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第二章 神識覺醒之二莫家子弟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v4U2cWhSb
八歲這年，身中丹毒的小路被帶回莫家，莫宅上下一片譁然。宗族上至公輩，下至小兒，無論公開場合或關起門來，全都興緻盎然在討論祖爺最在意的孫子：他娘不是守湖仙子嗎？他怎麼如普遍人一樣脆弱？仙胎所孕之子也會死於丹毒？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wh8XWXV4i
莫家不煉丹，遑論解丹毒。如若可行，莫以賢也想救兒子，然而丹毒出自何處卻是不能說的秘密，打探解法更是忌諱，莫家責任只在隱密傳回初勘結果，不大可能為解丹毒走漏風聲，誰也不敢毀損祖爺作為好徒弟的臉面。莫以賢提出帶兒子回莫家解毒，原意在哄騙孩子他娘，心中打算讓祖爺見見孫子最後一面，斷氣正好下葬莫宅墳地，省得運屍麻煩。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dIGFosPdb
祖爺莫立文是莫氏首位自立門派者，也是莫以賢的養父，莫家上下為表尊崇，皆尊稱莫立文為祖爺。祖爺不收外姓弟子，若有道中求教者，莫立文願授符訣與咒文，唯術法不外傳，獨傳本家姓。無可誹議，承師之處習得符訣與煉丹之法，祖爺離開師父自立後才自行發展術法，而師父尚且居高位，其下弟子眾多，受帝王榮寵，祖爺理所當然不可另立門派收徒傳術，況且另有一說，不排除祖爺不願術法外傳。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lSdcDVxB7
等來鎮日忙碌宗族大小決斷的祖爺，莫以賢表面上不慌不躁，凝望煎茶竹爐，悠然待沸水浸透紫砂壺，茶香滿室，一副鎮靜自若、怡然自得模樣，心底卻是鼓聲咚咚。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3euKTKNDm
「爹，我把小路帶回來了，您得空還請瞧瞧能救與否。」救得或救不得，那得看身為莫家祖爺的父親如何表態，莫以賢恪守養子本份，把營救兒子的大事交給養父作主。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QmNuVGD4g
據悉，仕官之中風靡紫砂壺煮茶，莫立文接過養子莫以賢奉上的茶，吹涼，啜飲，緩慢吐出考驗：「家裡閒言風語，都說小路中了丹毒，依你之見，是中毒還是病徵？」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gnp6KPeg2
這話太令人琢磨，病症大可請家中擅醫理的宗族叔公救治，沒必要等祖爺發落，中丹毒一事既已傳遍家中角落，必然非同小可，父親不會不明白，這話問得頗有深意，似乎另有所指。莫以賢想了想，回答：「丹毒抑或病症都是這孩子的命，若他命中註定到此為止，凡人又豈可與天爭命？道也，順乎自然，半分不可強求。」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e0ZUfP3AI
祖爺長長嘆了口氣，放下茶杯，沉重地說起從前：「小路方出世，為父之師陶祖師特為孩子卜卦，算過命，說他生來反骨，必然叛離正道，是以莫字為否，取離路為名。如今預言尚未應驗，這孩子應當死不了。」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uenRliIXf
祖爺之師陶公名聞道修，預言深得當今聖上寵信，此等真人聖祖曾為愛子莫離路卜卦一事，小輩如何能忘，連孩子名也取其意，莫以賢悠然緩慢道：「父親所言甚是。」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mB27kTvNw
這會兒若不是小路已經病得人事不知，定要質疑自己親人是怎麼回事了。哪個父親見愛子病危，能說出那是他的命這種話來，打算順其自然，等著看孩子死了還是活下來，這算得上疼愛嗎？再說，哪位爺爺見愛孫病重，還能親口說出應當死不了的話來？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AporBU0np
莫以賢是莫立文從莫家旁支抱來養的孩子，這對父子雖不是親血源，皆對道修之聖崇敬有加，對卜卦星算及命運一事深信不疑，對待莫離路的態度驚人地如出一轍，宛若親父子。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HwfN4nN29
談完丹毒可解與否，莫立文想起今日處理宗族紛爭，子懷他娘一句句的不公不正，一想起她錙銖必較的高聲調，額角隱隱作痛，心想女兒家便是如此見識淺短，三句不離對比，十句必出妒嫉，莫立文嘆息道：「術法非勤修可得造詣，是講究天份的，你偏愛小路那孩子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出自仙胎，天份高，但子懷也是你親兒，兩個同樣是我孫子，哪個也冷落不得。這麼著，同時授予他們倆術法，習得者傳，不得者棄，子懷他娘總無話可說了。」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k883WjAzq
父親開了尊口，得令，莫以賢只得應下。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rHWcelumU
「為父有女無子，獨獨擇你作為養子，可知緣何？」莫立文先自問，又自答：「當今帝王曾經是旁支，不是繼位太子，起因先帝沒早安排。我有十個女兒，日後卻只想將宗主之位過繼給兒子，故不得習先聖，早日挑選養子才是遠見，可養子過多，手足相爭，會害得莫家術法失傳。我想借重你的才能，於是在以字輩中，單單挑選你為養子，你可明白為父一片苦心？」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0MylH9zQZ
話裡意思明朗，是給了他繼位宗主的允諾，要他善待子懷的娘，挑擇時日正名入籍。莫以賢明白，當即應了。給莫以函正名是遲早的事，這些年他為尋神獸一事再三拖延，想必祖爺和子懷他娘早已暗生不滿。祖爺應允同時授予兩孩子術法，實際先習者乃莫子懷，圖謀澆熄莫以函心中燃燒多年的怒火罷了。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3T0GVR3VY
未經嫁娶先有子，本是件極不光彩之事。當年他與祖爺親女兒青梅竹馬長大，情意正濃時懷上孩子，年少懵懂的小情人慌了心神，那一陣子氣得祖爺差點不想認這長女，若非後來女兒誕下男嬰，恐怕莫以函已被親爹放逐，遭宗族上下視作恥辱，趕出莫家。得以逆轉劣勢，全然倚仗生下了男孩，莫立文算來身兼小孫子內外祖，反過來想，養子將來取了外姓媳婦倒不如娶了姓莫的，正論反論都是自家人，這麼一想，祖爺反而對這孫子滿懷期許，取名莫子懷。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PSH0c74aJ
莫離路這一遭丹毒來勢洶洶，先是手足泛黑發麻，接著僵直，身軀日漸消瘦，病徵一直好不了，宗族醫者束手無策，外尋秘醫無能為力。奇怪的是，莫離路躺了整整大半年，身體狀況時好時壞，有時陷入彌留卻一直沒嚥氣，強撐著微弱的氣息活了下來。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pYJXDksRZ
水肖捎來問候的信件不斷，就像明瞭兒子仍舊強韌活著，字裡行間流露憐惜思念，間或摻合一兩個莫以賢不大明白的詞彙，譬如神識或靈契。守湖仙子非凡人，莫以賢暗中觀察水肖如何在信中教導兒子，翻來覆去，普通凡俗的信紙上寫滿了諸般安好，不提一句神獸行蹤，亦無半點訓誡之詞，連續竊閱半年，意外訊息沒得到分毫，倒是瞧出了母子情深，臆測小路那孩子無所畏懼的性格多半是被仙子娘寵出來的。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CE2js7lFd
半年過去，祖爺莫立文在宗族議事上斷言莫離路絕對死不了，壓下族中諸多議論，下令族中術法出眾者輪流來給莫離路指導教授。身體好時，莫以賢會親授兒子符訣咒文，趕上小路精神好時也教些莫家獨傳術法。對於小路的領悟之快，祖爺暗中欣喜非常，相較之下，先習者莫子懷顯出拙劣來，可誰都忽略了莫子懷只大莫離路四歲，數來算去不過十二，半大不小的孩子最是心重。比較是人的天性，父母拾在手中便成了把虐殺之刃，一刀一刀剮在心尖，教莫子懷耿耿難忘，日夜輾轉，不成眠時就遠眺莫離路的卧房，細數心尖上刀刃劃過的痕跡。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mhrqzyGaF
因莫氏宗族前幾代經商，祖上積癊，這一代結合道修的祈福、算卜與商販之能，發展出一套玄商方式來。藉此，莫家更是財大氣盛，有時小路會覺得莫宅是個充滿銅幣紙鈔的地方，姓莫的一個個穿金戴銀如寶鈔黏糊搭起的行走紙玩偶，栩栩如生卻毫無獨個兒思緒，言行舉止隨祖爺之意而更改，人人好生無趣。日子一年年過，多數時光纏綿病榻，孤獨與束縛無處不在，儘管身份是尊貴的孫少爺，有僕有婢侍候在側，呼吸間仍抑鬱難挨。小路想家，想念娘和凜，思念濃烈不化時，倒想放任那虛無飄渺的神識覺醒，好給他連夜飛奔回鎮玉湖的力量。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ghgkAAoXu
小路在祖爺家孤伶伶，莫家旁支孩子們皆以莫子懷為首作惡欺幼，男孩們經常為符文咒紙搶作一團，你爭我奪，有時欺負弱小，有時嘲諷女孩。他不喜歡這類作派，寧可與同父異母的莫子懷保持距離，因此沒有玩伴。 那些受父母勢力眼影響的孩子總跟在莫子懷身後，見了莫離路都是一副驚懼交雜的面孔，小路對莫子懷沒有半點興趣，便也不去搭理那些孩子，經常獨自待在莫氏書齋。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GosMHxvhj
莫氏經商立家，對文字不感興趣，莫宅偌大書齋經常空無一人，藏書萬千，從古至今種類齊全，為養道而收藏，可惜莫家宗族子弟不怎麼沐書，比起閱讀更愛商販，如此行徑卻要與人論道，小路想來頗覺好笑。浸於書齋那段時光，他將書籍分類排整，閱畢後歸類不同書架，並在書架上動了手腳。這對當時的莫家意義不大，直到莫離路辭世多年，響亮一世的聲名不斷提醒後代莫家子孫，那些書籍才重新起了作用，後來莫家的子子孫孫們發現，書齋的木架子設置了術法，不到合適能力便拿不下架上的書，那都是後話了。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QJqn75Y0C
眼下的小路每日讀書修習之餘，心中滿是想念，偶爾藉由竹林飛鳥與娘親聯繫，略微化解思家之苦，其中最大的收獲應屬他的字。為了通信，小路經常書寫，練著練草，字跡變得好看起來。凜依舊不擅長表達，為了傳回平安之訊，沾了墨，在紙上壓了足印，小路每回看，嘴角總抑制不住上揚，提筆一通寫，連篇的「凜」字湊足十個，一個代指一年歲數。就這麼拖拖拉拉，時病時好，過了冬至祭祖，算一算，已經兩年沒見娘了。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7IEae9AVY
應該是個大年清晨，宅子的佈置滿是濃厚的年節氣息，宗祠大門此時大大開啟，進進出出的族人們身穿新衣，集體忙碌，似乎在為祭祀作準備。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nHPiIGOY7
涼亭邊三五孩子成群，以什麼為中心點圍繞著，吵吵鬧鬧的，你推我擠，全是孩子的叫嚷聲。小路看不見孩子群的正中央，停下腳來觀望。安靜覻了一會兒，總算瞧明白怎麼回事，原來一群孩子圍繞著一個女孩，正對她手裡的符紙感興趣。女孩不甘示弱，兩手緊握，說什麼也不放開，孩子們動嘴要不來就動手去搶，領頭的莫子懷動手搶不過，面子掛不住，於是使勁一推，將女孩推倒在地。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fqeaXFyIW
為護著手裡的東西，女孩雙手緊握成拳，忽地被這麼一推，四周景色大大晃動一下，她手裡握著東西無法支撐，直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刹那一群孩子閧笑起來。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qbVN0mJyt
剛才推人的是莫子懷，身上穿著大紅袍子，顯然是新衣，看模樣是這群孩子中為首的，依照往常又在欺負人。小路不欲理會，直往書齋而去，然而見到跌坐於地的是個年紀比莫子懷還小的女孩，心裡一軟，不自覺改了行走方向，抬腳往孩子們聚集處而去。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a6H62ycjs
「子擎，要我拉你一把嗎？」朝小姑娘伸出的手誠意缺缺地垂掛著，莫子懷臉上張揚著傲慢的譏笑，笑意隔空戳中了好幾個胳肢窩，陪襯的孩子們捧場齊聲大笑。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v5mt3HaEC
小姑娘將緊握的拳頭縮到胸前，抬起倔強的下巴，語氣輕蔑：「你不配，小野種。」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BkXlmrhtJ
莫子懷驕橫的笑容瞬間散去，五官扭曲，憤怒瞪向莫子擎，惡聲意氣：「你說什麼？！竟敢辱罵我娘，我娘是祖爺的女兒，讓她聽見你就完了！旁系的小賤種！」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I2RuUXq6D
莫子擎不甘示弱反口罵道：「去說啊，誰怕你。你爹是祖爺養子，根本不想娶你娘，誰想從兒子變成女婿，你莫子懷就是個爹不想認的小野種，有本事你到處說去。」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lVEEAL7c2
小姑娘雖然跌坐地面，模樣狼狽，罵起人來氣勢半點不遜色。眾目睽睽下，罵不過小姑娘倍感丟人，莫子懷一時被怒氣沖昏了頭，不顧後果對著莫子擎迎面踹去一腳。幸好這一腳沒有踏實踹到小姑娘臉上，有人從中作梗，千鈞一髮之際，莫子懷的腳踝被人牢牢握住，定睛一看來者，這多事的手居然是莫離路的。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2SKesUlPY
那只手輕巧放開腳踝，沒為難這位同父異母的兄長，轉了身就要離開是非之地。莫子懷站好後不由自主向後退去一大步，沒敢再對莫子擎動手動腳，幾個跟著他的孩子有樣學樣，集體往後退了一步，包圍圈很快散開，正中央的莫子擎幸運脫離危機。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QdrcCq5iQ
對方出手前壓根兒沒給任何人察覺，莫子懷戒備地問：「你什麼時候來的？」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D473giWR9
「剛來。」十歲的莫離路仍是孩童嗓音，聲音中莫名帶有笑意。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c4mzjDnrm
「笑什麼！」似笑非笑逼人一身惡寒，莫子懷驚疑不定：「她說的那些話，你聽見了？」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AYsiCKWQw
不想與人糾纏，莫離路索性微笑裝傻：「沒有，她說什麼？」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Wf0x8e4Ay
莫子懷見他貌似不曉前情的模樣，表情隱隱有扳回一城的得意，跟著態度轉變得蠻橫無禮起來，雙手交叉環胸，眼神不客氣地上下掃了莫離路兩遍來回，鄙夷道：「今年你娘依舊沒回來給祖爺拜年，真是不懂禮數。」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8u9HHjkbq
「就是，即使你娘是守湖仙子，一旦許了莫家人，就該進莫家跪拜祖爺，怎麼連這點禮節都不懂？」陪襯的孩子立刻接腔。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wmUxd87Yu
真是無事惹事，輕巧笑了兩聲，莫離路悠然地問：「這問題，你怎麼不去問爹？」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UveVijMn5
「你！」在爹心裡，他恐怕還比不上莫離路一根手指頭，別說剛才那番話沒敢去問，當真借他百來個膽子，莫子懷也不敢當著爹的面提起守湖仙子。原因無他，仙子非凡人，唯有爹這樣的天之驕子得其青睞，拿凡人禮節說事純屬背後議論，是他為自個兒娘親討意氣之舉。莫離路輕飄飄的問句如巴掌重重落在莫子懷臉上，搧得他顏面盡失，偏又無可反駁，氣得漲紅了向來得意洋洋的臉，比一隻被激怒的狒狒更不堪入目。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bGtCwrHlq
跟著莫子懷的孩子群當中，一個瘦削孩子扯了下領頭的衣袖，面露恐懼，好意勸說：「子懷，咱們還是離他遠點，別得罪他。」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oMFiDR25G
其他跟隨的孩子們也點了點頭，面容皆泛起懼色，莫子懷伸長胳膊搭在瘦孩子肩上，大力拍了拍，說服道：「子棋別怕，我和他同一個爹，咱不必怕他，我娘是祖爺的親生女，他拿什麼跟我比？是他該聰明點別來惹我，咱們不用躲他。」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6Ocnn9ZMd
「可他娘是仙子......」莫子懷用力一瞪眼，莫子琪畏縮，聲音小了。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2RtsXcVDp
「仙子怎麼著？若非鎮守仙物，我爹才不會跟她在一塊兒。」莫子懷模仿大人的口吻繼續說道：「我爹看上的是湖底仙物，為了引誘守湖仙子動情好將仙物納入手中，這才勉為其難收作了妾，我娘才是我爹的正妻。」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UTrpVoGxy
「這話等你爹娘正式拜堂再說吧，我娘說過，你爹一日不行娶親大禮就是一日不認你娘，你就是沒爹的小野種。」子擎話說得溜，臉蛋裝滿自家娘親那兒學來的輕視。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uDjRfqaTO
莫子懷狂妄的面容垮下來，怒瞪語出驚人的莫子擎，被羞辱的憤怒染紅雙眼，猛地上前踏出一步，對著莫子擎挽起袖子，擺出架式打算教訓她一頓：「教你領悟什麼是禍從口出。」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94s7qZDXx
其他孩子想助陣卻礙於莫離路不敢上前，看看這位，瞧瞧那位，畏怯猶豫。突然，莫離路伸手指向莫子懷背後，說了一句：「你娘來了。」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ygdstmiVc
莫子懷停下動作，顫動身子，僵住手腳，不敢動彈，好一會兒發現沒下文了才回頭察看，發現正後方空無一人，立刻羞憤交加，勃然大怒：「你撒謊！」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6qJVYlZ5M
好個莫離路，居然把他當傻子戲耍，莫子懷神情忿忿，忌憚莫離路有個仙子娘，沒敢對他動手，只得出言煽動同伴：「說謊的孩子沒人理，大夥兒都別跟他玩，活該你一個人，活該沒人理會你，你除了娘什麼也沒有。」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rOOVE82nU
一句孩子氣的喧鬧恰恰點中小路心事，分明沒理由無憑據，竟好似勾出幼時心頭疙瘩，道出了他偷瞧凡人孩子們玩耍時的心境，方才游刃有餘的笑容瞬間一掃而空。莫離路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複雜情緒，自個兒安慰自個兒：誰說他一個人了？凜是陪伴他長大的家人，儘管是只小豹子， 娘都阻止不了他追著神獸尾巴玩，莫子懷的胡說八道又算什麼！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gPGaALnXa
道理歸道理，畢竟年紀尚小，十歲的小路愈是壓抑心中思緒，愈是克制不住滿心思念和委屈，一時沒忍住衝動，辯解道：「我不是一個人。」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UgoUgnSEa
「不是一個人？那荒湖邊還有誰？哈哈，又撒謊吧你！」見對方沒反駁，莫子懷的火氣倒似遇水降溫，原先跋扈的模樣又上身，惡意嘲弄：「鎮玉湖沒住人，只有守湖仙子，你不是一個人還有誰？該不會孤獨到只能跟妖物玩在一起吧？你等著，我叫我娘去收了妖物，哈哈哈，收了它們，教你一個人孤孤單單。」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zrWm0LF3D
凡人再闖鎮玉湖，花精草靈又要不得安生，他不想看見凡人大舉入山擄掠他的神獸，凜是預定好的媳婦，誰也別想妄動。小路聽見自己耳畔狂亂的心跳聲，第一次學著隱藏心思，讓說話語氣與激盪情緒相反，鎮定而淡然：「懶得跟你一般見識，隨便你說吧。」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aLM5aXbdL
「唷！你真的跟妖物混在一起？」猶如捉住敵人把柄，莫子懷開懷大笑，指著莫離路暢快地喊：「我娘會收了它的，你就等著哭吧。收了它，哈哈！」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P1zUebjDM
其他孩子見狀跟著起閧，紛紛指著莫離路，學莫子懷的模樣大喊：「收了它，收了它！」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u38BeRZHZ
可不能讓宗族裡的叔伯再往鎮玉湖闖，小路沒接話，感覺胸中一股熱流往四肢百骸竄去，地面刮起呼呼風聲。風刮得愈來愈強勁，塵土沙泥被吹得漫天飛揚，孩子們眼睛和嘴巴進了沙土，一個個趕忙閉嘴掩目，四周一時之間寂靜下來。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tosMaf6gN
風沙雖大，小路卻瞧得格外清楚，一點也不受風沙影響。先前他手指的方向確實站了一個人，那人面容端莊嚴謹，五官清秀嫻雅。小路伸手指向她的同一時間，迅速藏身到樹幹後方，待莫子懷回頭當下，已不見其身影，於是小路被指責為撒謊。她一直不出聲地躲著，眼見風沙刮得孩子們不敢喧嚷，一個個不住揉眼，嘴裡呸呸吐沙，尤其莫子懷睜都睜不開眼來，莫以函才緩步而出，嚴厲阻止：「莫離路，還不住手！」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eYwbgihuo
她語音方落，風倏忽靜止，空中飄揚的沙塵失去支撐風力，紛紛揚揚跌落到地面上。孩子們咳了幾下，將口中沙土清除，抹去眼裡風沙，成群畏首畏尾地躲到她後方，一群先前洋洋得意的孩子們展露害怕模樣，為首的莫子懷搶先告狀：「娘，是他動手，我什麼也沒做。」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oGTKxqdDB
一直藏身樹後，讓孩子們誤解莫離路撒謊，莫以函絲毫不感愧疚。掃了身後兒子一眼，不評論是非，僅以嚴厲目光審視莫離路，目光灼灼，咄咄逼人地質問：「聽說你和妖物摻合在一起，可是真的？」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3GkuTlAlb
莫離路挺直小身板迎視火炬般的目光，感慨小孩身量吃足啞巴虧，縱使內心昂揚坦蕩，無所畏懼，氣勢仍遭受高高在上的成年人壓迫一截。為避免給爹找到合理說教的藉口，他規矩行了個晚輩見長輩的禮，禮畢昂首而立，刻意壯大聲量，不示弱回答：「與我摻合一起的是守湖仙子夫妻倆，哪個妖物竟敢冒充我爹？看我娘怎麼收拾他！」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5M6YcGL36
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如勉強吞下劇毒食物，表情一刹那脫離掌控，莫以函的面容扭曲得堪比擰乾的抹布，卻又能在迅雷之間回歸平整，快得令人誤認為眼花。附近無人目睹，恰巧一息不落瞧見她臉色變化的只有兩個孩子，除了莫離路，另一個是從地上爬起來的莫子擎。她掃了眼莫離路，又瞅了眼莫子擎，咬牙擠出一句話：「伶牙俐齒。」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Gx2XTFDMI
小路瞥見遠遠後方有個人正朝此處走來，不情願地開口喊了聲：「爹。」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cUNARSHQN
尚在遠處，莫以函回首張望，修行水平如她也必須多瞧兩眼才認出來者，莫離路只是隨意一瞥便瞧清，可見得目視之力得天獨厚。相比親兒，待來人走到近處，莫子懷才怯怯喊了聲爹，頭瞬間低下，此前呼朋引伴欺負弱小的行徑並不光明磊落，故而心虛不敢抬首直視親爹審視的目光，顯得畏畏縮縮，反而處處不如那離經叛道的臭小子，當真可恨至極。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Pt0JDXGwE
莫以函緩和面部表情，一轉頭，臉蛋已經掛上溫柔笑靨，巧笑倩兮，燕語鶯聲：「小路難得回家長住，明日祭祖，你帶子懷和小路一塊兒吧，讓他們兄弟多相處， 免得生份疏離。」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Ly5AR4aB9
少時情意萌生的女子提出溫情要求，又是祖爺長女，莫以賢哪裡說得出拒絕理由，頓時溫和笑回：「這說法就是爹也得順著你，咱們都擔不起離間他們兄弟的罪人。」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4wLepKFiP
文雅的莫以賢輕輕執起她的手，領莫以函一同進宗祠，沒再多看孩子們一眼。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2dBSxsS2Q
見到爹對莫子懷他娘露出溫雅笑容，小路想起初次回莫家時的情形，年方五歲，天真以為爹只有自己這個獨子，跟回莫家才曉得兒子不單他一個，連兒子的娘都是一雙。爹讓他喊莫子懷兄長，又讓他跟著兄長喊莫以函為娘。祖爺對爹說，將來莫以函正了位，小路必須得記在她名下，守湖仙子非凡人，無法記錄在莫氏族譜。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wuzzhFWxP
小路不肯喊別人作娘，可祖爺之令誰敢不從，長輩們一個個逼著他叫人。莫離路索性一句不吭，裝聾作啞，那一日遭受天大委屈，把自己關在孫少爺房裡不吃飯，被安排來照顧他的婢女急壞了，豆大淚珠直往下掉，深怕照顧不好孫少爺被趕出莫家。小路給婢女哭得心軟，妥協一半，瞪圓杏眼對祖爺說：「瞧在你面子上喊聲姨，再逼我就不姓莫。」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0kLA2jQ5j
年幼的小路哪裡知道宗族之勢多大臉面，代表的是數不盡的金銀財寶和身份地位，不過那些於他全然無意義，唯有娘和凜才是心裡的倚仗。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3Uz3TelUq
莫子懷望著爹娘相偕離去，臉上是掩不住的開心，領著一群孩子嘻嘻哈哈跟了上去。莫子擎此時也要離開，經過莫離路身旁時，不知為何狠狠瞪了他一眼，抬起下巴傲然道：「別以為你幫了我，我就會感謝你，我才不想跟你們這些自負不凡的人一起玩。」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WdXvhBE3e
待所有人走遠，莫離路拾起地上小石子，對準莫子懷離去的方向投擲，喃喃自語聲隨風飄進耳裡，他聽見自己辯駁：「我才不是一個人呢，蠢蛋，我有媳婦的。」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l1ynNERWO
從教訓莫子懷的憤怒裡，小路察覺到胸膛內有一股流動的不明之力，那股力量自心脈而生，順血脈遊走，流向肺腑，途經胸腹，湧向四肢百駭。小路不明白那股力量為何，起先在書齋裡查查找找，尋遍書籍，企盼從中找到一點兒蛛絲馬跡，結果令他大失所望，書籍種類雖豐，有歷史記錄、人物小傳、先賢先聖語錄，再到醫藥與理論思想、文藝物品塑成、圖繪詩書樣樣俱全，種種齊備。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w3lZuN08b
他找了整整一年，將厚薄書本逐一過目，尋到一方天地，悟出各類思想，習得治病草植，卻沒有任何一本講述這股不明之力，而這股力量竟有愈演愈烈之勢。實在沒得選擇，小路只能提出疑問，聽從爹和祖爺歸納術法之始，講究術法之源，將不明之力歸屬為修道而求的術法。有了解釋，不再日日尋書求解，他專心致力於靜心，沉入思緒深處，企圖找出根源。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CPYJXvLoI
認同那股不明之力後，某種若有似無的神識在他心底緩慢甦醒，後來這一年裡，生活有了實質的重大轉變，不明之力日漸順心應手，折磨他的丹毒居然不藥而癒，僵直的肢體漸漸靈活起來，泛黑的手足一點點回到原來白晢膚色，不再時而孱弱病榻。小路一日日恢復滋潤，回到從前健朗模樣，精神大好。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MagKkzhxd
身體好轉，首先掠過心頭的便是返回鎮玉湖探親，他太久沒見娘了，非得回去不可。反正祖爺不會准許兒孫離開莫宅，請示多餘，擇日不及撞日，告別倒不如不辭而別，收拾好簡單行囊，小路輕巧步出小輩居苑往後庭院而去，抄捷徑攀了院牆，遠遠聽到耳熟的交談聲。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rrn8EzQoD
「爹，這一年來，小路那孩子充分展現天賦，術法之能日進千里，如有神助。」莫以賢趁子懷他娘不在，祖爺大屋之中唯有他們父子二人，背地裡大讚莫離路的術法才能。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xhrKifwG3
「是啊，說起這方面，小路那孩子不愧為仙胎所出，與眾不同，自帶天賦，別說大他四歲的子懷，就是宗族內傳術法的弟子們，也沒有誰在一年內精進至此。」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4wvQJc3Lf
祖爺對於莫離路大大超越凡夫俗子的表現雖喜，心底亦憂，大概是忌諱師父陶公早年的預言，擔憂孫子未來那叛離正道之命，有個莫姓鎮壓猶未能克制叛逆，屆時如何是好？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l6FDYrNZm
話峰一轉，祖爺心思深沉，為莫家謀慮道：「超凡脫俗，只怕未必是好。」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Zq6jReEud
「爹，您是怕小路將來不受控？」顯然，莫以賢也沒忘記這個被一句評斷的命運。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dJI7ui1wU
爹和祖爺之間的對話，小路是偷聽來的，以他如今精進十倍有餘的耳聰目明，想不引起任何人注目，悄悄潛入屋室廳房已是小事一件。小路不必站得近，只要釋出那股被稱為術法的力量，便得以在隔牆隔柱的厚重阻礙下聽清對話，不僅聽力超越常人，目視更異於凡人，小路近來發覺自己能瞧見肉眼不該看見的色彩......這事他尚未對誰說起。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jQzCClULd
譬如，此刻正在私語的祖爺和爹，身體內部都打轉著相差不遠的兩種色澤，祖爺是淺淺的明黃色，爹則是耀眼的金色。小路頭一轉，望向遠處的莫子懷，那軀體內的黃色比祖爺的暗淡陰鬱，稀稀疏疏，再朝其他人瞧去，大多數清一色的肌黃，更多人不帶色彩。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n2U7GzT1H
顏色代表什麼？究竟有何區別？小路歸結不出論點來，莫家上下主僕近五百口人，自從他得以目視凡人血肉下的色彩流轉後，小路將莫宅尊卑老幼瞧了個遍，有些人就是純粹的面黃肌瘦無色澤，有幾人體內散發出鮮亮黃光，半數人如同莫子懷，是暗淡的黃，大體上歸屬淡黃，明暗之別而已，小路觀看得正專注，忽地耳畔接收到暖風送來的話語。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z3kz11a7F
「小路已經四年沒與他娘見上一面了，這幾日，我預備帶小路上鎮玉湖小住。」以禮易禮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安排，莫以賢語氣委婉地懇求：「這段時期可以預備拜堂大禮，給子懷他娘應有的夫妻名份，如此安排，爹認為如何？」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qdO3SVllk
後面那段又說了什麼，小路聽而不聞，這回順心了，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待在莫宅這四年太過漫長，回鎮玉湖一事比修行成就更令他歡欣鼓舞。他就要回家見娘和凜了，想在湖畔的桃林邊狂奔，跳進湖裡捉水怪，當年他凍得混身發顫，娘抱他回屋時心疼得很，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可這對母子在見到豹毛遭湖水騷擾的瞬息，凜甩飛水珠的萬分厭惡，一對冷眼散發出足以凍結湖水的寒意時，母子倆都忍俊不禁。
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7MArvsXpC
四年，比夢境還遙遠的地方終於近在眼前，他總算要回家了。1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dycMgtROj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