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8 - 第二章脱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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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幕缓缓贴着中国银行大楼的玻璃幕墙上升，“许愿机是人类的希望”，最后收进三角锥形的顶层。

从最后一个字消失的玻璃幕墙看进去，拥有着比女人还美的面貌的男人——约翰-端着小半杯红酒，与面前的商人碰杯。

商人大名付天奴，46岁，是中港电子贸易集团董事。他其貌不扬，留着毛栗头，量身定制的西装也对流到外面的啤酒肚无能为力。他属于那种对想要的东西势在必得的人。过去的时代，会因为利益抗衡而无法购买，但如今只要有许愿机的许可，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区别无非就是价格高低以及需要付出的代价的多少。

中银大楼就是他执着过的目标，在许愿机的认可下，付天奴终于如愿买下大楼。中银大楼名字没变，只不过其主与其中的住户均已易主。

“人民银行塔有多少层？”约翰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据说一百一？”付天奴皱了下眉，“问我干吗我又不买它。”

“我一直感兴趣你对交换这种手段的理解。”酒杯另一侧，约翰的脸随着红酒的摇晃而不断变形。

“不要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付天奴转向玻璃幕墙，看朝正前方的人民银行塔，“老是喜欢用评论家的高姿态看待世人，对你没有好处。”

“我的好处大概是作为观众的乐趣吧。”约翰再次举杯，“感谢社会上还有你这样的有趣的人。”

“口口声声有趣无趣……”付天奴喝光酒杯里的酒，酒侍随即倒满半杯，“我倒想听你，你觉得，什么有趣什么无趣？”

约翰冷笑。他细抿一口红酒，丝滑的口感流过舌尖，带来陈年佳酿的浓香，伴随一丝不过火的甜度，是他喜欢的酒品。

“没有灵魂的种子结不出有意义的果子。”约翰看向楼下的街道，人群小如蝼蚁，从一个目的地爬向另一个目的地，“追求喜欢的东西这种行为，哪个时代都不会显得无趣呢。”

约翰的视线缥缈虚无，看见了历史之外的东西。从付天奴的角度来说，他需要一个欣赏自身所作所为的伯乐；而约翰需要的则是个有意思的观察对象。两个人就着互相利用的契机站到一张酒桌旁，付天奴的财力亦让约翰的四方奔走变为可能。

“约翰，你觉得精神上的追求比不比生理上的追求伟大？”

“我倒乐意听听阁下高见。”约翰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依我看，历史上的哲人总是吹捧精神追求的伟大，世人表面对此敬畏，背地里反而追求的是生理需求更多。如不满足自生肉欲，谈何繁衍后代。人类繁衍至今，不就是禁欲是扯淡最好的证明。”付天奴高高举起酒杯,仿佛是在对上帝敬酒，“在我看来二者没有区别。都是自我满足的过程罢了。”

约翰饮去酒杯里剩余的酒的一半。

“如果许愿机不同意呢？”

许愿机主宰着这个国家的公民的愿望。再崇高的追求，物质的也好精神的也好，得不到许愿机的点头就是空想。

“那就努力到让许愿机点头。”付天奴再次干杯，然后绕有兴致地欣赏着靠自己挣的钱买来的酒杯，“许愿机把所有的东西都标好了价格，不讲人情世故，也不会像人一样喜怒无常。只有不够高的消费值和社会信用，没有买不到的东西。我感激许愿机的缔造者们。是他们让买卖变得单纯了。”

再加上现金的消失以及区域链的全面普及，记账也变得容易多了，宇鸿演算系统完全取代了过去的会计师的工作。总而言之，做买卖比几十年前轻松了不止一点。

“……不带感情吗。”

约翰琢磨了一会付天奴的话，使得付天奴感到受宠若惊。

“你不可能不知道吧……”付天奴把酒杯放回酒桌,“每个星期五上电视那个美食家，公开谈论吃人肉，就是许愿机认可的。”

“我有所耳闻。听说引爆了收视率，当晚的收视率仅次于强制放送的新闻联播。”

“所以，只要有信用，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哪怕是人肉！”

付天奴的眼里露出食肉动物看到猎物时的杀意。

“听上去你已经物色到了新的猎物？”

“拜你所赐。”付天奴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膀，感叹道，“我曾经以为从性爱里面享受到的乐趣不过如此。是我作茧自缚了。”

“我常提醒自己。”约翰纤细的手指划过他放在酒桌表面的两本书，前一本是已经解完的《代数思维》，后一本则是《几何集锦》，“一个看累了，就看另一个。”

“有时候真的看不懂你。”付天奴自己到了一杯酒一口闷掉，“我很欣赏你寻找乐趣的目光，但是这个年代还拿出那书出来实在是……”

“登不得台面？”

“我倒不介意……”

不知何时开始，数学已经变得像数十年前的性一样成了不耻的话题。与数学相关的书本也如同色情杂志一样登不得大雅之堂。

“难道说2+2=4可耻吗？”

“不，只是已经没人说这些了。”

“全力以赴享受游戏吧。”约翰露出圣人般的笑容，对付天奴举杯后饮尽杯中剩余的酒，“你的性爱游戏尽兴了，我的观察游戏就不会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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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喜出生在朝鲜。世上两百多个国家，她偏偏生在北朝鲜。直到少女时代，她没吃过几顿饱饭。长期的饥饿致使她骨骼发育不健全，落得又瘦又小的身材。小时候她每天听的童话，就是中国有台许愿机，什么愿望都能替你实现，有了许愿机就不会挨饿。

13岁那年，父母变卖家产，终于把定金交付蛇头，李善喜得到千载难逢的脱北机会。家庭付出的代价还不止如此，她至今不愿去想象，她脱北后，父母在集中营可能遭受的虐待。

然而脱北远不是悲剧的开端。因为是偷渡，李善喜在中国并没有得到使用许愿机的机会。她被蛇头卖到一群人贩子手中。这群魔鬼把她带到广东东莞，强迫她在夜场学习性爱技巧，随后每天超过十小时在摄像头前面做性爱表演，大多数时候是自慰，有时被迫与陌生男人发生性关系，有时还不止一个男人。观众喜欢看她的私处里塞满各种奇形怪状的物体，或是一米九的壮汉的阴茎插入这个身高只有一米五的瘦弱女人的肛门。而她得到的回报，是勉强饱腹的一日三餐，以及几乎不够睡的休息时间。

18岁生日那天，她被三个可以做她爷爷的男人强奸着过了生日。此后，观众对已经成年的她失去兴趣。巧的是，一对韩国传教士夫妇偶然得知李善喜的遭遇，便花大价钱从人贩子手里将她买下，把她带到韩国。

好景不长，李善喜在韩国的救助站只住了不到半年，就爆发了第二次朝鲜战争。

2041年，金正恩在中国的支持下攻打韩国，这次，美国不仅没有施以援助反而撤走助韩美军，声称“美国人的生命安全第一”。结果，朝鲜不到三个月便“解放”韩国。分裂近百年之后，朝鲜半岛获得统一。

作为前脱北者，李善喜不能让朝鲜政府发现她的身份，于是再次乘上渔船，连夜以难民身份逃到中港。10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MQ0oV9xkZ

这次，因为不是偷渡，她终于如愿以偿，把自己的愿望告诉了许愿机。

“让我留下来！”李善喜哭着喊出来，她跪倒在塑造成边检官造型的希希面前，“让我留下来！让我做牛做马都可以！求你让我留下来……”

那天，李善喜实现了两个愿望-对许愿机许了愿，并且，许愿机实现了她的愿望。

她在中港的主职是做朝鲜语翻译，这是份体面的工作，收入可观，也不用拼命刺激自己的下半身来取悦那些猥琐的看客。

业余时间，她还通过希希的联络找到一份照顾小孩的兼职。10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4GS2IdECx

“今天也谢谢你了！”谢瑶铃在自家门口与李善喜道别,“佳佳，给阿姨说谢谢。”

因为周末也会进来文件的关系，瑶铃每周一的工作量都特别大。有个临时保姆帮忙接佳佳放学再做炖晚饭，确实帮了不少忙。

“谢谢善喜阿姨。”佳佳依偎在妈妈身后，“善喜阿姨晚安。”

“晚安佳佳。下次再一起玩翻绳好不好？”

“好~”

谢瑶铃带着佳佳进门去了，李善喜也准备回家。

由于过去的阴影，她发誓再也不让男人碰自己的身体。也许是母性作祟，她偶尔也会想要个孩子。就像谢瑶铃家一样，母女俩相依为命，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一定是种无比幸福的生活吧。

门关上之后，电梯里只有李善喜一人。这时，希希发来联络。

李善喜把腕表形的移动终端拿到面前。终端闪着红色的灯，还伴随振动。李善喜稍微感到不安，这是紧急情况下发来的任务联络。

除了许愿者主动把愿望通过希希告诉许愿机的功能之外，许愿机偶尔会根据国家或社会的需求来下达一些任务。通常，接到任务通知的人都是最适合的执行者。如果执行者不愿，也有拒绝的选项，但是要付出社会信用系数的代价。

她按下接收键。

“紧急联络。”希希发出没有抑扬顿挫的女声，“国家指派任务，执行者：李善喜。执行时间：2048年3月19日晚。执行地点：常山海景别墅。请确认任务内容后选择接受或者拒绝。”

3月19号不就是明天吗？李善喜确认了日期。

显示任务文本的弹窗投影到空气中。读到任务文本的一刻，李善喜感到当头一棒。

“任务内容：性爱服务。服务对象：付天奴。对象身份：中港电子贸易集团创办人兼董事长。请接受或者拒绝。”

希希说话的同时，付天奴的照片作为背景投影出来。一个留着毛栗头的油腻男人，与李善喜记忆中那些压在她身上喘息的男人的形象重叠了。

接着，任务文本的投影被两个按钮覆盖，绿色的是确认，红色的是拒绝。

李善喜毫不犹豫把手指放到拒绝按钮上。

“拒绝选项，社会信用系数最低要求642，损失点数：58。”

李善喜双腿一软，跪倒在电梯里。作为以难民身份进入中国的外来移民，她的社会信用系数从来没上过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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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希把与朋友见面的时间安排在周末。

于是周日的下午，函野享受着惬意的海风，坐在山坡草坪上，摊开的格子花纹的布，手边放的是野餐篮。山坡下，一对母女迎面朝他走来，函野露出灿烂的笑容。

“函野叔叔！”女儿一头扎到函野怀里，抱住他不放了。小女孩今年4岁，正是活泼又好玩的年龄，加上生得可爱，任何人见了这小精灵都会想要个女儿。

“Hello，不好意思迟到了。”道歉的是母亲，她是应约而来的谢瑶铃，一个留着短发的漂亮女性，她是函野的高中同学，还不到三十岁，脸上看得出妙龄女郎那种丰满而性感的胶原蛋白，眼里又流露出慈爱无比的母性。她年纪轻轻就当了单身母亲，多亏希希的存在，这个时代的单亲妈妈们已经没有什么生活不便。

说着，瑶铃并着腿坐到野餐布的另一角。在外人看来，野餐布上的三人就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吧。但函野和瑶铃似乎都没有跟对方组成新家庭的意思，两人对此心照不宣，旁人爱怎么误会就让他们去误会好了。

“该道歉的是我这边。”函野笑道，“突然约你们母女出来。希望没有给你们添麻烦。”

“那倒没有，佳佳和我周末没有安排，正好出来透气。还害你费心准备午餐。”

佳佳是瑶铃女儿的小名，她的全名是谢雨佳，是瑶铃离婚后重新起的名字。之所以随母姓也是为了尽快忘记那个成了脱逃犯的前夫。

“完全没有，计划工作都交给希希了。”

“哇，是苹果酥派！”佳佳的口水都流了下来，抓起一块就咬。

“它还记得佳佳喜欢苹果酥派。”函野不得不认输。

“佳佳。”瑶铃拉下脸来，“是不是忘了说什么？”

“谢梁函野叔叔！”说着便咯咯咯笑起来。

“工作还顺利吗？”函野递了一块火鸡三明治给瑶铃。

瑶铃三个月前刚通过许愿机找到一份人事局的文职工作。很少听她说起工作的事。一般说来，只有工作不顺利的情况才会避开讨论工作。

“谢谢。”瑶铃道谢,“工作倒还好。除了星期一以外都不是特别忙，消费值也够用。平时我自己照顾佳佳，到了星期一就请希希帮我匹配的保姆过来帮忙做顿饭。”

“保姆人怎么样？”

“挺老实的一个人，是以前的韩国人。”

第二次朝鲜战争爆发后，不少韩国人逃到外国避难，中港也收了一批难民。从耳闻的情况看来，中港收容的这批韩国难民大都勤劳朴实，享受着许愿机的好处的同时，也用自己的方法为社会做着贡献。

“……人际关系方面呢？”

“……就那样。”

“还是没进展啊。”函野叹气，然后望向远方。隔着海峡，可以看见对岸的氹仔岛。

美国于2020年建起高墙闭关锁国；欧洲于同年爆发破坏性的金融危机，生活水平倒退回了上世纪90年代的水平。而得益于公正的社会信用系统——宇鸿演算，中国人的生活水平和幸福指数终于在21世纪中叶发展成为全球第一。不知道那些人还有什么理由要离开富强的祖国。

脱逃是对祖国的不信任，是背叛。家里有个脱逃犯，哪怕是在私企也是件非常令人不齿的事，更不用与说公务员相关的职位。脱逃不但意味着脱逃者本人的信用系数清零，还会连带家人的信用系数大幅下跌，结果往往是失业甚至是被送到国家培训基地进行思想改造。

幸亏事发当时瑶铃的信用刚好达到700，她前夫的脱逃导致她的信用系数下降了整整300点到只有400多，落到只能打零工维生的地步。她的理想其实是做个中文老师，但是至少要重新把信用恢复到600以上，才能获取教师资格证的考试资格。

要是当时瑶铃的信用系数要是没上700……函野赶紧摇头，摆脱了那个可怕的假设。

“谢谢你担心。”瑶铃的笑容看起来好假，“反正是临时工，应付一下就过去了。只要看到佳佳每天开心，就觉得都无所谓了。何况还有你在。”

“函野叔叔，啊……”

“啊……”函野张开嘴，佳佳调皮地塞一块巧克力进去。

“我这种情况也没几个人愿意和我们接触。”瑶铃道出苦衷，“不过，看到佳佳健康快乐，我就没别的要求了。”她擦去佳佳脸上粘到的果酱，“听说你又抓住了一个脱逃犯。恭喜了。”

“没什……谢谢。”函野话都出来了又改了口，“监察长好像也很满意，不过以后可能要做更累的工作了。”

“说明领导赏识你，才给你复杂的工作做啊。”

“不让我加班加到吐。”

吃完苹果酥派的佳佳开始在草地上乱跑。远处，更多的小孩在打打闹闹，也有放风筝和玩球的，一派与世无争的和平景象。很难想象，三十年前的中港在暴徒的打砸抢烧下，曾经是混乱一片。

看到佳佳天真无邪的样子，函野真希望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永远持续下去。

“佳佳太可爱了，以后也要经常带她出来跑跑。”

“可喜欢她函野叔叔了。”

“被这么可爱的孩子喜欢，是我的荣幸吧。”函野笑道。

由于经监署的保密限制，函野通常不与外人把工作的事情聊聊太深入。加上他的生活基本是工作——回家两点一线，与瑶铃的聊天就只能这么有一句无一句地说些不相干的话题。与朋友闲聊对提升社会信用系数很有必要，毕竟社交也是培养更健全的人格的一环，对函野和对瑶铃都是。即便不那么具备目的性，能隔三差五出门看看佳佳的可爱笑容，也值得花这个时间。

“完全把你当成家人了呢……”瑶铃说完就后悔了。她倒没有故意揭函野的伤疤，只不过话题到了这里就随口一说。然而家人是函野比较忌讳的话题。想蒙混过去已经太迟了，她知道自己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那边也是老样子。”函野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着。他并没有敷衍瑶铃。如果14年前，宇鸿演算系统有今天这般发达的话，家人也许就不会失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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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下午6点。

函野知道下班时间已到，但只要他自己不急着走，监察长就不会介意下班时间被占用。印象中的监察长是个几乎没什么私生活的人。

“所以你就找弥赛拉去做面部识别？”

张监察长用笔挺的姿势坐在办公桌后。桌面投影到空中的是一个神秘美男子的照片。

“基于当前掌握的情报，我认为深入调查是非常有必要的。”函野双手背在身后，用汇报工作的语气陈述，“对方不仅知道经监署的越野车到大陆那边运输了人肉……”

函野到现在还是不习惯讲人肉一词。

“……还清楚执行运输任务的经监署探员以及公安部随行人员的名字和外貌，甚至行动时间。这在国家安全系统看来应该是不容忽视的情况。”

“如果真是这样，都可以上紧急了。”监察长的话里还是带着狐疑，“这样假设呢？这一切都是公安局那小丫头一时起兴告诉他的。”

“还无法排除这种可能。但艾隆娜和我都事先不知道从国家培训基地取的货物的具体内容。”他对监察长点头，“……直到监察长刚才向我确认。”

美食家当众吃人肉的节目在全世界引起了轰动，监察长也觉得隐瞒下去没有必要，才在函野的追问下确认了那天运送的货物就是人肉。

“我懂。”监察长表示同意，但把脸侧了过去，“问题的关键还是消息是通过什么渠道泄漏出去的。如果有内鬼的话，我可不希望内鬼先听到风声。”

“目前经监署这边我只对监察长你，还有弥赛拉说过。但是公安局的艾隆娜那边……”

“那边我有办法封口。那小姑娘和这个神秘男人的关系也需要安排调查。”监察长说了句让人放心的话，“弥赛拉那边在进行面部识别对比？”

“是的。”

“光中国就有十几亿张脸，进度上就不要催她了。”监察长开始安排工作，“总之现在先把调查放在暗处进行，需不要需要立案等到弥赛拉的报告出来再说。有黑进经监署的本事，肯定会在别的什么地方留下线索。‘洞察深渊的同时，‘深渊也看着你’。”

“既然活着就需要消费。”函野补充，“有了消费记录就逃不过经监署的眼睛。”

“说到这个……”监察长揉了揉好的那只眼睛,“函野，你有多相信宇鸿演算系统？”

他不是百分百地严肃地问。

“如同我对国家的坚决信任。”函野一口回答。

“即便它默许人吃人？”

监察长一语中的。对于吃人，函野是抱有疑问的。

“系统的分析是以‘最大限度地提升社会幸福感’为前提进行的。”函野回忆着中学课本里的内容，“宇鸿演算的运算原理不是我的专业，但我认为，在长时间的风平浪静的状态之后，许愿机大概是想制造一个舆论焦点。舆论焦点也是一个健康的社会必不可少的构成要素。”

“说得不错，虽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10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2jEM8sDvy

监察长抬了下手，一则新的信用警报从桌面弹出，投影在站着的函野与坐着的监察长的视线交汇点。

目标人物正是监察长刚才提起的吃人美食家孙朱莉。旁边的波状对比图里有一绿一蓝两条线，蓝色是她的美食节目若干年来的收视率，绿色则是同样的时间段内，孙朱莉的社会信用系数变化。

从图看来，孙朱莉的节目收视率若干年来总体呈上升趋势，在去年的第288期节目达到顶峰，后来开始接连下降；与之对应的孙朱莉的社会信用系数也是相同的趋势。

然而两条线在最近的第333期节目当天之后出现了巨大分歧-蓝色的收视率线段几乎是以90度的直线垂直上升，绿色的社会信用系数先则是以断崖似的方式垂直下跌。下降的弧度十分惊人，从接近853的高分直接降到276。

“降了将近600分……”即使是天天对着电脑看信用警告的函野也不得不发出惊叹。

“吃人肉是要付出代价的。”监察长在椅子上换了个轻松的姿势，“去吧，我把收容任务指派给你了。公安局的小姑娘已经在外面了。”

十分钟后，轿车外形的警车已经行驶在前往海景别墅的路上了。

不用说今天又得加班到很晚。

“目标信息都清楚了吧。”函野向副驾驶座上的艾隆娜确认。她还是走到哪里都挂着粉红色的伏特加罐子。

“胖美食家对吧，我喜欢抓捕。”艾隆娜既不及待地玩弄着匕首，“这次非大干一场不可！”

“对方没有警戒。”弥赛拉通过通讯器说道，“经监署获取了美食家的希希的权限。操作记录显示，美食家今天一早解除了所有安全系统。”

“生活系统呢？”

“基本状态。”弥赛拉停了停，“美食家中断了健康状况监控。”

“家里一个几个人？”

“就美食家一个……没有脱逃迹象。”弥赛拉又补了句。

函野吞了把口水。通常，自杀者自杀前都会中断健康状况监控，不然希希会把救护车叫来。后来经监署只好一发现中断健康监控就派救护车，但前提是得掌握对象的位置信息。

美食家切断了健康监控但是又在家……

“陷阱的可能呢？”函野问道。

“你不是有带伴侣吗？”

“我等不及了！”艾隆娜舔舐嘴唇。10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5uYGB84kn

警车撞开别墅大门，以一己漂亮的飘逸停到孙朱莉的房子门口。

这是栋双层结构的维多利亚式别墅，伴随着花园和喷水池。屋内里面灯火通明，隐约有交响乐的声音传出。双开的房门开着一扇，仿佛已经预见会有来访者。

艾隆娜拿起伏特加灌了一口，双手持枪冲进房子，左右确认无威胁之后，对函野做了个“安全”的手势。

进门就是个复古的欧式台阶通往二楼，整个屋子的装饰以金色为主，家具多是欧式古董，富丽堂皇。

一楼西翼的房间也留着门，交响乐的乐声从里面传来，还有股烤肉的香味。

函野不禁想到人肉，强烈的反胃反迫使他捂住嘴巴。

艾隆娜先是背靠墙躲到门外，反手开门，迅速突入。

里面的房间是餐厅。

一桌子华丽的菜肴，从时新果瓜到金黄的烤全羊，配上粉红色的甜点蛋糕，一看就让人充满食欲。

心宽体胖的美食家独自坐在靠东的主人席，优雅地切着三层熟的牛排，血水混着酱汁流到染红了白色餐盘。伴随着雅致的交响曲，美食家一点也不显得失落，她在故事开始之时便预言了故事的结束，经监署的光临也是剧本的一部分。

抓到了人却输了游戏最能形容函野此时的心情。

“请让我享受完晚餐。”美食家对不请自来的执法人员说到，“国家培训基里没有像样的饭吃，我看过了。”

“少废话，跟我走！”

艾隆娜一个箭步就到了孙朱莉身边，与此同时手枪落到孙朱莉的太阳穴上。

“住手，艾隆娜。”函野走进餐厅，用一块手帕捂住鼻口,“她没想反抗？”

“哈？”艾隆娜咬咂了个嘴,“你想坏我好事？”

函野没有理会艾隆娜，径直走到孙朱莉面前。他打量了这个拥有胖厨师身形的美食家一会。她，就是那个不惜代价也要吃人肉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疯狂到物质生活丰富的和平年代以人吃人为乐？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答案是不。桌子上没有人肉。”孙朱莉直接就说了。

即便如此，函野还是膈应。他接下来几天都不想闻到肉味。

“老实投降-”

“艾隆娜！”函野愤怒的目光却是射向孙朱莉，“我说住手！”

“白痴！”

艾隆娜心不甘情不愿地收起手枪，一脚向烤全羊，连带旁边的果盘摔碎在地上。

经监署的探员的移动终端里附带着应急按钮，直接控制公安外调员的移动终端，可以一击启动电流，后者将在不到1秒的时间之内失去意识。设置应急按钮的初衷是为了保护经监署的人不被公安袭击，后来逐渐成为了经监署下命令的威胁手段。

“她罪有应得。”函野说道，“她得用她的余生来忏悔，就在国家培训基地。”

社会信用系数降到300以下意味着被送国家培训基地。这个机构的总部位于新疆，前身是中国政府用来关押并强迫该地区的穆斯林放弃信仰的再教育营。国家以免费提供教育资源的方式，让被收容人员更好地掌握对社会有贡献的技能。长期以来总有关于国家培训基地的奇怪传言，但总的来说基地总能生产并且提供外界所无法寻觅的重要资源。

人肉也在其中。

有本事从国家培训基地弄到人肉，就滚回基地对社会作贡献。

“我可不后悔。”像是读到函野的心声，美食家予以回应，“许愿机让我登上了普通人可以做到的收视率的顶峰。”

现在对她说什么都是徒劳，函野很了解孙朱莉此刻的思想。至少在认识上，这个罪恶的女人通过吃人肉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在愉悦的荷尔蒙褪去之前，任何反驳吃人肉的话都会被当作是对她的嫉妒。

他默默地做着观众，监视着美食家吃完最后一餐。直到被关进警车，孙朱莉的脸上洋溢的都是无欲无求的解脱。

警车后门合上的一刻，美食家掩面而泣。

“谢谢你，约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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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是……”

等不到函野问完，移动终端又传来紧急联络。

“是我。”

“是你最喜欢的情况。”弥赛拉在人民银行塔本部打趣，“这次是脱逃犯警报。”

警车拉响警报，从函野身边开走。艾隆娜坐在驾驶座上。

“等……”

“目标是个弱女子，许愿机判断不需要公安随行。”

“起码给我弄辆车吧。”

“来了。”

蓝色轿车停到函野身边。外观上看上去，与普通人家的买菜车无异，实际上是经监署的便衣警车。

上车后，警车很快离开海岸线，超城市驶去。

“按照高级监察官你设计的警报机制，目标潜逃之前有明显的故地重游的迹象。”弥赛拉继续进行情况说明,“目标是第二次朝鲜战争后流亡中港的一个韩国人，正职是做翻译，但是重返的地点是兼职工作地点。”

“韩国人想脱逃？”

韩国都不存在了，还能逃哪去？日本？

“还有你想不到的事哦~”

“别卖关子。”

“目标的名字是李善喜，她的兼职是做保姆，工作地点是在九龙的低信用住户区，业主名叫谢瑶铃。你们好象是朋友？”

-佳佳的保姆是个老老实实的韩国人。函野想起瑶铃的话。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把汽车切换人工模式，一脚电门超了三辆车。

“李善喜最近是不是接到了许愿机指派的主动任务？”函野凭直觉问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没那个权限。”弥赛拉回答，“要不你考虑一下信用审查？”

信用审查是经监署探员的特殊权限，启动之后可以开启目标对象长时间以来许过的愿望或者被主动指派的任务。但由于许愿机的资料是国家机密，使用该权限会招来繁复的解释报告，以及有每个目标对象只能使用一次信用审查的规定，探员们对使用信用审查都会极为小心谨慎。

“还不知道有没有必要。”函野从右侧超车过弯，“麻烦你先把李善喜的个人资料发过来。”10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JbYdP2k1z

蓝色便衣警察最后停在一栋有点年龄的居民楼下，它是这片准贫民窟的数十栋居民楼中的一栋，建于许愿机刚刚上线那一年，是专门提供给社会信用系数达不到买房级别的低信用群体的类似廉租房。网上有人戏谑说它是九龙寨城第二，但一个城市总需要一个收容低端人口的地方。

函野下车后，汽车自己找停车位去了。他怀着承重的心情走进电梯，在瑶铃家的门口按了门铃。

晚上9点已过，佳佳应该差不多睡了。函野抬起拳头悬了几秒。瑶铃搬来这里以后他就来过一次，没想到第二次串门竟然是为了公事。

敲门之后，门开了一条缝。门缝后面探出一张圆圆的脸，满怀疑惑地打量着外面的不速之客。

“啊，是函野叔叔！”

门开了，佳佳扑向函野，因为身高差的关系，只能抱到他的腿，然后开开心心跑进屋子。

“妈妈妈妈，函野叔叔来我们家玩了。”

瑶铃的公寓是简单的一室一厅式，暖色调的气氛灯衬托出女性风格的装饰，家具摆设以软绵绵的粉色系为主，沙发上落着佳佳的毛绒玩具，空气里略略有些瑶铃平常用的香水的味道。虽比不上商住楼的条件，但母女二人也够住了。一方面有希希帮忙做简单家务，家里看起来是舒心而简洁。

而最令人在意的就是站在墙角的中世纪欧洲女仆形象的希希了。为了有个机器帮忙做些家务，瑶铃给自己的希希从网上淘了这个别人设计的二手形象。

“妈妈在洗澡呢。我们来玩捉迷藏好不好？”

佳佳从卧室里跑出来。

仔细一听，卧室里确实传出淋浴的水声。

这个时间来家里果然给瑶铃添麻烦了。要不是为了公事，早都提议明天再来了吧。

“好吧，我先做鬼。”

函野答应下来，迫使自己不去听淋浴的声音。明明是公务在身，他却趴在墙上数一二三四，是太敬业还是有点公私不分？

“……9……10！”

函野转过头，佳佳不见了。

因为是女性的家，不可能大摇大摆动手翻找。函野小心翼翼地确认了沙发和窗帘背后，最后留意到了女仆形象的希希。石榴裙鼓胀得有些不自然。

函野挂上笑容，伏下身子，蹑手蹑脚走向希希。

“哇！”

好像是想吓函野一跳，佳佳掀开希希的石榴裙蹦了出来。

函野的视线定格在裙子掀起来的瞬间。

瑶铃的希希，被加上了成人功能。尽管是女仆形象，双腿之间还留了一道闭合的凹槽，假阴茎就藏在凹槽的滑盖后面。

瑶铃是快三十岁的女人了，孩子也生了，有这方面的需求也不足为奇。可是，函野还是觉得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佳佳输了！”佳佳扑进函野怀里，转了个身，就这样背靠函野坐下。

“不好意思函野……久等了。”瑶铃身着睡衣出现在卧室外。夹杂着雾气的沐浴露香味充满了房间，加上置身粉色风格的装饰，函野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冲击他的理智。也不知道瑶铃看没看见希希的裙子被掀开的画面。

“不用道歉，我今天是因为公事来的，不然也不会这个时间来打扰你们。”函野决定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是，果然啊……”瑶铃撇开视线，仿佛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说不该说，“佳佳，还不上床睡觉？”

函野保证下次再玩捉迷藏，佳佳才依依不舍地走进卧室。10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LPqaeb1pI

“善喜小姐今天来过。”支开女儿后，瑶铃告诉函野,“本来只是星期一来照顾佳佳，今天下午突然来到家里，想送一些韩国的年糕给佳佳。我也有些意外。”

因为舍不得佳佳，所以脱逃之前去买年糕送到瑶铃的家。行为本身打破了平常的消费规律，因此触发了函野帮助经监署设置的“故地重游”警报。

“来的时候善喜小姐的脸色很差。”瑶铃接着说道，“我问她需不需要休息，她说不，又匆匆忙忙回去了……”

瑶铃述说着事实，但给人一种有块石头堵在胸口的感觉，一种只叙述事情的先后，却不愿意带入感情的压抑。她把头埋在怀里，始终不敢直视函野的眼睛，偏偏她又不是那种擅长隐藏自己的女人。

至于原因，函野大概猜得到。

“瑶铃。”函野鼓起勇气,“你担心的没错，实话告诉你，李善喜确实被经监署标记成潜在脱逃犯了。”

瑶铃捂紧肩膀，似乎在瑟瑟发抖，这种无助的姿态对男人来说是致命的。函野有股想抱住她的冲动，几乎是屏住呼吸才忍了下去。

“告诉我关于善喜女士的事，瑶铃。我也许还有办法救她。这是用佳佳的函野叔叔的身份说的。”

瑶铃抓了一把肩膀，隔着短发，可以看到一滴泪水掉下。

“我也不是很了解她。”瑶铃抬起头，吹开挡住眼睛的短发，“可能是同命相怜吧，我们都是被这个社会抛弃的人。”

Part 610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eq0WLgLkd

中银大楼顶层的复合式公寓里，约翰用个比较随意的姿势靠坐在螺旋台阶上，左手端着一本《几何集锦》，右手反转着铅笔，面对一道切线三角形题陷入思考。

“看来愿望是不能及时实现了。”

付天奴摆弄着一套茶具。

“选那个女人的理由？”被打断思路，约翰合上书，百无聊赖地看进夜景。

前脱北者，当过性奴，辗转韩国，最后来到中港，既无非凡姿色也没有过人特点。

“你对这种事感兴趣？”

“就当打发时间吧。”

“和你拿的那玩意儿是一样的。”付天奴指了指约翰手里的几何习题，“享受点偷尝禁果的乐趣。”

数学是放之宇宙皆准的真理，而这个国家却把它宣传为无耻下作的禁忌。除了学校里只教授简单的加减乘除，足够应付日常生活的程度而已。

“和那个女人发生关系就能体验偷尝禁果？”

“约翰，你听说过一种叫‘网红’的职业没有。”付天奴开始用三个茶壶中最大的一个烧水。

“过去那些对着摄像头搞直播，靠观众‘打赏’盈利的人？”

“直播的形式各种各样，其中一种很受欢迎但是也最登不得台面的就是性爱直播。”付天奴仔细地观察水的温度，“不过几十年前的中华为还没今天厉害，网络审查不到的地方总有人在法外之地游走。性爱直播多少有点空间。”

他把烧好的水倒进茶壶，冲泡事先倒入的茶叶。

“今天不一样了，有许愿机在，没有哪个视频过得了审查的关。性爱直播和那些主播都不可能再有市场。”

冲泡完毕，付天奴把茶水倒进分茶壶。

“越是在性爱直播被禁，反而感觉上性爱主播更能获得快感。我就是那么个俗人。”

约翰赞同付天奴的说法。他手里的数学习题也是这个国家的禁忌，因此解出一道数学题也能带来伴随反抗精神的成就感。10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nWMwEFmBK

穿马甲背心的侍者推开房门。

“付总，公安局的人带人来了。”

“恰到好处。”付天奴把分茶壶里的茶水分别倒进两个比可乐瓶盖大不了多少的茶碗，递给约翰一个,“带到卧室去。”

侍者应声鞠了个躬退出客厅。

“游戏快开始了呢。”

约翰站起身，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下台阶。他好清瘦，身材也很匀称，说是偏瘦形的美男子的典范也不足为过。

腰上挂着粉色伏特加罐子的俄罗斯裔少女踹门而入。她化着夸张的朋克妆，身材娇小但是肌肉非常紧实，腰带上从匕首到微型冲锋枪等武器一应俱全，一看就是个得罪不得的角色。

少女拖着一个亚裔女人，左手跟亚裔女人铐在同一箍手铐上，后者的身材还更瘦弱些，手铐环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了复数的血痕。

艾隆娜几乎是把李善喜拖进后面的卧室。卧室门合上之前，李善喜朝约翰投去求救的目光。约翰只是冷漠地回以俯视。

“我帮不了你。”也不知道他是在对李善喜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卧室门合上，李善喜最后的希望化为泡影。

艾隆娜处理好货品以后便回到客厅，她走到约翰面前，露出撒娇的笑容。

“帅哥，今天要不要大干一场？”

“今天有更有趣的游戏呢。”约翰把托住她的脸颊，手指勾了一下她的下巴,“我们还会见面。”

“到时候一定很有趣喽？会大干一场的吧？”艾隆娜挤了个单眼，丢给约翰一个挑逗的笑容,“要联系我哦~”

说完，俄罗斯少女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付天奴的套房，却始终没给主人一个正眼。

“我怎么不知道你在公安局还有朋友？”

“你把这叫朋友吗？”

约翰喝掉付天奴的茶，把茶碗还到商人手里，随后便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很轻，步速不快不慢，没有对付天奴的卧室里即将发生的事感到好奇，也没有在追赶先一步出去到的艾隆娜，给人的感觉是一个空灵风格的英俊男子朝着常人看不见的世外桃源飘去。

付天奴见状，自己倒了杯威士忌，一口闷下。他很清楚，约翰只看重剧情的发展，那个自称施洗者的人的观察游戏只到性爱即将开始为止，对性爱行为本身并没有兴趣，就像看有剧情的承认电影只看到房事开始之前。虽然不理解，付天奴却始终对约翰抱着发自内心的敬意，是约翰让他意识到触犯禁忌的背德感才能带给人无与伦比的快感。

闷下第二杯威士忌之后，付天奴进到卧室。

接下来的一小时里，卧室里不断传来女人的恸哭声，夹杂着瓷器碎裂以及家具碰撞的声音。李善喜逐渐失去力气之后，呼喊声越来越小，最后干脆没了，只留下时有时无的男人喘息的声音。

付天奴一口气玩了两个多小时方才尽兴，他半裸着上半身走到客厅，心满意足地躺在沙发上，点了支烟。

与此同时，好像精准计算过的余兴一般，侍者从屋外发来联络。

“付总，经监署的人要求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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函野把头埋在方向盘上，不断质问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看过李善喜的背景资料以后，他没有克制住使用信用审查的冲动。

为什么要对李善喜指派提供性爱服务的任务？满足一个已经很有钱的商人的兽欲究竟对这个社会有多少益处？

“高级监察官先生……”弥赛拉从人民银行塔本部发来联络,“中银大楼的紧急电梯启动了，付天奴可能要逃跑。”

函野猛地抬起头。

“脱逃警报呢？”

“没有警报，李善喜那边的脱逃警报也消失了。”

“是吗……”

不用担心李善喜变成脱逃犯了。他提醒自己，不要去想李善喜以后将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跟许愿机打交道。

“公安局的共享资料显示艾隆娜在你附近。打算怎么办？”弥赛拉把决定权交到函野手里,“付天奴上次许愿付出了超过100的社会信用系数，然而他还有差不多800点，恐怕找不到理由进行抓捕，除非……”

“抵达停车场的时间估算？”

“4分32秒。”

“够了。把艾隆娜叫来。我需要中银大楼的进入权限。”

弥赛拉的手指开始在键盘间飞舞，函野跳下车，从正门走进中银大楼，艾隆娜就坐在大厅的花坛边，看到函野就像猎犬看到猎人，挂着阴险的笑容走在前边。

“我说，经监署的，你真要办那个老强奸犯？”

“把李善喜扔进狼穴的就是你吧。”

“人家是在执行命令。”

“电梯快到停车场了。”弥赛拉提醒，“你们走紧急通道会快些。”

按照弥赛拉的向导，函野从大厅背后绕进紧急通道，下到地下停车场，刚好遇到付天奴从另一侧的紧急电梯走出，一同走出的还有两个身材高大的贴身保镖。

保镖见状便掏枪，艾隆娜抢先一步开枪，子弹射中保镖的手掌，保镖手里的枪飞了出去。第二个保镖朝艾隆娜射击，艾隆娜后空翻的同时推开函野，子弹击中两人身后的铁制台阶，蹦出耀眼的火花。

逮捕条件还没有达成，付天奴的保镖尚有使用枪械的权限。

“艾隆娜,别让他跑了！”

“终于肯让本战斗民族大干一场了！”

艾隆娜飞身扑向两个保镖，函野藏身一辆轿车背后，轿车另一侧时不时传来枪声，不断有骨头与汽地面碰撞的声音传来。

函野启动移动终端的投影，点开付天奴的个人档案。

“信用审查！”

开启的瞬间，移动终端的投影如同宇宙大爆炸一般，扩散满函野面前的空间，好像一个小小的星系，需要抬头才能看得全。这是因为条目过多。

“过滤掉与性爱无关的。”

只消失了一小部分条目，星系般的投影群稍微收缩了一些。

“……打开。”

函野怀着沉重的心情浏览条目。11岁的小学生少女，原因是想体验刚刚隆起的胸部。50岁的壮年妇女，原因是想弥补当年没有上到参与“港潮之乱”的少女的遗憾。一对15岁的双胞胎姐妹，付天奴是想观看一方被强奸时，另一方绝望而无能为力的反应。25岁的李善喜，原因是需要获取与被禁的女主播做爱的背德感。以及其它数百条。

函野干脆不去看了，他没有信心自己能熬过去。

“信誉裁决！”

关于付天奴的愿望的投影收束为一团酷似带光环的星球的光团，然后呈矩形展开，成为一弧曲面投影，付天奴的头像位于上方，头像下是一道带锁形标记的金黄色数字条，显示的出付天奴当前的社会信用系数：793。数字条下面，有一绿一红两个按钮。

“裁决开始，请仲裁。”

希希的电子音传来。

身后传来一声爆炸，艾隆娜滚到函野身旁，身上还冒着烟，手臂和脸上留下了不少新鲜伤痕。一串枪声传来，被函野当作掩体的汽车开了花，玻璃的碎片掉到头上。

艾隆娜一把抓住函野的领带。“爽！要多来几次！”然后开了两枪，像只野猫一样跳回车背后。

函野看回投影，触碰红色按钮。

“判决结果：不信任。”

电子音再次传来，金黄色数字条转变为暗红色，锁形标记消失。

函野的手指从“不信任”按钮移动到数字条，点住数字条的右端朝左端移动，与此同时数字条背后的数字不断变小。手指离开数字条的时候，原本793的社会信用系数，只剩下299。

“社会信用系数更新，二百九十九。”电子音解读道，“低于最低自由行动要求，须立即遣送国家培训基地。即刻起执行。”

投影结束，光线收回到函野的移动终端。10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nsA0QXFf4

他的身后，保镖从地上捡起手枪，瞄准艾隆娜。两声机械卡壳的声音传出，保镖弯曲手指，没能扣动扳机。娇小的少女身影一跃而起，以一己华丽的凌空踢让保镖失去意识。另一个保镖被搞定的时间还要早些。

付天奴趁乱跑向离艾隆娜较远的一辆轿车。从这个距离，只要艾隆娜的射击无法精准命中车轮，还是有机会逃走。他抓住住车门把手，却发现拉不开门。

函野游刃有余地走到付天奴附近。

“省点力气吧，宇鸿演算已经冻结与你相关的一切。”

在这个社会，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都与社会信用系数密切相关。付天奴的信用下降，不仅失去了持枪资格，开车也成了禁止的行为。

“你没有权力冻结我的劳动所得！”付天奴背靠着汽车对函野大吼,“我所有的愿望都是许愿机明码标价的！”

他说的对。函野横了下眉毛。正因为许愿机对这个男人的所有兽行亮了绿灯，他才更加肆无忌惮。

正因如此，才设立经监署来维护宇鸿演算系统的正常运行，信誉裁决可以说是经监署探员手里最大的法宝。在必须的情况下，发动信誉裁决意味着获取手动调节目标社会信用系数的权限；选择“信任”即可上调，反之则选择“不信任”然后下调，是保证宇鸿演算系统绝对可信的必要调整手段。

“去基地里解释吧。”函野一拳让付天奴失去意识。

案件告一段落后，中银大楼脚下，警灯在大楼的玻璃幕墙表面切换红蓝两色。

艾隆娜的公安同事只花了不到五分钟便赶到现场，付天奴被艾隆娜硬塞进警车后座。函野闻着略带海边飘来的略带咸味的空气，感觉很累，甚至都没有力气去整理西装。

“恭喜你了。”弥赛拉的声音传来，“同一天内两次启动信用审查再附加一次信誉裁决，等着被报告山压死吧。”

“不用你提醒。”

“难道是为了那个韩国女人？我会嫉妒的哦。”

“韩国女人？”函野想了几秒才想到李善喜，“也许吧……慢着！”

函野忽然想到什么，拦下正准备带走付天奴的警车。

后座车窗打开后，他启动移动终端，把与艾隆娜对过话的美男子的照片投射到付天奴面前。

“这个人的名字是不是约翰？”10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ur3nvpwK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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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脱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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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脱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