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8 - 第六章结业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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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状霓虹灯的镭射打在舞池里，拖出七彩光束，隐藏的音响设备释放出震耳的舞曲，有震碎骨头的力量。艾隆娜只穿着比比基尼的布料多不了的性感舞裙，随着节奏扭动身体。

舞池之上，戴墨镜的DJ把混音键向上推，迪厅的狂欢迎来新一轮高潮，镭射灯也跟着起舞，光线令人眼花缭乱。

艾隆娜高高举起酒瓶，像吃了摇头丸一样拼命摇摆头发。五色绚烂的镭射灯，总是与记忆深处的火光重合。

那是二十二年前的叶卡捷琳堡，过去的俄罗斯中央军区司令部所在地。

核弹于漫长的冬至之夜引爆，冲击波以爆炸中心为圆心展开，中世纪的教堂、近代的骑手雕塑、现代化的玻璃大楼纷纷如玻璃般支离破碎。只不过是过了几秒的时间，城市灰飞烟灭，蘑菇云映射着通红的火光，热浪有灼伤皮肤的温度。

年幼的艾隆娜躺在母亲的怀抱中，凝视着伏克-伊斯特湖的对岸。蘑菇云下，家已经不复存在。留在她记忆中的，只有彩色的蘑菇云，蒸人的热气，以及妇女的惊叫。

艾隆娜深知这不是什么好回忆，可这恐怕是她对于故乡叶卡捷琳堡仅存的记忆。还得靠炫目的镭射灯刺激眼睛，烈酒温暖身体的状态下才能重回故乡。

她把瓶口凑到嘴边，却被一只长得多的手顺走，那人就着她喝过的瓶口咕咚了一口。

“美人，谁允许你玩间接吻了？”

她凭借仅剩的思维问面前的女人，一边把对方的长发拨到鼻子边闻香味。她的小脑被酒精麻痹一段时间了，不继续跳舞的话连站稳都很困难。嘴上虽然不太容易，她还是勾住眼前的高个子美女的肩。

她的肩膀比一般女人更结实，加上高挑纤细的个身材，放到床上激战一番想必非常刺激。艾隆娜记不清机子跟多少个女人上过床了，可第一眼见到就能让她产生比对男人更强烈的欲望的，这还是第一个。

“真巧，艾隆娜。”女子抱住艾隆娜的细腰。

“你！”

即便有震耳的舞曲扰乱，艾隆娜还是辨认出了说话者的声音，酒立刻醒了三分，手指不觉加了力，几乎陷进眼前这人的肉里，对方却一声不吭。他正是见过几次面，美到不可思议的男人约翰。打扮成女性多半是为了避开监控吧，但着反而更强调出他倾城的美貌，足以令女人感到嫉妒的美。

“不好好享受难得的夜晚吗？”约翰讲话已经很大声了，声音乐声的冲击下还是显得微不足道，可这丝毫没有减弱他的声音的悦耳程度……尤其是保持被打扮成女人的他环抱时。

“跟你没法享受。”

“再不享受就没了哦。”

“Dur' nesusvetnaya！”艾隆娜骂了句脏话，“老娘的夜晚还多着，你再不自首怕是真没几晚上的自由了。”

嘴上说着反抗的话，艾隆娜的身体还是感到不妙。仅剩的理智告诉她，约翰是敌人，立即挣脱约翰的怀抱，用武力把他制服。偏偏她的身体不断在约翰的怀里融化，随着音乐节奏和酒精的侵蚀，背德感越发强烈，跨越理念的边界与敌人来一次也是件很刺激的事……

两腿之间开始传来湿润的感觉。

约翰撵起艾隆娜的手让她转了个圈，拉回她的身子之后，成了一个从后面抱住她的姿势。

混帐东西还会点舞技，快要忍不住了……

“那个一本正经的经监署探员究竟有什么好？”约翰凑在艾隆娜的耳边。

“哈？”艾隆娜有点摸不着头脑，“有什么好？”

脑袋又一根经，不懂得通融，更可恶的是每到可以大战一场的时候就喜欢下令住手。可以说，梁函野是个根本与有趣粘不上边的人。

“呵，这样啊。”

“什么样？不要说得你能读懂老娘的心思一样。恶心。”

约翰稍微松开手，艾隆娜就他的右臂下面调到了他的身后，随后艾隆娜的手又被牵住了，不知不觉就从约翰的左臂下回到约翰身前，跟变魔术一样。

“你觉得，跟他在一起就会有大干一场的机会吗？”

“你好恶心！”

艾隆娜转身推了一把，并没有拉开距离，身体还是不由自主跟着舞曲节奏在扭动。

“什么毛病？你又不是我前男友，少恶心我！”

“你得到大干一场的机会了吗？”约翰无动于衷，“还是说你一直都是在期待？”

就像个渴求着从男人身上得到爱却一直被欺骗的女人一样。

虽说肉体是俄罗斯血统，艾隆娜始终是在中国长大，对社会还是有起码的认识。如今公安局已经沦落为经监署的附属，经监署安排她跟哪个经监署探员配合她就得配合。摊上梁函野那么个没胆的，早晚把自己憋死。

“给我省省吧。”艾隆娜咧开嘴，“我要你就赶紧夹着尾巴逃跑。在西伯利亚，暴雪把人吞下肚比战斗民族喝酒还来得快。”

“呵？”约翰头一次饶有兴致地扬起头，妖娆的面庞引来周围男人的围观，“我喜欢你的比方。”

女装的约翰逼近艾隆娜，艾隆娜身后有个壮汉在跳舞，无法后退，于是又与约翰形成了贴身舞的姿势。

“知道政府强大还飞蛾扑火？”

“谁规定强权面前就得低头？”

约翰用额头抵住艾隆娜的额头，由于身高差的关系，充满香味的假发浓密地垂下，在喧嚣的舞池里形成一片诡异的私密空间，两人在触碰鼻尖的距离呼吸对方呼出来的味道。

“你不觉得矛盾吗？战斗民族女士。追求挑战强敌的机会，却与如日中天的专制势力站在一边。”约翰的手从艾隆娜的肩游走到艾隆娜的腰，抚摸着她丰满又充满力量的身体，“一开始就和最强的战士握手言和，不就等于放弃了挑战他的机会？”

艾隆娜的瞳孔放大，身体僵在原地。舞池与乐声似乎都被约翰戴的长发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那一刻她意识到了自己内心的不满足感的源头。或许根本不是梁函野不给她大干一场的机会，自己本来就站在了强势力的顶端，身后的势力根本就不需要这样的机会。

从小到大，艾隆娜追求的都是挑战那个最为强势的敌人……她不敢往下想。

“你停下了。”

约翰环住艾隆娜的腰做了个斜身动作，恢复平衡之后，节奏感恢复，艾隆娜继续扭动身体。

“可笑……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也许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残酷的西伯利亚环境呢……”约翰捧起艾隆娜的脸颊，“生存条件不是极寒就是酷暑……灾难一来就不把人命当回事……中国就是政治的西伯利亚，你觉得呢？”

“滚。”艾隆娜拍开约翰的手，“休想用花言巧语迷惑战斗民族。”

艾隆娜自己也知道自己说得没什么底气。如果对方的花言巧语是用来诱惑她上床的话，现在的她就是嘴上说着不要，一边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把腿张开。

“选择权在你手里。”约翰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具有说服力，“是做草菅人命的暴雪，还是做个不畏风雪的战斗民族。”约翰故意在手上加力，艾隆娜被抓住的手传来些许痛楚，“……然后堵上性命大干一场。”他补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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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先生？”

陌生人呼唤着函野。

“梁先生？”

眼前一阵朦胧之后，景物如同聚焦般从模糊变得清晰了。

“可算醒来了，梁先生。”

函野从病床上醒来，坐在旁边的是SP7764以及他那张天生的笑脸。

“实在对你住你，梁先生。”SP7764一见函野便搓着手陪笑，“昨天在谈话室是被录音的，在上级面前我还是得把该做的工作做到……”

“你工作要是再努力点，我的命就保不住了吧。”函野自己揭开捆绑手脚的布带坐起来，脑袋里闷痛闷痛的，估计是电流的刺激尚未消散。

“我可能也快要管不了你了。”SP7764继续陪笑，“等经监署来要人，办结业手续也就是一天的事情。”

“我根本不需要结业。”

“可这是把你弄出去的最快的办法，梁先生。”SP7764自己也无奈，“出错的例子我们还从来没有遇到过。”

“也没个应对方案？”函野走下床，有点头重脚轻的。

“没有……许愿机出错这种事……”

“好了好了别想了。小心你信用。”

“那个，梁先生，您出去以后，关于我的信用的事……”

拐弯抹角半天，原来这家伙对升职还是心动。函野一下感觉从容了。

“把你名字写给我，还要看看你的生产成果。要是业绩好，给你改分也有理由。”

“蔽名朱功亮。”SP7764立刻报上名字，“梁先生能走的话现在就可以跟我去生产车间验货。”66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06C6iItVS

大约十分钟后，函野果然走在连接投票车间与生产车间的栈桥上。

函野估计朱功亮也不是完全被提升信用系数迷惑眼睛。他进培训基地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一个星期，经监署多半已经查到四川分基地来了。人反正马上要出去，朱功亮还可以趁机卖个人情，从结果来说并不会损失什么。

生产车间门口，朱功亮进行了面部与指纹双重生物识别，同时也录入了函野的指纹，大门便像三片树叶一样旋转着收进墙体。

进到车间以后，首先看到的是一排排密集的胶囊体生产作坊，外壁发出微蓝色的光，其密度不下于聚居区，给人一种虫巢的错觉。

流水线贯穿相邻的胶囊体之间，可以看到半成品马克杯以固定的节奏在履带上走走停停。每个胶囊体里却只有一两个学员，每到马克杯停下，便动手喷漆。

“我们基地负责生产生活用品。”朱功亮边走边介绍，“马克杯，购物袋，小孩玩具都可以生产，全国上下的类似产品都是我们在生产。上面一个命令过来，我们可以五分钟内更换流水线上的部件，也可以几重商品同时生产。”

“能满足需求？”

“满足需求？”朱功亮笑了，“光是国内哪消化得完。一半都是出口。”

到头来，人类谈机器代替人类谈了几十年，基本生活用品还是靠人工流水线生产。

“国家安排的培训机制有它的道理。”朱功亮说着回头看了看，“信用刚刚降下来的就派去做脑力活，每天投点票。连那个都不愿做或者做不好，就活该进来干体力活。”

“要是连体力活都干不好呢？”函野顺水推舟。

“总有它发挥用处的地方。”朱功亮随口答道，然后又开始介绍他监督下的生产线。

函野从头到尾参观了一圈，最后的工作就是把两手推车生产生产废料推到生产车间外，倒进回收卡车。66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6mqK7JiLA

“这么快就得进内部车间了？”

第二天午饭时间，4363两眼发光。

“进去之前好好领略了一番这玩意儿的威力。”函野敲了敲脖子上的钢圈，“没什么好看，就是个干体力活的车间。除非你实在不想做投票，要不然我可以保证，还是外面的活路轻松点。”

“我说过的。”姨姐说道。

“不过，也算满足了好奇心。”函野吃下鼻涕状的流质食品，“进都进来了，想去看一眼也正常。”

遗憾的是并没有看到他想看的东西。

下工后，函野被姨姐拉住。

“跟我去趟内部车间。”

“你开玩笑？”函野看着姨姐脖子上的钢圈。

不及时回单间的话，又该吃电击了。

“所以机会只有一次。去还是不去？”

面对姨姐坚决的态度，函野没法说不。假如真能一睹人肉加工现场，吃一次电击也在所不辞。

两人逆大流来到生产车间的门前，姨姐私下学员制服胸口的编号，后面原来是个微型移动端。启动移动端后，她进行了面部与指纹识别，然后让函野录入指纹。函野照办后，门就像白天一样开了。

“我让后台模拟了培训基地的安保认证系统，不过还是需要两个人的生物特征才进得来，安保系统就这么要求的。”

“所以朱……SP7764喜欢带个人进来？”

“表面上是告诉你有活干。”

姨姐看起来松了口气，她从移动端里抽出两根纳米芯片，分别贴在自己和函野脖子上的钢圈外面。

“这玩意可以暂时让钢圈失效，包括窃听功能。”

“发现钢圈失效他们肯定会派人来查。”

“所以我们的时间只到被找到为止。”

“你到底是什么人？”

说话间，姨姐已经成功解开一间基地工作人员的休息室密码。她走到休息室，二话不说开始换上基地工作人员的制服。

“看什么，没见过女人换衣服？”

“不……”

函野也从壁橱里找了件制服换上。

姨姐提前一步换好制服，为了不被监控记录嘴形，她绕到函野身后，以指尖抵住他的后背，悄悄写下三个字：66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KPBXYeKr7

中华为66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YHkVu2p67

“你是……”函野恍然大悟，但没有把想到的名字说出来。

经监署能获得一些民用机构的控制权限，那是因为经监署是国家安全机构。作为国家机构，国家培训基地的权限就连经监署也无法获取。中华为则不然，虽然它们也无法获取权限，但作为技术部门，中华为基本上想黑谁就能黑到谁。

姨姐是中华为安插在国家培训基地的间谍也就不足为奇了。

“你们为何要……查基地？”

“大概是，知己知彼？”姨姐回答得很无所谓，“你不觉得这鬼地方是三大机构里边最神秘的？”

维系着今天的中国社会的三大机构，作为监控机构的人民银行以及下属经监署，作为技术支持的中华为，以及负责生产的国家培训基地。

表面上看，人民银行总是以老大哥的形式出现在公众面前，让人相信经济一片大好。中华为只要不去深究，大多数人眼里它就是个全世界最厉害的私企。至于国家培训基地……就连党内也没几个人真正了解它。

“就因为这个理由就把你送进来？万一我没出现呢？”

“那也无所谓，时间差不多了还没进展的话，就让你们经监署用信誉裁决把我弄出去，再换个人进来就是了。”

“你连信……都知道？”

“那玩意儿也是我们做的啊。你不要一副被我骗了处男之身的表情好不好。”掌握主动的姨姐依旧有恃无恐，“至少我们现在是在一条船上的。”

从员工更衣室出来，她开始超培训基地的更深处走。时间上来说已经是晚上了，生产车间仍然亮着虫巢似的蓝色灯光，生产作业未曾间断。

“起码把你真名告诉我。”函野试着用认真的态度面对走在旁边的姨姐，“可以省很多时间，不用在面部数据库大海捞针。”

“听你口气好像发动过信誉裁决？”

“付天奴就是我送进来的。”

“干得漂亮！”姨姐狠狠在函野背后拍了一把，打得函野火辣辣的，“那个死强奸犯肯定不是第一次了对不对。”她是发自内心地佩服函野的做法。

“确实不是……”

“唉，不过，付天奴这样的混账又何止一个两个。”姨姐垂下肩，“经监署多几个你这样有正义感的就好了……算了，当我没说，这年头有良心的人是越来越没生存空间了。”

她对函野投以无可奈何的表情。

虽说付天奴那样的富商在大陆那边也不多，不过可以想见，积累了信用，稍微有点权势就为富不仁的人肯定是一抓一大票。

很多时候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个社会你表面上看上去的糟糕得多，只不过没人捅破这层纸，假装自己生活在最美好的世界。

“你这话……”函野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话来评价，“很难想象是体制内的人说的。”

“都被边缘化到当卧底了。再说，”姨姐还是毫不在意地说着，“我们在监狱，监狱不就是能说比外面更自由的话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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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你下什么命令，我只要我的人回来！”张监察长一拳锤在办公桌上。

顾不上上下级关系了，如果梁函野就这样给约翰无缘无故送进国家培训基地出不来，不但是经监署的损失，还是社会信用系统的笑话。还不用说人都被送过去一个多星期了，什么时候才出得来还没眉目。

“人事部门还在和总基地协调。”董厚英分行长还在用台面话敷衍，“已经确认了梁函野现在在四川分基地接受教育，等新疆总基地确认了情况就下命令处理。”

“情况再明显不过。外人黑进了人民银行的系统，盗取了方正铭探员的身份信息，非法启动信誉裁决，下调梁函野的社会信用系数，导致梁函野被误抓到国家培训基地。我一开始就反对——”

“反对社会信用系数降到300以下的人被遣送基地？”

“反对社会信用系数被非法调整的无辜人士被遣送基地。”

“我知道你的心情，不过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董厚英也意识到人民银行的系统三番五次被黑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损害了人民银行的面子之后。

“我有个想法。”方正铭在监察长办公桌的另一端说道，“说到底都是我在寨城冲动行事造成的后果，我确实应该负主要责任才对。”

“你负什么责任？”监察长像赶苍蝇一样挥了下手，“你还能闯进四川分基地把梁函野抢出来不成。”

“你先说什么想法吧。”董厚英问。

“是这样。”方正铭朝前迈了半步，用学生向老师报告的语气说道，“经监署这边和国家培训基地那边都没有遇到过抓错人的情况，所以通过人事交涉的方式进展太慢，还要拜托上级领导开先例，还要冒着系统被黑的事情被上级了解的风险。”

董厚英点头。

“虽然国家培训基地提出以结业的方式放人，但是还是要走过场。”为了缓解紧张，方正铭扶住监察长的办公桌，“我想，最好的办法也许是直接发动一次信誉裁决，把梁函野的社会信用系数修复回到被约翰非法篡改之前的水平。他的信用高了以后，基地也没有理由继续关人，经监署也可以跳过不必要的手续直接提人。”

“我赞同方探员的提议。”监察长抬头看着董厚英，“反正规定基地不能关信用在300以上的人，直接用信誉裁决恢复函野的信用就一了百了了，省得走什么人事。”

“又是信誉裁决？”分行长对发动信誉裁决的建议更为谨慎，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像过去一样直接反对用信誉裁决解决问题。

“报告由我来写。”方正铭站直身子，“我的移动端认证也恢复了，可以发动信誉裁决。”

“再次被黑客的可能性呢？”

“非常小。”监察长回答，“我让弥赛拉直接注销了方正铭之前在经监署的资料，然后重新注册了一套。再说约翰上次是闯进医院获取的方正铭的物理信息，这次没那种好事给他了。”

“就这么办吧。”董厚英勉强点了头，“把梁函野弄出来，最好给我把约翰抓到。”

“约翰没有社会信用系数的问题呢？”监察长问。

“你们经监署是为了什么设立的？难道还要中华为来提醒你们？”

“遵命，分行长。”监察长头一次在董厚英面前露出笑容。

有了分行长的默许，就可以在对方没有社会信用系数的前提下先进行关押处理。剩下的就是如何然约翰获得社会信用系数。经监署有信誉裁决，只要对方有信用，问题就好办了。

“我马上去准备。”方正铭敬了个礼，退出监察长的办公室。

“你难道一开始就打算用信誉裁决解决问题了？”

方正铭走后，监察长问董厚英。

“人民银行的事就从人民银行内部解决，监察长觉得有什么问题？”

“没有。”监察长回答，“我去联系成都到中港的飞机。”

“喂，监察长。”董厚英的手指已经放在切断通讯的虚拟键盘上了，她犹豫了一下，把手缩了回去。

“请吩咐？”

“梁函野看了那张照片以后是什么反应？”

分行长提到函野进基地之前身上搜出来的他的家人的照片。根据弥赛拉调出来的监控录像显示，照片是约翰故意留给函野的，至于想传达什么信息还不清楚。

“当然是愤怒。”监察长试着回忆监控录像记录的函野的反应，“家人失踪那么多年，最后敌人手里竟然有连他自己都没有的家人的照片，反应可想而知。”

失踪是官方说法。按照今天的经监署内部语言，说是“脱逃”更为贴切吧。

监察长用仅剩的单眼瞥了投影上的分行长。函野一向不讨她的好，这次她居然支持用信誉裁决的方式把函野弄出培训基地，着实出乎了监察长的意料。

“不要那样看我。”分行长干脆正面解答监察长的疑惑，“一边是拿着人民银行的源代码逍遥法外的不法分子，一边算是经监署内部的用人问题。还需要多说吗？”

“我举双手赞成。”

“避免让梁函野和约翰单独接触。”董厚英强调，“他的家人是被海外反华势力绑架的，他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行动方面我让方正铭配合梁函野。”

“正合我意。”董厚英少见地对监察长的回答表示满意，“管你用梁函野和方正铭，这次最好给我把约翰绳之以法。再让他拿着人民银行的源代码逍遥法外，我们早晚在中华为面前抬不起头来。”

董厚英切断通讯，荧幕投影收束，“手心捧起地球”的标志重现在墙上。

“果然优先考虑你的人啊。”监察长无奈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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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荧光灯忽然撒上一层红色，培训基地的警报响起。

“警告，警告。”广播里传来怵人的电子声，在宽阔的车间里激起回音，“2048号以及3711号请立即回房！2048号与3711号请立即回房！”

基地发现这两人的未归。

“呼，逃过一劫。”姨姐摸了摸脖子，“感谢我吧，否则你又失禁了。”

不是她把干扰器放在钢圈上，这两人早都被电流撂到地上抽搐了。

函野可开不起玩笑。基地的保卫已经开始行动，隐约可以听见铁靴跑在车间的钢铁走廊上的声音。不只是一两个人的脚步声，是一群人整齐有序地前进。国家培训基地始终是军事化管理的国家机关，安保人员都接受过军人式的的训练。

“动作得快了。”

说着，函野加快步伐，沿着生产线前进的方向来到生产车间尽头，他们面对的是另一扇闭合的大门。

一粒巨大的灯管镶嵌在门里，闪着淡蓝色的荧光，可以说像个巨大的眼球，或者科幻片里的等离子炮。不论哪个，这道门看起来没那么容易进去。

保卫的脚步声临近了，函野倒咽口水。他和姨姐手无寸铁，面对训练有素的保卫只能束手就擒。

姨姐走到大门旁边，打开解锁装置的盖子，开始录入指纹。警报声催得厉害，姨姐的动作没之前麻利了。

几番尝试之后，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行！烂门需要更高的权限，SP7764的权限不够。”

“你开玩笑？”

脚步声更近了，随时可能遭遇。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函野真恨不得姨姐是在开拙劣的玩笑。

“玩笑？要是和外界有通讯还可能黑进去，否则权限不够就是不够。”

“权限……”函野决定放手一搏，“把移动端给我。”

“你？呵呵。”

“经监署往往有高级权限！你是试还是不试！”

姨姐对函野冲了下鼻子，还是把移动端扔到他手里。

函野按照操作录入开门需要的数据，最后屏住呼吸把大拇指按向指纹录入器。

等离子炮外形的大门后传来老式气刹漏气的声音，门开了。

“有两把刷子啊？”姨姐站起来，把头探到门后。

身后，伴随着整齐有序的铁靴声，一发电击击中大门，原本光线偏暗的车间被电球点亮，火花四射。

全副武装的基地保卫出现在栈桥的各个方位，汇拢后排成密集阵型，来势汹汹地开始冲锋。

“进去！”

函野几乎是把姨姐扑进大门后，奋力拍下关门按钮。

又是几道蓝光闪过，电火花噼啪掉到地上。跑在最前面的守卫纵身鱼跃，大门夹着他的手指闭合，可以听见碾碎骨头的声音。

函野的呼吸稍微顺畅了些，幸亏国家培训基地没有持枪权限，不然背后已经被开窟窿了吧。

“抱那么紧干吗？”姨姐把手放在函野的脸上，“大姐姐我让你抱了？”

“别闹……”

函野注意到这间不知名的特殊房间内部的景象，虚起眼睛。

比起外面的两间巨大的车间，特殊间的通道明显窄了下来，没有网状的栈桥，代之以实心的室内走廊。装饰以类似医院风格的白色为主，通道两边的房间的牌子显示着这些都是手术室。

手术室A

手术室B

……

以此类推，有不下二十个手术室。

“居住区有医务室吧？”函野站起身，伸手把姨姐拉起来。

“缠绵一会我倒不介意。不过……”姨姐走到前边，“保卫随时可能来。”

“基地要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就应该在这里边了吧。”函野冷静地分析，“藏在老后面不说，连一般工作人员都没有权限进入。”

“经监署反倒有权限。”

“我们毕竟是安全机关。”

“看过丹·布朗的《数字城堡》没？”

“‘谁来监视这些监视者呢？’”函野恰好读过姨姐提到的这本悬疑小说。内容大概是说一个虚构的美国政府机关用一套安全系统来监视美国公民，到最后监视者自己反倒成了犯罪者。

没走几步，手术室E的门打开，两个医护人员推出来一个病人，被子上都是血。幸亏换上了基地工作人员的制服，医护人员发现两人后没有起疑心。姨姐秘密启动移动端，对准手术室里出来的医护人员，拍下一组连续照。

病床离开手术室之后，手术室里走出来第三个穿护士服的人，他的手里提着一个桶形容器——与人民医院地下室的移植器官冷库存放的是同一款容器。

确认了容器的外形之后，函野双手握拳。

国家掌控的媒体吹嘘着中国解决了现代医疗的难题，培育出了可供移植的人造器官，实际上是国家培训基地的另一个谎言。根本就没有什么人造器官——用来移植的器官都是从国家培训基地的学员身上摘取的。

许愿机是谎言，器官移植是谎言，还有什么是谎言？

姨姐在函野背后推了一把，函野反应过来，装成没事的样子继续往前走。

“那玩意是啥？”

待医护人员走远，姨姐问。

“活摘器官。移植用的。”

“赶上好戏了。”姨姐嘘了声口哨，“你听过没？文革时期，政府号召民众起来做国家的螺丝钉。”

“人做不了零件，就成为零件。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怎么一下变聪明了？”

姨姐露出满意的微笑，但函野的呼吸更沉重了。许愿机给信用人带来一种使命感，让人觉得自己是社会的一部分，自己每分钟做的工作都在创造价值。对于信用低的人，既然不能通过工作对社会产生贡献……就把他们自身拿来献祭社会？

函野打了个寒战，他耳朵发凉，方才留意到墙壁上凝了霜，通道前方看起来是存放摘取下来的器官的冷库。

再往前走，会看到存放人肉的地方吗？不如说，连活摘人体器官都看到了，生产人肉还值得奇怪吗？

“喂，经监署的。”

姨姐拍了函野的肩膀。他们被包围了。

保卫来得比想象中的更快，全是手持电击枪，腰带上别着警棍的配置。前后都有一二十个堵路，排成保龄球一样的阵型，根本水泄不通。

函野老老实实举起双手，做了投降姿势。身处国家培训基地内部，无路可逃，反抗是愚蠢的做法。

“摘下头盔！”领头的保卫命令。

函野照办。

在基地里，稍微不听话就会尝到钢圈的威力，而私自跑到特殊间，还看到了活摘人体器官，基地能干出什么？也摘个器官？

他叹了口气，望向天花板。此时此刻，只有经监署能救他了。

就在万念俱灰的时候，脖子上的钢圈如同听到了他的祷告般，传来只有佩戴者听得见的电子音。

是熟悉的救赎之声。无论经监署做了什么来恢复函野的社会信用系数，做的恰到好处。

“社会信用系数更新。临时移动端功能启动。”

钢圈兼具移动端的功能。函野意识到。功能启动后，钢圈自动从函野的脖子脱落，他接住钢圈，戴到手腕。

“佩戴者，经济监察署高级监察官，梁函野，属保护对象。”

卡壳的声音从前后传来，基地保卫的电击枪停止工作。

保卫面面相觑，有几个还退了两步。正因为训练有素，他们才清楚，坚决不能对信用系数超过了可执法范围的人动武。

这是个只看社会信用系数的社会，谁的信用高谁就掌握主动权。函野的正确社会信用系数超过了800，而基地保卫的系数超不过700。形势完全反转，函野掌握了绝对主动权。

“姨姐，你的名字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拿你没办法。”姨姐读懂了函野的眼神，“李思慧。”

“信誉裁决，启动。”

当着保卫的面，钢圈转化成的移动端投影出李思慧的社会信用系数。

李思慧的头像位于上方，头像下是一道带锁形标记的金黄色数字条，显示的出她当前的社会信用系数：298。从函野的角度看，这点信用还不到整个条形的三分之一。

数字条下面，有一绿一红两个按钮：

信任不信任

“裁决开始，请仲裁。”

电子音再次传到函野耳中。

函野按下“信任”，金黄色数字条随之变成绿色，同时变得可以拖动了。

他以食指点击数字条，往右拖动。

“你想要多少？”

“别太多了，七八百可以了。”

“实现你的愿望。”

信用条加到五分之四后，函野的手指离开数字条，留下整整800的信用。

很快，姨姐……李思慧也听见了社会信用系数更新的电子音，钢圈脱落，她把它戴到手腕，移动端功能开启。

函野转过身，以命令的姿态对守卫伸出手：

“护送我们离开基地。这是经监署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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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古城花园酒店的娱乐间里，进行着一场激烈的竞赛。灯拉得很低，只照亮竞争的双方跟前的桌面，没有背景音乐也没有气氛烘托，两个人都在奋笔疾书，草稿纸上画满了图形以及公式。

竞争者中的一方是中港头号建筑设计师叶世新，他戴着黑框眼睛、留着长胡须，外表给人一种艺术家一样的第一印象，他最显眼的代表作便是中港人民银行大楼。他的对手，是拥有俊美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男子——约翰。

“看来又是我赢了。”约翰把计算出来的答案推到叶世新面前。

先是计算两个彼此镶嵌的球体的交错部分的体积，然后是计算从一个菱形里能挖走的球形的最大直径，最后是硬核地计算一颗钻石的表面积。老设计师卯足了劲在做计算，约翰则是轻松地玩玩。

“约翰……”叶世新把摘掉的眼镜脚咬在嘴里，“你在数学方面的造诣恐怕不单纯是因为个人兴趣吧。”

“前辈用来比较的标准是中国人还是中国以外的人？”

“我不是拿你和别人比。二十年前我处在思维最敏捷的时期，也算不了你那么快。”

叶世新对身后打了个响指，娱乐间的灯光缓缓打亮，台球桌、吧台、桑拿房逐一出现在视野中。

“我看数字看得眼睛花，换个不耗脑的玩吧。”叶世新走到台球桌边，“来一局？”

“乐意奉陪。”约翰拿了一根球杆，开始用粉笔擦拭杆头，“以前辈高见，中国今天为什么要禁止普通人学习数学？”

“大概是不需要了吧。”叶世新耸肩，“需要计算的工作不是可以全部交给许愿机吗。”

叶世新就地开出第一杆，也许是想要发泄输掉几何题的怨气，第一杆打得格外有力，一声脆响过后，15个数字球散了一桌，白球还在不停旋转，可惜没有进球。

“谢谢你呢……”约翰趴到桌边，选中底袋附近的7号球，“我问过包括付天奴在内的很多人这个问题，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正面回答。”

球杆推出，白球撞击7号球，稳稳落入底袋。白球跟了一段，最后停在两个花球后面。

“呵，运气不好呢。”

叶世新对白球的落点表示遗憾，果然约翰接下来的一杆没能绕开花球，这样以来叶世新拿到了一个自由球机会。他把白球摆在中袋附近，这样打进了中袋的15号球之后，还能跟进底袋的另外两个花球。

“你自己是怎么想呢？”打进15号球之后，叶世新问。

“我能先说个题外话吗？也不完全是题外话……”约翰侧起头，“前辈觉得……孙茱莉和付天奴是不是都是罪有应得？”

“罪倒谈不上。信用和消费值都明码标价了，自己要把自己送到培训基地去，外人又有什么好评价。”

“对吧，外人都觉得付天奴是咎由自取。”

叶世新本来已经弯腰了，为了说话又站直身子。

“你的意思……”

“最后这个女人不是付天奴第一个许愿要强奸的女人。被他强奸之后付天奴的信用也没有下降太多。”约翰解释，“官方掩盖了消息，对外宣称是强奸导致付天奴的信用大幅下降，其实是经监署的探员内部操作，人工降低了付天奴的信用。”

“我还以为手工操作信用是传言。”

叶世新打出一杆，12号球在袋口撞了两下，没有进。

“这也太荒唐了吧，他究竟是对多少女人下过手？不，多少都无所谓，为什么许愿机能放任一个强奸惯犯为所欲为……”

“到最后，政府还在用舆论的力量掩盖真相……这就是我想说的。”约翰伏下身子，一杆把1号球打进另一端底袋，“在他们的统治下，任何事件和报道都可以加以粉饰，以根据他们的目的来进行舆论操控。数学问题则不一样，二加二只可能等于四，就算强迫别人说二加二等于五，也不会对数学上的结果有什么影响。”

“你是说政府在避讳不能加以解释的东西吗？”

“我是说政府在害怕黑白分明的东西。”

白球擦过3号球的边缘，3号球应声落进中袋。

“他们害怕绝对的答案，试图把任何事物都解释成相对。他们想让人民相信，许愿机做出的决定对社会是绝对有利的，除此以外的情况都可以借舆论的手段进行扭曲。”

“梁致仁究竟是发明了个什么东西……”

“许愿机可不完全是梁致仁的锅。”约翰失手一杆，站起身来，“梁致仁做的天鸿演算只是通过分析消费记录来预防犯罪的部分，当然光这一点也够中国政府维稳了。不过那个实现别人愿望的诡异部分目前可能只有体制内的人明白其所以然。”

白球的落点不好，叶世新找了半天也没有下手的角度。

“你说的这一点早都成困局了吧。现代社会要是抱着怀疑许愿机的想法行事，早晚会信用下降然后被送国家培训基地。淘汰下来的都是对许愿机深信不疑的。”

“和过去也没太大区别嘛。”约翰冷笑，“质疑共产党的都被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了，留下来的都是爱党爱国的。”

约翰一针见血，叶世新一下失去了玩乐的兴趣，血色瞬间从他的脸上流失。多年来他一直在对自己撒谎，说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不去打扰别人的生活，自己就不可能成为一个罪人。中国政府没有少利用他在设计方面的才能，从港珠澳大桥的维护到香港人民银行塔的修建，都有他的参与。

“我是被逼的……”叶世新双手撑着台球桌，“我要是不交出设计图纸，我妻子的工作，叶萧未来上大学和找工作都会受到影响……”

所谓政审，祖上查三代。只要其中一个父辈有过政治方面的污点，子女甚至孙子女都将一辈子被好大学和事业单位拒之门外。

“我没有办法，我上有老下有小，要是不配合他们，我全家都要进国家培训基地……”

叶世新无力地呼喊，也不知道是在对约翰还是在对他自己解释理由。

“你老婆孩子现在还好吗？”

“还好，社会信用系数都过得去，工作还算稳定……”

叶世新握着球杆的那只手开始发抖，颤抖像传染病一样很快爬到他的嘴唇，他知道自己说了一直想说却坚决不该说的一番话。

“呃啊！！”

他冷不防举起球杆，刺向台球桌，球杆碰到绿色的桌面，应声断裂。球桌不过是被戳破一块皮，露出来的木头部分完好如初。

“……稳定……但是窝囊……”

一开始是迫于政府威胁，到后来，欺骗自己的次数多了之后，叶世新发现自己变得麻木了。活着成了一种一手交出设计图，一手拿钱的单调交易，他变得不去问对方拿自己的图纸干什么了。他曾经的同僚——梁致仁等人早已放弃富足的生活，去日本开始另一番大事业，而他还在不停拿着中国政府的钱。

他抬起头来，环顾这间漂亮的VIP娱乐间。在这里可以享受桌游、桑拿、带酒保的酒吧，有兴致的话，甚至可以叫漂亮的女人来陪酒。他感到了内心的污秽不堪，自己今天享受的一切好处都是抛弃为人的尊严换来的。

为了保护叶萧的信用，他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揭露过专制的真相，以至于叶萧长大后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个没有判断力的毫无过人之处的量产人。用叶世新年轻时的话来形容的话，这类人就是根永远点不燃的废材。

想到这里，叶世新失去了力气，背靠台球桌坐到地上。

“约翰……是梁致仁派你来的？”

“我是施洗者，是神的使者，不接受人的命令。”约翰给了个含糊的答案，“我来到这里，意味着你在神的计划里还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叶世新瞪大眼睛：“前段时间的面粉抢购——”

“还远算不上启示录，最多是个序章。”

“不愧是梁致仁……”叶世新的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我比他窝囊多了。他意识到自己的罪过以后就去日本赎罪去了，而我还死赖在香港接受中国政府的施舍。”

“人生都是自己选择的。”

“选择也有对错。”叶世新摇头之后深深叹了口气，眼里一瞬间闪出坚定的火花，“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曾经有过梦想，人一堕落，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扯远了，跟我来。”

叶世新从地上爬起来，理整齐衣服，领着约翰从娱乐间到他的书房，然后从书架的隐藏隔断里找出一枚晶体盘。

“你确定要把它交给我？”约翰没有立刻接受叶世新的交托，“有些东西一旦交出手就拿不回去了。”

“我还有良心。”叶世新别过头，不敢面对自己手里的东西，“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选择，不用问许愿机就知道。”

“你把这当作赎罪吗？”约翰接过晶体盘。

“非也。”叶世新摇头，“共产党喜欢说，人都是螺丝钉，被送上哪台机器，就要一辈子当个好螺钉。我和梁致仁开玩笑说，我们是可以选择为哪台机器服务的自由螺钉。”

“你很狡猾啊。”

叶世新匆匆送客。

约翰前脚离开叶世新家，身后随即传来一声枪响。

约翰稍微被震耳的枪声吓到，但没有感到意外。

“喂，自杀可上不了天堂啊……”他停下脚步，回身对叶世新的房子敬礼，“不过，到最后还把自己钉在圣巴别塔的墙上，你的自由意志值得尊重。”66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LsDk4JnXQ

车子停到路边，约翰坐上副驾驶座。

“久等了，约翰先生。”

“是我让你久等了。”约翰对黑泽回礼，“我的移动端带来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

黑泽拿出一个手表盒大小的金属盒，里面是个腕表形的移动端。不同于流行于中国市面上的希希，它只具有写入和读取的功能，没有接入网络，犹如一台过去的没有联网的电脑。就使用性而言当然不如普通希希，但约翰此时只需要用它来读取晶体盘里的内容。

他把叶世新给的晶体盘插入移动端，一栋大楼的详细剖析图立即被投射到车内。

“这是……”

“香港电网大厦。”

五十来层高的一栋巨物，内部不分昼夜地跑着863计划的成果——高温气冷反应堆，源源不断地把电力输到全港——电动汽车——摩天轮——人民银行塔。

约翰的目光落到大楼的地基处。

因为高温气冷反应堆是绝对清洁的能源，为了使电能在运输过程中的损耗降到最小，电网大厦选址于市内的交通枢纽——红磡站的正上方。此创意来自于世纪初的纽约，当时的美国人在Penn Station火车站的上空修建了纽约的新地标，集购物中心与办公楼为一体的Hudson Yards。与其效仿的对象一样，中港电网大厦因楼下有火车经过，大厦的地基只能建在四根巨大的灌混凝土钢柱之上。

面对四根基柱，约翰露出阴险但迷人的微笑。

“我一直觉得香港是个美丽的城市。”他告诉黑泽，“专制者没资格享受香港的美丽。只是一个晚上都可以，我们来剥夺他们享受不该享受的美的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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