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思蓮再抬起頭，對上了兒子們充滿問號的四顆星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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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始語氣平和地憶述:「你們倆出生的那年，柏克和金敏俊拿了歐洲科學貢獻大獎，也就是他們建立了以大腦的操作模式運算電腦安全系統專利的一年。在研究運算的過程中，他們另外有一個發現。人腦運作雖然精密，但時間上會出現誤差，而這誤差通常是由磁場造成的。之後的數年，他們二人在各地進行演講，居然在機緣巧合之下在摩洛哥找到了一塊紫璃石。其實據說很多晶石都或多或少帶著磁場，但這塊紫璃石的力量非常強大。他們兩個像著了魔似的進行電磁場研究，而柏克的新公司亦剛剛起步，忙得不可開交，這也讓我們的婚姻步入了低潮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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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日子過了差不多五年。一天，他們二人興奮地帶著我去體驗研究成果。到了柏克的新辦公室，我發現裝修與金敏俊在醫院的辦公室一式一樣，從傢俱的顏色、式樣，就連桌上的陳設也放在有指標的位置上。我們各人帶上一條裝有儀器的金屬手帶，站到一堆奇怪的石頭中心。然後，他們開動了一個用紫璃石做成的啟動儀，它可以把開端和目標的磁場系數連成一致。我們進入了幾分鐘像半沈睡的狀態，然後，居然一同出現在金敏俊的辦公室內！當時我大為震驚，就像身處靈異片一般。他們倆興奮莫名，和我解釋那是一種由平衡磁場帶動的空間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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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就是為何老爸辦公室的陳設十多年來從沒變過。香港的辦公室和從前在巴黎的時候一模一樣？」路康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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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蓮點頭接著說：「沒有錯。不只是他，金醫生的辦公室亦一樣。我相信他們早已可以做到兩個佈局可以隨時互通，成為空間轉移的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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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進一步他們要研究的，就是不帶身體只帶靈魂的轉移。那是因為所謂鬧鬼或有靈異活動的地方，往往都能錄得極端的磁場數據，因此他們斷定磁學和通靈兩者有不可分割的關係。當晚我思前想後，實在無法說服自己支持他們這研究！磁場與靈魂，對我來說很遙不可及也很荒唐，而且我想不出對社會有何貢獻可言。那空間移動技術一旦公諸於世，反而可讓罪犯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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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們答應了我沒有公開研究計劃，但一步也不願意停下來。這也是部份原因我一直鼓勵柏克把公司總部搬到到亞洲…… 可是，其實我完全錯了…… 到了香港之後，他根本不可能放棄磁場研究，反而他和我們僅存的一點點關係也漸漸斷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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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蓮的思緒遊走了，她雙手扶著溫熱的茶杯，停頓了好一會。然後，她又抬頭看著路森，接著說:「你說他能以一種無形的力量支配你的身體，大概就是這靈魂轉移也成功了。不過，這一次，看來他是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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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森還沒來得及回應，路康已經插嘴了:「就是說，他還沒醒過來時老爸已經在用他的身體做物理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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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蓮點點頭道:「有可能，這也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解釋。如果是真的話，這研究也畢竟是有價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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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物理治療要做多久？」路康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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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確定他開始的時間距離路森昏迷是多長，不過一般至少幾個月，而且要一直無間斷…… 我還是應該要找金敏俊求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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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森還是沈默，他根本還沒能回過神來。當一個人全心全意地恨另一個人時，最不願意對他有所虧欠，尤其是他替自己熬過了這麼費勁而痛苦的一個過程。他拼命地回憶，希望想到什麼證明柏克必然是出於私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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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串串的零碎片段湧上心頭，第一次感覺與現實接軌，是當他的身軀重重地從雙槓架上滑下，推倒了輪倚掉到地上，聽到在旁的聲音說:「Pascal，別急……」那天，他的雙臂痛得不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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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著腳架一步步地走路，每一步的移動只是相差毫厘，腰錐卻痛入心痱，前路像是不見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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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曾經上學的初中校園，在記錄舊生的獎項碑上看到自己的名字，連手觸石碑的感覺都那麼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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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個清晰的夢中，他聽到柏克在喚"Tin Tin"，那是他的乳名，也是他小時候最愛的卡通人物。辦理出院收拾雜物的時候，他發現抽屜裏藏著一本「天天歷險記」的漫畫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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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重新拼湊的思緒，他的理智漸漸地不得不承認，有一段時間，他的父親日復日努力不懈地希望幫助他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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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一直坐在樓梯上的子喬，把頭埋在手中，侷促得難以呼吸。同一樣的推測在另一個人的口中更具體地陳述一番，她還有埋由拒絕相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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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了那天晚上在醫院裏，柏克的眼神中充滿了憂鬱。若當初她沒有離開高貝爾，也許他不至於利用路森的身體去接近自己。如果說柏克的行為無賴，她是否就是始作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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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著梯邊的扶手，她慢慢爬起來，往客廳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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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康聽到梯間的腳步聲，對思蓮說:「媽，這兩天我留了一個朋友在家中。她是從前在高貝爾的舊同事，剛好來巴黎，我讓她在這裏留兩天。她昨天卻有點著涼，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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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她現在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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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蓮剛要站起來，子喬已走到客廳，靦腆地道:「Bonjour mad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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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康馬上迎了上去，跟二人互相介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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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h... Bonjour! Vous parlez français?」(你好，你會說法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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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 peu... (一點點……) 其實不太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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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先坐吧！身體還有不舒服嗎？」思蓮看起來還是一位漂亮動人的氣質少婦，講話的態度平易近人，說起話來眼神靈動，熱情中又充滿了朝氣與自信，與路康的神緒同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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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大礙，現在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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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好好休息，多喝點水。年青人睡一天就沒事！明兒起來沒事的話可以讓路康帶你到處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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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主意！」路康又興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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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喬微笑道:「好的，謝謝！明天吧，因為我週四就要走了。」她不自覺地看了路森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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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蓮看在眼裏，不動聲色地笑著問:「子喬，你在高貝爾多久了？認識Lucien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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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時間很短，從今年二月開始，就三個月左右。Lucien…… 我們就昨天碰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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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森抵不住那不自在了，猛然站起來，淡淡地說:「媽，我把你的行李提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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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好的，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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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蓮看著兒子微笑，温柔的目光轉眼又回到子喬身上。這母親很會找話題，她把十多年前的高貝爾和香港生活回憶一番，又一一詢問相熟同事的近況。面對眼前的女孩，思蓮的態度無限親切，聲音像定心丸一樣，讓人聽上去說不出的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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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母子三人決定一同下廚準備晚飯，便一塊兒騎車外出買菜去了。子喬感覺頭昏腦脹，本想多睡一會。只是一兩個小時下來還是一直睡不沉，再歇了歇，決定獨個兒跑到外面散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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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打開大門，發出「吱呀」一聲，想不到有機會體驗這麼古典的老宅。仲夏的園子花團錦繡，彎彎的石級道旁種滿淡藍色的繡球花，有兩只小白蝶亂舞。忽然「拍」一聲水花四淺，原來一隻藍鵲正落在一個優雅的單腳石水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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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過一口清新的空氣，子喬頓時精神為之一振，輕鬆地走到林蔭道去。這小路兩旁種滿了榆樹，樹幹粗實，葉子呈小小的橢圓狀。壯碩不移的根基，頂著這柔弱細碎的枝葉群，天空都被鮮嫩的綠葉遮得無隙無間，拼湊出來的是一個彷如隧道的美麗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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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樹隧道的後方，是一片疏落的野生叢林，鳥聲不絕於耳。子喬漫無目的地在草地上踱步，一會兒便經過了樹木群，來到了盡頭，竟是一條小河。寶石般的湖水藍，這顏色她看過，是第一天經過的大湖那深厚又通透的湛藍色，想這裏的河水必是流至大湖去的。河岸兩旁長滿了高高的野蘆葦，原來，法國的郊外真像個童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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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對岸的蘆葦叢後，竟站著一人。是太遠了嗎？怎麼她的腦袋好像出現幻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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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路森。他一臉疑惑，目光溫和卻憂鬱，與她四目相投，相互凝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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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眼睛揉了一下，人還在。從對岸的茫然，她不禁猜測，難道他也把自己當成幻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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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他不逃避，不看白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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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頭髮長了，陽光下的雙瞳尤如琥珀，還是和從前一樣的透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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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路森，明明共處一室，卻遠在咫尺；眼下他身在彼岸，但忽然感覺很近…… 近得連他隱隱緊皺的眉頭，微微上揚的唇角，也像在吐著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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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打出了一束陽光在河的對岸，此刻的叢林，空氣清新如洗，碧藍的河上浮起薄薄一陣氤氳，高高的野花群開了一團團毛茸茸的白花隨著微風輕輕飄動，畫面美得非筆墨所能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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