張椅子坐下，並請我坐在靠近她的位置，我們之間沒有桌椅阻隔，這讓我不太自在。

「你看起來很緊張，柔伊，放輕鬆，這只是普通的閒聊。」她的笑容給人一種親切感：「這屆菁英班是第一屆，情形特殊。我就直說了──我們班的學生有巫師、狼人和動物精，而現在又多了一個聖職者。」

「是。」我本來就沒想過艾咪不知道，她畢竟是導師，教會不可能瞞著她。

「我知道你是教會派來保護安蘇雅的，因為安蘇雅和班上同學的相處有些問題。」

「是，但就我今天的觀察，華萊士雖然脾氣沖了點，卻不是會無緣無故傷人的人──」

「華萊士？」艾咪錯愕的說：「在班上威脅到安蘇雅的不是那個孩子。」

「不是他？」換我驚訝了：「可是這個班上對安蘇雅最不滿的就是他，感覺他和安蘇雅隨時會打起來。」

「不，不是華萊士，華萊士雖然會和安蘇雅吵架，但通常吵吵就算了，他是心大的孩子，不會讓情緒留到第二天，更不會記仇。」

「那麼威脅到安蘇雅的是誰？」

艾咪面露難色：「這……」

「請告訴我吧，艾咪。」我懇求道：「這是為了安蘇雅的安全。」

「身為一個教師，我不該用自己的自由心證來指責一個孩子。」艾咪搖頭：「抱歉，柔伊，我只能告訴你華萊士不是那種人。」

「好吧……」我聳肩。

「今天找你來，是因為我想和你聊天。」艾咪道：「我想多了解你，能進入這個班級的孩子在進來之前就被貼上了許多標籤，我希望能看到這些標籤底下最單純的那個人。我知道你身上也有標籤：聖職者、保鑣，但在標籤底下的你是誰？『柔伊』是個怎麼樣的人？」

懷特先生。

面前的女人讓我想到懷特先生，我海爾高中的美術老師，在我輟學時常常來敲門的人。

「我只是個保鑣，艾咪。」我將標籤貼回；「我來到這裡主要就是確保安蘇雅的安全，我是安蘇雅的保鑣。聖職者這個身分有助於我的工作，如果兩個標籤都被撕下來，我會十分困擾的。」

要隱藏一個標籤最好的方式就是貼上更多更醒目的標籤，要讓王元旭無法將我與王啓恩的妹妹聯想起來。

「柔伊」本來就不是真人。

「請記住，柔伊，你除了是安蘇雅的保鑣，同時也是本校的學生。」艾咪道：「本班學生享有的權利，你一個都不會少。」

「我知道了。」我懶得告訴她我連宿舍的位置都和其他人不一樣。

「好吧。」艾咪道：「本校放學後的三個小時是歸屬於社團的活動時間，我已經幫你準備好了文件，你隨時可以到辦公室去申請加入社團。我們學校的社團都十分有特色，你加入後一定不會後悔的。」

接下來艾咪又簡略的向我介紹了一些學校的特色和這個班級與其它班級的差異，我不停的點頭附和，直到半個小時後她終於願意讓我離開為止。

「如果有什麼不懂的，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

艾咪離開後，我決定留在教室裡等待時間過去。所有學生都在參加社團活動的此時，我一個人四處走來走去實在太明顯了，還不如留在教室裡讀我的書。

我打開平板時，手機震動。我拿起手機，收到了一條訊息。

「這什麼鬼……」我呢喃：「向審判所瑞士分部報到，並協助淨化工作。」

淨化工作？什麼淨化工作？有哪裡需要淨化嗎？瑞士是中立國，不同種族在此處都設有自己的機構，光明正大，但全都象徵意義大於實際功能。沒有人會在瑞士動手，因此審判所在瑞士只設了一個分部，分部裡也只有兩個快要退休的年邁獵人……

讓我去做淨化工作本身就很奇怪。

算了，周末再說。我把手機收起，繼續念我的書，等待安蘇雅的社團時間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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