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8 - 第四章北之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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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建港的左眼隐隐作痛，这是眼睛摘除手术留下的后遗症。每次一遇到压力过大，就会引发神经性疼痛。

董厚英可没打算因为身体不适而放过他。

“身为成年人却没有产生社会信用系数……经监署居然漏过如此可疑的存在？”

约翰引发的骚乱被戏称为“面粉事件”，早都报到了董厚英上边。面对一个没有社会信用系数又喜欢为非作歹的存在，人民银行可没法无视。

“又没有规定每个成年人必须去消费。”监察长反驳，“坐着花父母信用的人并不在少数。”

没有记错的话董厚英分行长的儿子就是其中之一。快三十岁了还没工作过，出门就花董厚英本人的信用。

“经监署在等您的答复。”监察长补充道，“我们相信约翰只是个案，但考虑到其行为有被模仿的可能，经监署觉得有必要对没有社会信用系数的成年人进行备案。”

约翰在前社会信用时代都不算个事，直接派公安把人抓了就了事。而今约翰没有社会信用系数，执法机关反而失去了抓人的理由。

“对方是新移民的可能性呢？”

“几乎为零。”监察长竖起大拇指，“归化仪式里的‘那个’注定了对方至少不是合法移民。”

归化仪式的最后一步，出入境管理局要求新移民购买一块面包，由政府出钱。一来是让移民觉得更有仪式感，而更重要的目的是建立新移民的社会信用系数。

“非法移民的可能性？”

“不如说对方是中国本土居民的可能性很小。”监察长把座椅转了个边，“档案部没有任何关于对方的家庭资料，人民银行这边也没有监测到社会信用系数。”

“总算有个好消息了，先让出入境管理局来背个锅。”董厚英虚起眼睛开始试探监察长，“监察长，我想听听你本人对这次案件有什么思路。”

“我敢说这肯定是个案。”监察长毫不犹豫地从椅子上起来，“首先，不是每个人都有约翰的头脑；其次，非法移民已经非常少见了。中国现在又不用现金消费，偷渡者就算进来，顶天也只能过寨城生活，没什么吸引力。所以不用太担心‘约翰模式’被大量复制。”

“你的意思……？”

“经监署就是为了维护许愿机够不到的角落而存在，分行长。”监察长故意提醒董厚英，“系统的警报机制对没有社会信用系数的人不起作用，恐怕只能靠经监署来人工解决问题。”

“请你注意语气。”董厚英试图用挤眼睛的方式盖过自己的怒意，但没跑过监察长敏锐的目光，“你懂不懂，你的意思是不需要天鸿演算系统就能解决问题。”

的确是个足以令分行长发怒的发言。

一旦打开了不需要许愿机就能把一件事办成的缺口，就有可能引发人思考另一件不需要许愿机就能解决的事。久而久之，当民众发现很多事都不需要许愿机来解决的时候，许愿机的绝对地位必将动摇。

而这个社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以许愿机为基础的社会信用体系之上，一旦动摇其根基，整个社会都会出现动荡。国家安全部门的工作者最忌讳的就是社会出现不稳定。

“不如让中华为来发明一个可以检测此类人物的警报机制？”监察长用打幌子的方式回答。

约翰的事件上，经监署可以说是掉在了责任的缝隙里。约翰的入境可以推给出入境管理局，没有社会信用系数的问题可以推给中华为。

关键是，谁来解决问题？

“你亲儿子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董厚英指的是函野。

“恨不得把约翰宰了。”

“也许是个办法……”董厚英做了个可怕的假设。

“恕我直言，分行长。”监察长背过身，“梁函野是经监署不可多得的人才。宁可让约翰逍遥法外也不可能牺牲函野。”

“你没办法阻止他调查。”

分行长步步紧逼，监察长哑口无言。他最担心的情况就是，函野傻头傻脑不肯放弃追查，一步步把自己推入深渊。偏偏人民银行上头希望这样的事发生，不但可以解决约翰问题，还可以顺手把责任推到函野个人身上。让方正铭去监视函野的行动已经是监察长可以让步的底线了，但这女人好像不把函野踢出经监署不罢休。

“就结果而言，经监署端掉了对人民银行发起攻击的黑客源头，多亏了函野敏锐的判断力。”

“导致黑客发起攻击的也是同一个探员。”董厚英靠得离摄像头更近了，头像扩大了一圈，“而且上次行动还导致对手负伤。年终审核时我会把这一点考虑进去的。”

“请顺带把保护了队友的生命也考虑进去。”

“眼睛放亮点，我可不想再看到什么‘大米事件’或者‘面包事件’。”

董厚英切断通信，墙上原本的“手心呵护地球”标志显现出来。一看到那个长得像眼睛的形状，监察长的左眼又开始隐隐作痛。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过去的情况是经监署想继续搜查，而人民银行上头出手干预。换到约翰身上，却成了人民银行恨不得牺牲个探员把他解决掉，监察长本人反而不愿陷得太深。

无论事态发展到什么地步，经监署长的底线不会变-绝不牺牲探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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函野在瑶铃的床上醒来。瑶铃还睡得很沉，不但能听到丝丝的呼吸，还可以闻到呼出来的味道。她白皙的手臂搭在函野的肩上，零距离地感受着她的存在。

作为雄性动物，函野幻想过在不是自己的女友或妻子的女人的床上醒来，只是没想到第一个实现他愿望的是瑶铃的床。

他把瑶铃的手拿开，坐到床边，看着瑶铃布置的充满女性气息的卧室，开始思考事情是如何走到这步的。

前一天的晚上，约翰逍遥法外地走掉，函野的灵魂也被带走大半。从寨城的污水处理厂出来后，方正铭被送去了医院，赵铁泉陪他去的。艾隆娜说打得不过瘾，要去夜店找点别的什么乐子。

函野想找个人聊天，纯粹是想要倾诉的感觉。他朝九龙城停车的地方走，大脑却无法平静。“面粉事件”无论如何已经划上句号，然而约翰还在策划着下一步行动，城市的平静还能持续多久？

反应过来的时候，双脚把他带到了瑶铃家的门口。大概是瑶铃家也在九龙城，就被吸过来了。

“函野？”

瑶铃回家回迟了，面对过了半夜还站在家门口的函野，显得有点吃惊，但并不排斥。

“抱歉……”函野魂不守舍地看着瑶铃，“不知道为什么就过来了。本来是来附近办案的……”

“先进来吧。”瑶铃掏钥匙开门，她身上有股酒味。

“你喝酒了？”

“偶尔一次。”瑶铃推开门，把灯打开，“有时候……需要一个人放松一下。”

“露露呢？”

“在奶奶家过周末。”

也就是说，成了孤男寡女同在一张屋檐下的情况。

瑶铃跟平常不太一样。大概是身为单亲妈妈的缘故吧，她平时的戒心总是很重，此时的她的身上完全感觉不到什么戒备。

瑶铃进卧室换了身轻便的家居服，单薄的布料反而更加勾勒出她的身材。

“抱歉没有酒招待你。”她从壁橱最上面的柜子里取出一瓶红酒，倒上两杯，“来点吗？”

“谢谢。”

函野接过酒杯。倒了才问要不要，说不的选项一开始就被排除了吧。

“李善喜后来联系过你吗？”函野随口找了个话题。

平时可以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沾上酒气之后，瑶铃似乎变得陌生了。

“没有……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是什么好事。”函野决定不支支吾吾，“抱歉，出于权限我不能告诉你具体什么事情……”

“难怪那天搞得像道别似的。”瑶铃一口干掉半杯酒，“也好，我也有心理准备，以后再找个保姆还算好找。”

函野发现他此刻关心的其实是李善喜。遭到付天奴那样的强迫之后，确实需要一点时间来疗理身心的创伤。

他想起瑶铃之前说过的话：我们都是被社会抛弃的人。

“瑶铃……”函野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个，“你过得好吗？”

外面是硕大的一个城市，身为弱女子的瑶铃却只能窝在离寨城只有几步之遥的廉租房。关键是她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逃跑的是她的丈夫。

“你觉得呢。”瑶铃百无聊赖地摇晃着酒杯，“你说，我老之前还有机会当老师没有？”

以瑶铃现在的信用系数，恐怕在退休之前才能刚好达到考教师资格证的最低要求，前提是在那之前完全不出现任何有损信用的行为。

“我不知道。”函野望着天花板。

“你终于肯说老实话了。”瑶铃一半是愤怒，一半是嘲讽。

“对不起……”

“光是道歉有什么用！”瑶铃第一次发怒，她抢过函野喝过的酒杯喝掉，恶狠狠地揪住函野的领带，“你以为你在代表谁道歉？道歉我就会原谅你们吗？你为什么不替露露想想？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她的信用要低人一等，就因为她爸犯过错？”

脱逃犯三代以内的近亲都将面临政审，在取得国家的信任之前，他们只能从事低级一些的工作，建立起信用之后才能从事普通人一开始就能从事的工作。脱逃犯家庭一开始就输在起跑线上。

“我不知道……”函野任由瑶铃蹂躏他的衣服，有气无力地说着，“我不知道……我不能说……但是我……”

权力感如电流般侵蚀函野，他意识到，经监署探员手握的信誉裁决特权可以从各种方向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说得也是啊……”瑶铃松开函野的领带，就地骑到他的腿上，“你也只是条狗。”

也许是肉欲被激活，函野没有因为瑶铃的话而生气。

“函野，你看到了吧？”

“看到什么？”

“我的希希里面的东西，你看到了吧。”

瑶铃的声音听起来越发憔悴。这对男人来说是致命的，女人越是露出柔弱一面，男人的保护欲越是刺激男性荷尔蒙的分泌。

“没什么，都是成年人嘛。”

“对我再狠点。”

下一秒，他的嘴就被瑶铃封住了，对方的嘴里还有刚喝过的酒的味道。瑶铃疯狂地搅弄他的舌头，撕开他的西装。

函野放弃了思考，他把瑶铃抱了起来，抬着她的屁股扔到卧室的床上，摔上卧室的门。

他们做了不止一次，虽然身体屡次达到高潮，但内心反而像是随着体液被排出去一样，空洞越来越大。

函野做了个沉重的呼吸，原本只想把瑶铃当朋友的，没想到居然上了床。关系发展到上床的地步，他却丝毫没有体会到感情上的吸引。也许只是在同情她吧。

“你走吧。”

“不一起吃早餐吗？”

“拜托让我一个人待会。”

不容商量的语气。

函野从地上捡起袜子和衣裤，离开卧室之前他回了头，但瑶铃只是静静地对着窗户发呆。

函野关上门离开。他不太确定，下次还能不能以朋友的方式与瑶铃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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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菲菲把一瓶红色试剂放进小型急救箱，犹豫片刻后，她摁下盖子。

“我说约翰，你真没必要那么反社会。”她走倒约翰面前，却像个少女一样把急救箱拿在身后，“你不用做什么工作，我完全可以让你下辈子吃穿不愁。”

“感谢你的好意。”约翰露出迷人的笑容并且伸出手，“我并不打算私藏私人许愿机。”

“可是大家都觉得生活得很好啊。”珍菲菲看朝电视，新闻时间，全中国上下的电视台播放着同样的新闻节目。

在许愿机的帮助下，2048第一季度，中国的经济水平又把美国远远地甩在后面。自欧洲大金融危机后，奢侈品牌品牌在中国以外的国家早都经营不下去了，全世界只剩下中国一枝独秀。

“珍菲菲女士，你觉得你在这个国家是安全的吗？”

约翰不急着拿走急救箱，他从衣兜里抽出复制的付天奴的信用卡，放在桌面，翻转半圈让卡片正对珍菲菲。

“……至少比外国好得多吧，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还有几个国家是安全的？”

“真是这样吗？”约翰不以为然，“经监署可以随时判人死刑哦。”

最好的例子就是付天奴。看似高不可攀的信用，被信誉裁决的铁锤一击碎成渣，本人也被送了国家培训基地。

“你不得罪他们不就好了。”

“大家都是那么想的，我的女士。”约翰看进珍菲菲的眼睛，这使她感到初中少女般的小鹿乱撞，“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许愿机给的指示不是你想要的呢？或者，万一许愿机让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呢？”

“可是许愿机都是为社会着想啊。”珍菲菲感觉自己的回答也像个无知的少女。

“李善喜之前也对许愿机报以过厚望。”

直到被送进付天奴的卧室。

“所以说，你就喜欢想些负能量的东西。”珍菲菲把急救箱推到约翰面前，“外面的世界那么大，为什么不想些正能量呢？我们可以去赏樱花啊……你喜欢的话再去一次温泉也可以啊。”

“确实是让人向往的回忆呢。”约翰的笑容令人心醉，为此付出所有也在所不惜，“把该做的事做完以后，我带你去外国旅行。”

“你的事永远办不完。”珍菲菲有点娇气地把手抱在胸前，“我倒要看你什么时候才找得到你的救世主。”

“已经找到了。”约翰微微侧着头，露出前所未有的安心目光，“多亏你的帮助，施洗的材料已经备齐了。”

珍菲菲把急救箱推给约翰：“等你建立了新世界，别忘了我哦。”

这女人对自由世界没有什么兴趣，之所以帮助约翰，是出于像投资一样的原因。当把大部分资产都投资在许愿机能千秋万代之后，总得投资一点反对许愿机的一方。万一呢？

“谢谢。”约翰接过急救箱，“你的服务会被铭刻在巴别塔上。”8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IBThD1YCs

铜锣湾的路上，汽车靠向马路左右两边，警报飞鸣的救护车飞快从中驶过，开往中港人民医院。

急救车厢的病床上，躺着一个重伤病人，被子表面透出鲜红的血迹。受害者是从寨城随机挑选的一个无家可归的男性。约翰让黑泽精确计算了下刀的力度以及攻击部位，确保男人伤到昏迷不醒，但又不至于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人民医院的前身是包括圣保碌医院在内的一系列私立医院，被收归国有之后整合为当今的中港人民医院，即使与大陆的医院相比，其医疗实力也不居其后。中国现在具备了人工培育人体器官的医疗水平，为了方便政府职员优先享受医疗资源，人民医院是各政府部门的指定医疗机构。

“阁下，请确认病房所在处。”黑泽在救护车里问约翰。

黑泽仅仅是在来中国的决定之后才学过几句中文，因此两人的对话都是用日语。

不仅是说话的语气，连跪坐的姿势也是一本正经。黑泽一丝不苟的气质源自她从小受到的“根性”教养。她的全名是黑泽美惠，出身于传统的日本家庭，家族跟天皇家族还多少有些渊源。黑泽大学之前住的都是和式房屋，配有剑道馆。从会走路开始，黑泽先后习得空手道与跆拳道，为了更精通武艺，最后更是学习职业散打。其间，无论受伤还是生病，每天挥剑一千次的惯例从未间断。10岁后，她的暑假都在山里渡过，并非游山玩水，而是只带一把匕首的极限生存挑战，持续了整整8年。

在礼貌方面，黑泽的礼仪老师是曾教授幼年时代的公主以礼仪的野村女士。出于个人爱好，她利用几乎没有的业余时间学会了把脸画得很白的“人偶妆”。

她的能力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但也是丢不得的宝贵棋子。把黑泽这么优秀的女性带到中港来当助手，约翰冒着很大的风险。

“干部住院部12层。”

约翰取出一个过去的智能手机形状的移动端，展开投影。干部住院部选址于前圣保碌医院B座大楼，启用于2017年，配有当时世上最先进的智能分配升降机系统。从投影图看，方正铭的病房在12楼西侧，靠近教堂外形的医院旧大楼的位置。

靠着珍菲菲的权限，取得医院的数据并非难事。要怪就怪中国政府把医院系统全部集成到一套区域链。提前输到无人驾驶救护车的行驶数据也有珍菲菲的功劳。

“说到这个……”约翰仿佛能透过车厢的铁皮看到外面的世界似的，露出百无聊赖的目光,“黑泽，你知道么？人民银行塔有多少层？”

“抱歉，请问阁下指的是中国的银行吗？”

中文不熟练的黑泽不太懂“人民银行塔”一词，一本正经地道歉。

“我就说说，跟任务没有关系。多加小心，黑泽。”约翰把肘关节顶在膝盖上，双手合十撑着下巴，闻着病床上飘出来的血腥味，“就算突破自动安检，很可能还有人肉保镖。”

“请勿担心。”8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PYvbvt9G1

救护车开进急救通道，约翰与黑泽把伤者推下救护车，两人之前已经提前换上了护士装，以口罩蒙面。

“快，一号通道。”看到伤者病情后，负责指挥交通的医生指示。

约翰刻意埋着头，在摄像头的监视下进到医院。

紧急情形下，为了保障重症病人及时得到治疗，面部扫描会临时放松。国家安全机关的逻辑是把握抓捕关——只要进入医院，就一定会被面部扫描拍到，并且最多只要五分钟就能从面部特征库里找到匹配，一旦发现可疑人员，直接关闭出口，就形成了瓮中捉鳖之势。

约翰和黑泽都没有社会信用系数，无法取得与医院病人有联系的数据，因此没有权限进入医院。同样因为没有社会信用系数，所以即使接受扫描，医院的安全系统也不会因此关闭大门。因此，急救通道是最为便捷的入侵方式。

把伤者推进手术室之后，黑泽从病床下抽出备好的急救箱，与约翰折转进了紧急通道，爬上12楼。

比起在电梯里接受数十秒的面部扫描，紧急通道安全得多。多扫描一次，经监署获得的面部数据就越精确，也能更快地从数据库里找到对应。

从紧急通道出门，两人故意加快了步伐，以适应步履急匆匆的医院工作人员的步调。

过了等待大厅，在通道尽头左转，在可以看到旧医院大楼，也就是A座的教堂圆顶。往前走六扇门，是病房1223号。门牌号的下面用简体中、英文以及盲文三种语言写着方正铭的名字。大一统后，中国政府彻底废除了繁体字，简体字是如今中国大地唯一可见的汉字。

“两分钟了。”约翰确认过时间以后说到，“请稍等。”

他严格把握着从在急救通道第一次被面部扫描后经过的时间，精确到秒。面部特征库只要至多五分钟便能比对出有两个没有社会信用系数的人进了医院。虽然出口不会因此封闭，但经监署不可能对此坐视不管。

黑泽把急救箱交给约翰，背靠病房门，拿出通道里顺到手里的电子病历，佯装点击，约翰则进了病房。

是间配套齐全的单人病房，从探病用的沙发床到私人卫生间一应齐全，气氛灯与其余的装修风格也是尽可能接近豪华酒店客房，让病人感觉是在渡假而不是住院。

“该打针了，方先生。”

约翰打开急救箱，取出镇定剂，抽满一整管，伏到方正铭床边，拔掉氧气面罩。

“你是——”

方正铭感觉到了危险，约翰迅速控制他的手掌来捂住他的口鼻，另一只手干净利落地把枕头扎进方正铭的脖子，注入镇定剂。

失去力气时，方正铭努力地睁着眼睛，手瘫软在里报警器不到一厘米的地方。约翰把他的手扒开，取出手机形的移动端，扫描方正铭的面部特征。

进度条达到百分百的同时，方正铭闭上眼睛失去意识。约翰收起移动端，从急救箱里取出抽血器，绑在方正铭的右臂，按下启动按钮后，鲜红的血液流进抽血器，透明的刻度盘开始上加。

五毫升……

十毫升……

十五毫升……

与此同时，约翰抓起桌上的水壶，砸向墙角的安全摄像头，从警备室看，方正铭的病房画面变成了一片雪花，安全警报应声而起。

“1223号病房！摄像头遭到破坏！”安保人员对麦克风大吼。

“方先生……”

听到呼救，往下走的自动扶梯上赵铁泉立马跳到旁边向上的扶梯上，推开挡在前面的人，奔向12楼。

病房里，解决摄像头后，约翰麻利地取出急救箱里的最后一件道具。这是与方正铭的腕带形移动端外形完全一致的3D打印模型，外貌与手感均可以假乱真。他把它与放在窗台上的真货移动端置换。

五十毫升……

五十五毫升……

获取较为完备的生物特征需要至少一百毫升血液样本。抽血器无法加速，剩下的只有不到三十秒，但感觉却像遥遥无期的等待。而且现在破坏了安全摄像头，就算面部特征比对尚未得出结论，安全机关找上门来只是时间问题。

“滚开！”

门外传来洪亮的成年男人的吼声，对方像是连扫描信用的步骤都跳过了。接着是踢门的声音，地板传来震动，随后是电击的声音，门缝里透出闪电般明亮的白光，病房里的仪器闪了两下，发出滴滴的报警音。

“还剩两发……性急的猎犬……”

约翰把方正铭的移动端放进内侧的衣兜，蹲在抽血器旁，仿佛有洞察未来的智慧的双眼盯住刻度盘。

或者是生平第一次，他稍微品尝到了焦虑的滋味。8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AvqY9w1AM

“滚开！”

赵铁泉打出一拳，黑泽侧身，拳头擦着她的脸颊击中墙壁，出现陨石坑似的凹朝。黑泽注意到，赵铁泉的手臂并非血肉构造，而是人造机械臂，具有货真价实的钢铁的力量，血肉之躯在钢铁面前完全不堪一击。

取黑泽抽身的空袭，赵铁泉一拳击向门锁，病房门轰然打开。为了阻止赵铁泉，黑泽抽出吹箭，瞄准赵铁泉的脖子奋力一吹，空气里传来真空筒的声音，赵铁泉本能地抬手，臂膀一阵刺痛，自动针头开始注射镇定剂。

“操！”

赵铁泉用铁手抓了臂膀一把，顿时血肉模糊，鲜血一直很快流到指尖，滴到地面。金属化的只有肘关节以下，手臂上半部还是无法避免皮肉之苦。

他再次挥去炮弹般的一拳，休息椅应声粉碎。黑泽只是回避，试图寻找对手的身后进行攻击。若是从正面硬碰硬，无异于自寻死路。即便如此，一个人面对公安局的这个庞然大物，也几乎没有取胜的希望。中港公安局居然培养了这种怪物。

她稍微瞟了病房，约翰的血液样本取样就剩几十秒，能撑过这段时间就是胜利——赵铁泉也意识到同样的问题。镇定剂虽然是从手臂注射的，而且只注射了一部分，但这部分药物也足以让他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变得疲软。日本女人的身手了得，如不在镇定剂生效之前结束战斗，方正铭就危险了。

“接招！”

赵铁泉打出一记组合拳，地板和墙壁立即千疮百孔。眼看病房拉出一段距离，赵铁泉一记转身，黑泽捕捉到赵铁泉的动作，迅速取赵铁泉臂膀下的狭窄空间，鱼贯而过。赵铁泉闭上眼睛反手一挥，铁手勉强触到黑泽的脊背，力道没有完全发挥出来，但对方还是摔到地面上，连翻几个跟头。

赵铁泉的转身是假动作，他拿准了黑泽不敢离开病房太远。

“结束了，女人。”

赵铁泉拔出电击枪，对准黑泽。

医院通道第二次电光石火，嵌在天花板里的日光灯闪烁两次之后，赵铁泉倒在地上。

开枪的是约翰。

“还好吗？”约翰扶起黑泽。

“还好，小意思。”黑泽苦笑。

背后还余痛残留，好在跑过赵铁泉身下时速度够快，被击中时只是轻微碰撞，不然脊椎就断了。

“东西拿到了吗？”

“已经完成了。”

约翰拉开袖子，戴在手腕上的是经监署探员的移动端，是从方正铭手里夺来的。之所以对方正铭进行面部扫描和血液取样，也是为了获取方正铭的生物特征，让移动端相信是方正铭本人在使用。

拿在约翰手里的，也是方正铭的电击枪。骗过了移动端之后，武器的使用许可也取得了。

“能走吗？该撤退了。”

“没有问题。”

黑泽做了个深呼吸站起身，踉跄了一步。背后的同感还会持续一段时间，好在不会对脱出造成太大阻碍。

“稍等我一下。”

约翰走到倒下的赵铁泉身旁，对方的手臂里流出的血液已在地板上扩散开来。约翰抬起脚，踩进血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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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组走乘电梯，三组走自动扶梯，我负责紧急通道！”

迅速分配完任务，函野拔出手枪。二组和三组都是经监署的精英探员与公安局的优秀武官一配一行动，细节方面无需多说。然而现在已经是亡羊补牢状态了。国家安全机关接到报警再赶到医院，约翰想必早都做完了想做的事情。居然在安全摄像头的扫描下光明正大地进了医院，肯定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

函野跑到安全通道门口，忽然站定，艾隆娜差点撞上。

“干嘛！”

“不能踩着约翰的影子走。”

函野迫使自己思考。约翰已经从安全通道上去了，走安全通道可以让摄像头少扫描几次。想要抓到约翰，必须走在他前面。

“目标还在方探员病房。”弥赛拉在耳机里说，“小心哟，病房里的安全摄像头遭到破坏，赵铁泉在病房外面与嫌犯接触。”

“是不是个脸白得要死的矮个女的？”艾隆娜问。

“而且今天是护士制服。”

“小婊子……今天不把你皮扒了……”

艾隆娜跃跃欲试，取下挂在腰上的粉红酒罐。

“我们走洗衣房。”

“目标在楼上！”

“他们不是赵铁泉的对手。”函野背着安全通道，朝反方向走去，“B座是干部病房，安全配置要高不止一个等级。约翰不可能不考虑退路，安全配置较低的老医院大楼是更理想的选择，洗衣房是唯一一条不通过安检就能抵达旧楼的通道。”

“而且洗衣流程全自动化很多年了。”弥赛拉说完，点开人民医院的投影图。

如函野所说，老医院大楼A座的屋顶大约与B座的10楼齐高，在B座的一楼、四楼与九楼，有三条通道连接两栋楼，每一条都有安全门设计。三条通道旁，一条圆形管道连接着B座的十楼与A座的地下室。

“约翰会不会就是想让你上这个当哦。”弥赛拉提醒。

“不是没有可能……”函野警觉地眯起眼睛，“不过，这家伙不会因此逃之夭夭。他属于那种明知山有虎偏要闯虎山的类型。”

“干吗说得你好了解他。”

“现在上去已经太迟了。”

不如说，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可能出现约翰的身影。许愿机诞生几十年来，约翰虽不是第一个发出质疑许愿机的声音的人，却是第一个公然破坏许愿机建立的稳定安宁的社会秩序的人。8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aCUxsN0Mq

按照预想，函野跑到人民医院A座，弥赛拉取得远程控制权限，解锁通往地下室的安全门以及洗衣房的铁门。

A座的装修明显比B座落后一个时代，墙角下还看得见暖气片式取暖设备，墙纸也有褪色脱离的痕迹。函野在医护人员与病床之前穿行，过了家属等待大厅，在通往后门的通道里找到了去地下室的台阶。

下了台阶，一股寒气夹杂着浓重的药味传来。需要保持低温的药品都保存在地下的冷藏室。艾隆娜拿起粉色酒罐狠狠灌了一口，用手臂擦掉嘴角流出的酒液，函野则双手持枪。

“感谢老天，这个地下室有信号。”弥赛拉在通讯器里说，“约翰已经到里面了，二组三组全都没赶上……和赵铁泉重伤。”

“方正铭呢？”

“确认安全，只是睡过去了。”弥赛拉的语气少见地变得严肃，“要特别小心。系统显示方正铭的移动端正在工作状态，电击枪在不到两分钟前还发射过。但是方正铭这段时间应该一直躺在病床上。开枪的人放倒赵铁泉以后就跟着同赵铁泉交战的护士跑了。”

“是约翰和黑泽。”

“阿奇……”

“黑泽，日语念Kurozawa。”

“我都不知道你会日语？”

“会一点。”函野叹了口气，“我父母会。他们在日本工作过一段时间。”

“移动端的问题我已经上报监察长了，回复还需要时间……”

“我明白。”

探员的移动端落到旁人手里尚属头一次，经监署目前要么还没有应对规范，要么就是有但是函野还不知道。按照安全设定，就算是探员自己需要使用移动端，也需要面部和生物双重识别。不仅如此，一旦初次识别失败，移动端便会自动锁定，需要人民银行的高级权限才能解锁。因此，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探员通常解锁移动端后就把它一直戴在手上不拿下来了，对生活也不会造成多大不便。

需要把移动端取下来的，也只有硬件维护或者进医院的特殊情况了吧。约翰把探员的习惯也计算进去了。

“探员！”

艾隆娜用手拦下函野。冷库外的地上，可以确认一串模糊的血迹，间隙约莫有成年人的一步宽，从走廊深处出来，一路进到冷库。

“探员？”

“弥赛拉。”函野没有理会艾隆娜，“确认方正铭的移动端的位置。”

“在冷库。”弥赛拉眼前的投影图上，绿点在人民医院的滴下冷库闪烁，“监控录像也拍到有人从洗衣房进了冷库，就在你们进地下室之前。”

“不会错的。”

“社会信用系数怎么办？”弥赛拉提醒。

“我来承担责任。”函野的眼神变得坚定了，“艾隆娜，大干一场的时候到了。”

“你终于了解我了！”

函野从自动门进入冷库。库里比地下层还冷上几度，冷气不出意外包围全身，特别耳朵冷得厉害。

这地方比想象的要大。进门处是三栏围成C字形的药架，中间是一个配药用的操作台，台上满是显示屏和机械臂，两个穿无菌制服的药师倒在操作台旁。左手边的身后是个货用电梯，顺着走廊过去还有更多药架，走廊尽头是下到地下二层的台阶。

“在下面。”弥赛拉说道。

函野双手持枪，保持攻击姿势前进，艾隆娜大步流星走在前面，手里的机枪蓄势待发。

“欢迎回来，梁函野。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请教你。”约翰充满说服力的声音从冷库的扩音器里传来，“人民银行塔有多少层？”

对外公布的是一百一十层，但实际上是一百零八。

“为什么第88层上去是90？63上去是65？故意掩藏89、64两层是为了掩盖什么？”

“留到拘留所里问。”

“你保证你会在拘留所回答吗？”

“如果你自首的话。”函野回答。

敌人在暗我在明，利用谈判来确定目标的位置是比较明智的做法。

“自首？我没有社会信用系数，拿什么自首？”

“为李善喜，为方正铭，所有你伤害过的人。”

“可是许愿机还是不判我刑，我也有点无奈。”

没有人能改变许愿机的判罚。即便是发动信誉裁决，也只能对已经存在的社会信用系数进行人工修正。函野不得不承认，目前还真没有把约翰就地正法的办法。

“你不觉得讽刺吗？”约翰笑道，“付天奴这样的强奸惯犯不会受到惩罚，没有社会信用系数的人杀人防火照样逍遥法外，许愿机到底实现了什么愿望？”

“许愿机的决定都是以对社会产生最大好处为考量。”

“吃人肉也是？让李善喜被强奸也是？”

所以才需要经监署来对一些许愿机的决定进行修正。但是如果把这句话说出来，就等于当面同意许愿机不是十全十美，这是约翰的语言陷阱。

艾隆娜先一步下了台阶，左右确认之后，对函野做了个安全的手势。

“这代中国人还学哲学吗？”约翰继续说着，“规则功利主义者认为，世界上可以存在一套秩序，会对社会产生最大的好处，可能是人类可以生活的最好的社会。你觉得许愿机塑造的是这样的社会吗？”

“至少是全国民众都认可的方式。你有怀疑许愿机的权利，但是制造社会混乱的行为不可原谅。”

函野下到地下二层，比地下一层还要冷些，寒气冻得他手指发僵。沿着眼前的药架看过去，是通往冷冻库的机械门。约翰选在的见面地点总是不太客气，反正见面时间都不会太长。

“大多数人认可的社会规则就是好的社会规则吗？”约翰好像笑了，“你是指纳粹？苏联？文革？还是闭关锁国的美国人？”

“这就是你扰乱社会安宁的理由？”

“只是看不惯把少数人的幸福建立在大多数人的痛苦之上。”

“听起来你是痛苦的那部分人之一？”

艾隆娜和函野分别靠在冷冻库门两侧，函野对艾隆娜做了个待命的手势。

“想要幸福，人就得完全按照许愿机的命令行事，不然就会沦落到被送国家培训基地。”约翰回答，“把人生的选择权全部交给一部机器，人确实轻松了。”

许愿机之所以被称为许愿机，是因为它几乎能实现人所有的愿望。只要告诉它你想要什么，它就能回以应当付出的信用以及消费值，然后朝着那个方向去努力就可以了。从经营公司到择偶，许愿机没有办不到的事。

代价就是，人都懒得去烦恼做选择了，反正一切都是明码标价的。

“不做选择，不用承担责任。”约翰说道，“即便许愿机给的结果不是自己喜欢的，怪到机器头上就可以了。一旦有不用承担责任也能获得想要的东西的机会，人就会朝着那个方向靠拢。久而久之，人就变得……顺从了。机器也可以为所欲为了。”

“但你不能否认许愿机把中国发展成了世界头号强国。无论是经济上还是人的生活水平上。”

函野对艾隆娜点头，示意准备突破。

“也只是对顺从的那一部分人。忤逆许愿机的都被送国家培训基地了。”听起来约翰叹了口气，“想得到好处就必须顺从，发表异见就被关押，听起来和专制强权是不是有点相似？”

“对守法的人民主，对违法的人专制！”8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ObF0A56LA

弥赛拉敲下键盘，冷冻库门左右滑开，艾隆娜与函野一齐突入。

这是间不大的库房，但存放的多是重要的用来做替换手术的人造人体器官，冰柜里存放着成排的子弹头形状的人体器官存放装置。

在冷冻库内部左右分开，左边不到五步之遥的地上，孤零零躺着一张照片，尚未结霜，是刚放在地上不久的，咋看之下是个三人合影。右边，冻库尽头的角落，可以看到明显不属于冻库的淡绿色光线。

“一个人走进陌生房间，面对岔路，他会作什么样的选择？”约翰描述出函野现在的处境，“是抓捕向往已久的敌人……”约翰的语气变得阴险了，“……还是去捡家人的合影？”

家人——

函野启动移动端，对准地上的照片，聚焦。

看清照片的一刻，函野的愤怒爆发了。照片上是心情沉重的一家三口。左边是戴着黑框眼睛还留有胡须的男性，右边是身材微胖的女性，两人看起来都是50岁出头，夹在中间的少女是他们的女儿，正值十六七岁的青春期，容貌与函野神似。他们是函野的父亲梁致仁、母亲罗佳茵，以及函野的亲妹妹梁函露。函野最后一次见到妹妹时，她还只有3岁。

“约翰！”

玻璃试管在函野的吼声下颤抖，他毫不犹豫地捡起照片放进衣兜。

“干掉他，艾隆娜！”

“喂，监察官，你不正常……zabud' ob etom！”函野的命令似乎不是艾隆娜期待的，但她还是灌了口伏特加，当啷扔掉酒罐，像团火一样奔向绿光传来的地方，“出来玩！约翰！”

玻璃导管被打断的声音传来，艾隆娜的去路被黑泽拦住。

“又是你这婊子！idi umri!idi umri!idi umri!”

艾隆娜开枪扫射，黑泽敏捷地翻到掩体后面，子弹穿过盛放人体器官的重要试管柱，零下也不会结冰的特殊液体撒了一地。8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fYxBsm5Dm

“祝贺你，梁函野。”约翰的声音意外地悦耳，“生活在被许愿机变成行尸走肉的人中间，还能遵循自己的内心做出选择。”

绿色光源的真面目是约翰眼前的投影，是提前发动的信誉裁决。

函野的头像位于上方，头像下是一道带锁形标记的金黄色数字条，显示的出函野当前的社会信用系数：812。数字条下面，有一绿一红两个按钮。

“裁决开始，请仲裁。”

希希的电子音传来，是只有约翰听的见的电子音。愚蠢的机器还以为是方正铭在发动信誉裁决。

“下一个选择题——谁来决定什么是守法，什么是违法呢？”约翰最后对函野说，“原谅我，是你父亲拜托我问的。”

约翰伸出手，触碰投影出来的红色按钮。

“判决结果：不信任。”

电子音再次传来，金黄色数字条转变为暗红色，锁形标记消失。

约翰的手指从“不信任”按钮移动到数字条，点住数字条的右端朝左端移动，与此同时数字条背后的数字不断变小。手指离开数字条的时候，812的社会信用系数，只剩下299。

“社会信用系数更新，二百九十九。”电子音解读道，“低于最低自由行动要求，须立即遣送国家培训基地。即刻起执行。”

投影结束，光线收回到约翰手腕上的方正铭的移动终端。

扳机卡壳的声音传来，艾隆娜用俄语骂了句什么。黑泽像跟影子一样落到艾隆娜身后，伏身一记扫堂腿。在暖和些的地方，艾隆娜毫无疑问能闪过偷袭，然而在低温环境待了几分钟，导致她的动作迟缓——她的对手则不然，为了锻炼自己的抗寒能力，黑泽无数次独自穿越北海道冬天的雪原。

艾隆娜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要诅咒，就诅咒自己的身世吧。在故乡叶卡捷琳堡，这点寒气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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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北之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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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北之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