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故事

三天時間做準備對我來說綽綽有餘，我對在短時間內打包行李、離開一個地方已是駕輕就熟。

只是這次要做得更徹底而已。

我花了十四個小時把爸筆記本每一頁拍照上傳雲端，然後一把火燒了它們，和筆記本一同葬身火窟的還有藥草和爸的假身分證明。我最後一次打掃家裡，只花了五分鐘，過去兩個星期我已經把屋子裡每一絲灰塵都擦乾淨了，只有沙發上的淡褐色血跡怎麼樣都除不去。

在這期間，我接到爸小說編輯的電話，那位我從未見過面的編輯問我想怎麼處理爸未完成的小說，我和他談了一個下午，最後我決定公開爸的死訊，並在網路上發布小說的大綱。從爸那位編輯的敘述裡，我了解到爸留了一筆數字誇張的遺產給我，而在爸的死訊公布後沒幾個小時，他狂熱的粉絲們就掃光架上僅存的小說，放在網路上的章節點閱數也衝高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編輯第二次的電話告訴我他們希望可以再版爸已發表的小說，網路上那部位完結的小說也可以出版。我雙手一攤讓他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之後開始訓練就沒時間搞定這些了。

解決完這件事後，我還得去學校辦理休學。雖說是休學，但我很清楚我不會再回到學校，也許以後都不會有機會念書了，這讓我對海爾高中有種莫名的遺憾感，我收拾東西時忍不住多看了走廊兩眼。

這一看，對上了蘿絲．詹姆的眼。

今天威廉沒有跟在她身邊，真稀奇，他們通常像連體嬰，走到哪裡都在一起。

「你也要走了。」她忽然對我搭話，而且語氣裡沒有蔑視和嘲笑的成分在。

「和你無關。」我冷冷回應：「說真的，如果你再把別人當成垃圾桶的話，遲早有一天會被幹掉。」

「是嗎？」出乎意料的，她沒有生氣：「你知道為什麼我討厭你嗎？」

反正都要走了，我懶得管我的嘴巴：「我不知道，難道不是因為你是個爛人嗎？」

她笑了，她竟然在笑：「如果我們見面的第一天你就是這個態度，那我就不會碰你了。你看起來很懦弱，很可悲，看了就討厭。」

「這不構成你欺負我的理由，你會那麼做只不過因為你是個霸凌者。」我想像一巴掌甩在她臉上的畫面：「你真該慶幸那天我不在學校裡，蘿絲，否則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你推到芮妮面前。」

「可惜那天你不在。」她的語氣很平靜：「我不知道你接下來要去哪裡，但是，別再表現的好像全世界都可以欺負你的樣子。」

「霸凌者沒資格說。」我甩上置物櫃的門，大步離開。

「你還在逃避！」她在我背後大聲道：「王，你在逃避什麼？」

不，不能用風刃割傷她那張保養細緻的臉蛋，鎮上被審判所的陣法圍起來了，只要我一使用魔法就會被發現。忍住，若娜，給我忍住，你已經忍了那麼久，一天半後就要離開了，犯不著現在鬧事。

我在走廊上轉彎，結果撞上某個人。

「若娜？」

「懷特先生。」我抱緊手裡的課本道：「抱歉，我走得太快，結果沒看到你。」

「我沒事。」他笑得像聖誕老公公：「我聽說你要走了，真遺憾，沒能看到你把畫畫完。我現在就去把你的畫拿過來，希望你能完成它。」

「畫……啊，我想起來了。」我搖頭：「不用了，懷特先生，我不會完成它的，請你把它丟掉吧。」

「你確定？」

「對，請丟掉它。」已經不重要了，我的手不會再拿起畫筆、訓練開始後也不會有時間讓我畫畫的。

「好吧。」懷特先生嘆息：「祝你之後一切順利，有機會的話可以繼續動筆的，王，你有天分。」

「謝謝你，懷特先生。」

在這所學校裡，我沒有其他要告別的人了。我抱著一堆教科書走回家，聖力使我頭疼，天空中飄起的毛毛雨讓事情變得更糟糕。此時，全世界彷彿只剩下我一個人，走在這條連行人都沒有路上，走到永遠。

「討厭死了。」我咕噥。

幸好路總有走完的一天，當我看見那棟只住了幾個月的房子時，回家的放鬆感仍讓我好過了一些。

我把這棟房子裡所有和巫術有關的東西都銷毀了，剩下的雜物都丟掉，屋子裡看起來好空曠，儘管放著家具，仍有種無人居住的死氣沉沉。

這棟屋子從未重新油漆完。

屋外馬上就會掛上「待售」的板子，這棟連續兩任屋主都不得好死的屋子大概會賣出一個爛價格吧，但我不在乎。我已經聯絡好仲介，把房子全權交給他們處理。

「無論賣多少錢，都全部捐了。」

當初買這棟房子時，爸用的是「佐藤奏」這個我從來沒聽過的名字。這一定是不會被任何人追蹤的假名，只要最後賣房子的錢沒進到我戶頭，就無法用這條線索追蹤我的去向。可惜有很多人都知道我住在這裡，要完全斷絕線索不太可能。

通常離開一個地方時，我都會換新名字，這次當然也一樣。

「若娜．王」不能再用下去了，和其他的身分不同，這次的身分很有可能會引起巫師的注意，要徹底銷毀。

我邊絞碎若娜的身分證明邊挑選著之後要用的新身分，一疊護照擺在我面前，這些都是可以用的身分。

幸運的是，我和雷克斯不會與審判所的任何人同行，蜜莉安給了我們必要資訊，要我們自行前往英國。我可以告訴雷克斯我改名字了，為了嶄新的開始。

「是啊……嶄新的開始。」

我的手指在一本本護照上挑選，最後一個名字映入我眼簾。

「柔伊．張。」

當初從法國來到美國時用的名字。

從哪兒開始、從哪兒結束。柔伊來到美國、柔伊離開美國。

就用這個吧。

離開前我有個地方一定得去，就是丹尼爾的公寓。我打電話給雷克斯，告訴他我會自己去機場，因為離開前我有個地方一定要去看看。

「當然沒問題。」

我會在丹尼爾的公寓待上我在美國的最後一晚，我想看看那個男人最後留了什麼訊息給我，也可能他什麼都沒留。

總得去親眼確認。

我帶上量不多的行李，上了公車，找最後方的位置坐下。天氣比以往都冷，我圍上略有破損的紅色圍巾蓋住鼻子，昏昏欲睡中，公車到站了。

我隨著其他人下車，一個年輕男人撞到了我的肩膀，那男人說了聲抱歉後就上車了。

我如遭雷擊。

公車發動前，我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讓我心底發涼，因為我知道那男人是誰。

「二哥……」圍巾底下，我艱難的吐出這個太久沒喊過的稱謂。

當初我離開家時，他只有十五歲，十年了，他和過去大不相同，可我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原因無他，他和爸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只是比爸年輕一點。

二哥顯然沒認出我來，他上車後沒往下看，否則他就會注意到我死死瞪著他。這班公車只在海爾鎮和西雅圖間來回，他的目的地很明顯，就是海爾。

我連忙轉身離開。

他們找到我了，該死，他們找到我了！

冷靜點，我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我每個身分都是獨立的。若娜．王這個名字除了這次搬來海爾鎮使用外從來沒用過，學校那邊要求我繳交照片資料時我隨便在網路上找了個臉型和我相似的華裔女孩照片傳過去了，因此海爾鎮那裡沒有我的相片。

我在海爾較為熟悉的只有思凱、雷克斯和克里斯，思凱和克里斯已經離開，雷克斯和審判所有關連，所以他們應該不會找上他。

丹尼爾的公寓此時竟然成了我的避難所。

我把特色鮮明的紅圍巾收進身後的背包裡，將披散的髮束成高馬尾，在路旁好幾次橫衝直撞確定沒有人跟上後才攔了輛計程車直抵丹尼爾家公寓的樓下。

我低著頭走上樓，最後站在丹尼爾的公寓門前。進去嗎？還是不進去？

剛才來的路上，我發現附近的監視器數量很少，這棟樓裡更是一支監視器也沒有。這就是他選擇這裡居住的原因嗎？一個隱蔽的藏身處？

我想恨他，他是我的殺父仇人，可想到他那溫和的笑容，卻又無法真的恨他。

我握住門把，馬上感受到門上附了小咒語。這個咒語的能力是將門封住，很容易解開，對巫師來說就像門鎖一樣。我伸出一根手指貼著門把的鎖孔，畫了一個三角形破壞陣法的穩定性，門把轉動，門向後敞開。

公寓裡很乾淨，就像我在海爾鎮的家一樣乾淨，像給人參觀的樣品屋。家具都還在，只是一眼就給人了無生氣的感覺。

我在這裡不會找到任何有用的證據可以追蹤到他，我對丹尼爾的認識僅限於他和爸是關係進展十分快速的朋友，我連他姓什麼都不知道。

我鎖上公寓的門，明知不會有收穫，還是在屋子裡四處走動。

一房一廳一衛浴，對單身男子來說已足矣。

我沒想過丹尼爾會留任何東西給我，因此看到他房間裡擺著的筆記型電腦時，我很訝異。那是台黑色的舊筆電，我按下開機鍵，等著它開機。

丹尼爾會留什麼給我？

筆電設置了密碼，密碼提示是：這台筆電是留給誰的？

若娜王，我快速的輸入，筆電解鎖了。

除了電腦都會有的網際網路、我的電腦之類的預設外，只有一個影片檔放在桌面上，標題是一串亂碼，我猜丹尼爾懶得取名吧。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hl4eqDjg9

我點開影片，靜靜的看著丹尼爾留給我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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