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天的大樹從地下竄了出來,猛烈的根橫衝直撞地揮舞著,肆意妄為,剎那,茁壯的莖穿透灰霾霾的雲層,人心惶惶,尖銳的叫聲震耳欲聾,不受控的,也分不清主人是誰,畢竟都在四處尋覓著那一絲曙光。
樓房不堪負荷的倒塌了,空氣彷彿凝結了,只濁氣倖存著,人們奮力在奔走,儘管周遭吵雜混亂,接連不斷倒下的身影卻依舊清晰的刺目,或許是精疲力盡,也或許是選擇接受現實。
癡心妄想。陽光都散了,哪來光芒呢?事實是橫在大家心裡的一把刀,往往到逼不得已的時候才會把它拿出來,人們總愛自欺欺人,我也不例外。
感受到身體的溫熱一陣陣朝著大腿上的樹根流去,無力感逐漸襲來,我艱難地轉頭看著身旁眼眶通紅的少年,感受到右手的溫暖,一股衝動湧上心頭,那是由絲絲遺憾慫恿的,我扯開嘴角,笑了笑,「我答應你。你上次說的事情,我答應你。」
在不說就沒機會了,在最後一刻,我果然還是想讓他知道。
「啊?」少年愣愣的,平時高超的應變能力不知跑哪了,過了片刻,他回過神來,彎起薄薄的唇,臉上的污泥塵埃也擋不住這抹美好,儘管是如此苦澀,「...妳不是說妳還沒上大學?妳爸媽會打斷妳的腿嗎?我們在等等吧,我等你上大學好不好?」
他握住我的手在顫抖著,那清澈的眼眸藏不住哀傷,我很想答應他,真的。可是沒辦法,怎麼都說不出口,因為此刻的承諾,等會就消逝了,而他那麼聰明怎麼可能看不透。
「放棄吧。」我努力平靜地說出這三個字,卻怎麼也壓不住恐懼,感受到它一點一滴的從眼眶崩落,平時會讓我感受到丟臉的事情,此時卻只剩無奈。
「我才17歲,憑什麼啊...我明明還有大半時光...我我...」這夾雜歇斯底里的呢喃,我不敢置信是從我口中冒出的。
他挫敗地低下頭抱緊我,幾縷頭髮垂下來,黏著髒污顯得些許狼狽,他抿著脣一言不發,緊緊的泛著白,臉上僅存的顏色也被消磨了,只餘蒼白。
周圍無數個倒下的人,斷壁殘牆下的、樹根纏繞的,腥紅遍野,觸目慟心的畫面,那些人的眼中卻只剩麻木,絕望瀰漫在霾霧中,捲走一片生機。
這就是末日吧。沒想到我能見識到末日,這麼一想也不算太糟,我把那些潰堤的情緒斂起,用僅存的力氣反抱住他,努力不觸碰到他背上的傷口,視線觸及到那傷口裡的樹根,還是恨的,恨自己也恨那巨木,控制不住的淚水,又濕潤了他肩膀上早已分不清款式的衣服。
他摸摸我的頭,便調整姿勢像我一樣靠在樓房的殘骸旁,黑色的頭髮倚著我的,乖乖的彷彿一隻大犬,惹人手癢,只可惜我已經沒力氣動了,他左手握緊著我的右手,就算這個動作拉扯到傷口,也不管不顧,鮮紅的血溢出又迅速的被樹根吸收,完美的展現了它的貪婪。
「別害怕。」他突地說道,嗓音啞啞的,藏匿著虛弱。
「不害怕。」我動了動被握在掌心的手,感應著彼此雙手逐漸喪失的溫度,還是有些遺憾,卻也不再恐懼,也沒力氣恐懼了。
事已至此,諸多的問題不再重要,誰也無可奈何,唯一遺憾的是沒能聽到家人的消息,我腦海中浮現一張張熟悉的臉龐、一幕幕令人懷念的畫面,最後回歸到眼前一片狼籍的世界。
在這個時候或許沒消息才是最大的好消息,希望他們永遠不會得知我的消息,這大概是我目前最大的期盼。
繁華的城市轉眼間變成廢墟,大地留下被摧殘過的裂縫,褐色與鮮紅襯著綠葉越發的翠綠,我試圖望向遠方的天空,卻被一瞬間茂密的葉子遮擋著,也或許是自己看不清吧,眼前的事物逐漸模糊,我索性閉上眼,任由著命運擺佈。
暈眩感隨著倦意不斷侵蝕著,卻也幫我隔開了這惹人心煩的空間,一道熟悉的嗓音穿透過來陪伴著我,淡淡的,卻令人心安。
「晚安,女朋友。」他說。
「晚安,男朋友。」我說。
無聲的回應後,我彎起嘴角,便陷入睡眠,真的太睏太累,是時候該休息了,而且我知道夢裡也會有他的陪伴,溫柔的,繾綣的。
這是一場殘酷卻莊嚴的洗滌。
不存在是與非。
——
這篇靈感來自於歌手华晨宇的《神樹》,很好聽,可以去聽聽看,有種被洗禮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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