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路康在機場接了路森，然後直接駕車往高貝爾的辦公室開去。
「不是去醫院嗎？」路森大感疑惑。
「我來不及了，你張就一下，我們下午再去。」路康一貫的嬉皮笑臉。
到達高貝爾辦公室，有兩位西裝畢挺的中年男子正在會客室等著。路康老實不客氣地把路森拉進去，也沒管他聽得懂多少就作介紹。
「Lucien，這位是Avo Partners的Mr. Anderson，他們是很有實力的私募基金。另外這是Kennedy Morton的Johnny Choi。KM是我們籌備上市的主承銷之一，Johnny是資本市場的主管，今天他們來是為了參觀高貝爾。
路康熟門熟路的帶著三人造訪每一個部門。高貝爾的辦公室共三層，最重要的製作和電腦部佔一整層樓，另一層是銷售、會計、人事、法律部等，而最高層是柏克的辦公室及會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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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基本介紹後，路康把眾人帶到製作部。他詳細地解釋了每次接訂單的時候如何分配程式設計團隊。有的客戶會要求員工加簽保密協議，公司會按項目分配人手，項目完結則重新編排。高貝爾的工作環境很舒適理想，比很多本地公司的福利優越，所以員工流動性為同業中算是極低的。
來到製作部，自然是高貝爾的重點產品區域，廸奇示範了好幾個最近公司推出的智能手機遊戲，有賽車的，也有模擬人物的。當然更少不了的是Augmented Reality AR (擴增實境)科技，表演了透過ipad把虛擬的影象變為像真度極高的立體動畫。這個有互動的人工智能產品極具吸引力，連路森也看得很投入。對話中各人發現原來廸奇和Mr. Anderson都分別在汐谷工作過一段時間，談起科技創作項目甚是投緣。
最後，大家回到會議室中，路康又對醫藥平台做了一個既生動又詳盡的介紹。從整個項目的理念、構思、到執行進度、客戶群、醫院參與和收入預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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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康不慚為語言天才，他有能力讓平凡的事變得不平凡。Mr. Anderson在整個介紹過程中不住點頭，似乎對內容極為滿意。然而，投資老手果然是頭腦清晰銳利，且說話一語中的，也不會拖泥帶水。
「Laurent，謝謝你。對我來說，高貝爾是一塊瑰寶。公司的財務穩健，收入也將受惠於近年平板電腦的增長，且加上新的平台帶來更多元化的客戶群。」Mr. Anderson温文儒雅，態度翩翩君子。「可是，我看到兩個讓我不安的隱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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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股價反映不出真正價值。即使再上市，要如何確保股份的價值可最大化？上市時的投資者還是會受舊有股價影響，若沒有足夠分析員的涵蓋，短期炒作過後我擔心股價再次下滑，而且交投流通量也成問題。這方面我們需要在入股的條款中加以保障;
第二、很冒昧地說，我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過Mr.Gaubert了。雖然有你這位得力的左右手，但作為投資者，我們的確很關心創業者能留業多久，而且會否出現管理層青黄不接的可能性……」
說罷，Mr. Anderson微微一笑，把目光投到路森身上:「今天有幸見到Gaubert家庭的另一位公子，相信你們也是積極地考慮這方面的問題的，這也為我們打下強心針。不知道你們短期內管理層會有變化嗎？」
的確，這些問題，不就正是每晚讓路康難以安寢的問題嗎？他只好含糊的作交代，表示父親雖然最近身體欠佳，還是會作出妥善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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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r. Anderson答應就高貝爾作價的條款提供回覆。按他回前的態度，自然不可能全部接受，但應該會提出相應條件及回價。今天的會議也算順利，路康和路森把客人送到地面大堂，目送他們離開。然後，路康馬上三步變兩步的跑到咖啡店，買了一份三文治，打開包裝便狂嚼起來。
「你怎麼像饑民似的？」路森看著狼吞虎嚥的弟弟，似笑非笑地問。
「說得沒錯，今天太忙，我從早便沒吃過，快餓扁了…… 不都是趕去接你，剛剛去機場幸好沒收告票！」
「你可以不用接我……」
「不行，我不接你怎把你帶回來高貝爾！」路康的臉上擠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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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這話背後的意思嗎？」子喬咬著吸管好奇地問，眼睛發出了光芒。
傍晚時候路康忽然相約在酒店大堂喝咖啡，原來是為了告訴她這消息。
「他的腦筋轉得比我快，不可能猜不到的……」路康半皺著眉。「不過，從這些毫不相干的第三者口中說出公司的情況，比起我的千言萬語有說服力得多。他肯花時間留下來聽，也就證明他其實願意細心考慮。我們都是看著高貝爾長大的，我不相信他對公司沒有感情。」
「那倒是……」子喬點點頭。「但我真沒想到他還願意回來見柏克……」
「我聽說金醫生寄了物理治療過程的記錄給我媽，我自己沒看過，但想也明白是有一定影響力的。」路康邊說邊在往電梯大堂看。
「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現在幾點了？」路康看了一下錶，今天總是有點心不在焉。
「那……他見柏克了嗎？」
「我們下午去過醫院見醫生，但還沒有看到老爸…… 其實，他今天動了手術，現在還在昏迷中，預計要明天早上才會醒過來。」
子喬唇中的吸管掉下來了。「那麼嚴重，是什麼手術？」
「嗯…… 他大概是故意沒告訴你的，醫生在肝臟發現了惡性腫瘤。」
子喬立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柏克只提到肝臟有毛病，確是刻意淡化了。
路康接著說:「還好算是位置集中，今天的手術是切除惡性組織，應該會順利的，不用太擔心。說真的，聽到上次路森的故事後，我本來是打算大罵他一番的，但見到他的一臉病容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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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這時，路康忽然站起來向大堂招手，子喬才想起他剛才一直在留意外面。走進來的，竟是路森。
路森走進了咖啡廳後腳步也就僵住了，子喬也沒想過路康把他約來了，二人一時不會反應。
路康邊嘆氣邊道:「別驚訝了，是我約的。兩個都成年人了，要逃到什麼時候？這麽遺心的事我也就只做一次，你們自己看著辦吧。」接著，他拿起椅背的西套外套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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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投，卻侷促不堪，二人一下子陷入了長長的沈默。
路康走後，路森忽然也轉身想走……
「路森！」被子喬清脆的一聲叫住了。「你就這樣怕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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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森停下來，回到子喬的桌邊，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溫和又語重心長地說:「子喬，到了這個地步，如果你還覺得我們可以做朋友的話，是否天真了一點…… 那一段記憶，你可以選擇記住，又或者忘記，但無論如何你要找的人也不會再存在，我也沒辦法像一個空殼一般留在你面前，你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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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那天在溪邊，子喬從沒聽過他一口氣說那麼多話。如今忽然而來的感覺是: 陌生。眼前人，曾無數次與自己近距離接觸，如今的對話卻不帶半點溫度，難道這才是真正的他？
回憶湧上心頭，那一次在路森的公寓，他曾經問:「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並非真正的我？」那時候她坐在他的腿上，毫不猶豫的說:「那我便重新認識你好了！」
原來，重新認識，談何容易？
子喬俯身向前，輕聲地說:「原來你是這樣想嗎？我從來沒想過你是空殼…… 」
「你回憶裏的靈魂不是我，我便是空殼。」
子喬心頭湧出一份無名的不忿，目不轉睛地看著路森道:「你說過，當你極怒想掙脱，柏克便會頭痛。那麼，讓你憤怒的畫面，到底是什麼？所以說，其實你的意識是一直存在的，對嗎？」
路森低頭無語。
子喬又接著說:「也許，你覺得我很煩人。但我真的很想知道，從頭到尾，你對我連一絲感覺也沒有嗎？」
很多次，她不斷想象，有一天當自己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也許他會忙亂、會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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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路森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地上，神情那麼的平靜，停頓了一下，低聲地說:「沒有。」
縱然早已做了心理準備，但聽到這話，她還是心如針扎，說不出的失落。
「謝謝你的坦白。」子喬強忍著難受，站起來設法輕巧利落地提起手袋離去。「對不起，我不打擾你了。」
路森的目光沒有移動過，一向沒有波動的表情浮出了一絲的不穩，目送著地上的影子擦身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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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出酒店的一刻，子喬發現自己原來還能笑得出來。糾纏多時的結，總算是解開了，也許是時候告一段落。原來，自己也沒有恨任何人，甚至沒有討厭柏克。她只是覺得倒霉透了，好好的談一段戀愛，居然從沒真正存在過，轉頭一切已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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