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年少無知之二 夜半狐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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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跟到村裡時，日暮西沉，天色昏黃，村鎮裡一片寂靜無聲。小路回想先前幾次瞞著娘偷溜到村裡玩耍，那時村裡人家不是這樣風聲鶴唳，以往到夏季傍晚日暮時分，家家戶戶結束農活，完成照料牲畜的日常環節，會在飯後圍坐家門外大樹下乘涼吹晚風，無事話家常。冬日寒冷時分則每家每戶升上爐火取暖，一小段路能見上一點兒光亮，村民們隔三差五飯後小聚酌飲，閒聊聲處處，和此刻門戶緊閉的寂靜無聲，區別實在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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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李大郎家門口，小路從暗處現身，奔到娘親身邊拉她的手晃了晃，水肖反握住兒子的小手，訝異地問：「你怎麼跟來了？通知你爹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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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竹林飛鳥，屋裡也留了字條。」小路毫不吝惜燦似驕陽的笑容，溫柔的水肖本就難以真心生誰的氣，見到孩子綻放的笑靨，哪裡還有一點兒責怪之意，無奈地搖了搖頭，婉轉地責備道：「這孩子，就你那學了一寒暑的字，你爹真能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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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臉上的燦笑轉為羞赧，凜則嚴肅警告：「別添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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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不會，我就跟著娘。」被慎重警告的小路非但不惱，臉上還有點兒開心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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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捕獸夾的惡運後，凜見了他不再調頭就走或視若無睹，小路暗自欣喜。比起從前的漠然無視，開口數落他的凜親切太多，兇狠瞪視時，那雙水漾澄澈的眼眸裡裝滿了他，僅只如此就值得他高興好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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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肖敲響李大郎家門，無人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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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抱著娃的女子便騰出一只手來，用力推開自家窄狹的木門，見院裡無人，趕緊趁機帶他們往屋裡頭走，作賊似的侵入李大郎房內。分明是夫婦倆的住房，她卻無法光明光正近身照顧丈夫，一見床上病人枯槁的蠟黃面容，頓時淚如傾盆落雨，把嬰孩的小臉給打溼了，哽咽不成字句直喊：「大郎......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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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雞鳴更響的動靜，床上病人竟無絲毫動作，要不伸個手，要不喊個聲，偏偏半點沒有，床上的李大郎強睜一對濁目，眼眶凹陷泛黑，半張著嘴，就那麼直勾勾盯著來人，眼珠子隨房內之人走動而轉動，彷若千言萬語化作了黑暗之手，藏在眼眶後頭推擠著眼球，表情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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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這人身上有股腐蟲味兒。」個子矮的小路輕易靠到床前嗅了嗅，歪了歪腦袋，又伸頭去瞧李大郎衣料下的身軀，發現人又瘦又細，不僅四肢，軀幹也乾扁，衣服布料鬆垮垮垂下，隔著一層衣料都能看出底下肋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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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鎮裡有窮人不奇怪，有大瘦活人也不反常，當真稀奇的是李大郎身體的僵硬，手和腳發黑，整個變成了灰黑色，分明腹部還有呼吸起伏，人卻動也動不得，彷若死物，再靠近細看，李大郎皮膚乾枯，貼在骨頭上如一層樹皮，好像用力一剝就能拉下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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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眨眨眼，伸出手要去觸摸，給另一只小手打下來，凜寒著臉阻止：「別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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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掃了莫離路一眼，凜愈發感覺凡人除了招煩就是惹厭，不闖禍不鬧事就混身不痛快似的，非得幹點什麼找人麻煩。水肖沒注意他們之間的小動作，一臉凝重問身旁女子：「他生病前有遇到什麼不尋常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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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有什麼不尋常的？村裡就那樣......」女子一面回答，一面回想，實在想不出特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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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懷疑，是作祟？」凜開闔著嘴，抬壓不靈活的舌頭，蹦出一個個字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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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祟？幽冥界的惡靈惡鬼嗎？小路聽得雲裡霧裡，反覆回想過往爹曾大略提及的六界，試圖從中挑出有用的訊息理解凜和娘的對話，可惜所知有限。見娘親猶豫著點頭，心裡更加疑雲重重，對於自己的無知和無能為力也有了深刻體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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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此時，一聲大喝打斷了短暫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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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敢回來！」李大嬸不曉得何時回了自家屋門，進門見李大郎床前圍了人，不分清紅皂白，喳喳呼呼一通吼：「你這掃把星，生了剋爹娃，跑了死了就算了，現下還想回來索我兒子的命！你這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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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水肖性格溫柔似水，爹也是溫文爾雅的斯文人，莫離路鮮少見凡人作此潑辣狀，有那麼片刻像是瞧見荒山母獅那般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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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帶了一大兩小，以為老弱婦孺的，老娘就不敢轟人啦？想得美吶你！」李大嬸一個跨步衝進院裡，操起掃帚，轉身往房裡奔來，邊跑邊舉起帚來作勢要打，尖聲刻薄道：「全都給老娘滾出去！討命鬼，惡婆娘，生個不吉利的娃，就想害死我兒子，滾！再不出去，我見一個打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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辯解話語全被李大嬸的怒吼蓋過，沒人能挑戰她的獅吼虎嘯，連受驚嚇的嬰孩啼哭聲也拼不過。小路捂住兩側耳孔，抬頭望向娘親，水肖伸手摟住兒子，對李大嬸輕聲道：「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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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語二字穿越雷聲轟隆，輕飄飄滑入大夥耳中，李大嬸當真停下了動作，僅只一瞬又動了起來，這回沒再大呼小叫，反而瞪著兩顆凸魚眼，摔了手起掃帚，混身顫抖抖地指向水肖，撞鬼般驚聲尖叫：「見鬼啦——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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礙於天規約束，來自天界的仙子與神獸不得對凡人動手，水肖的靈力制約輕而微小，構不成威嚇，造成淒厲的鬼哭神嚎卻逼得凜滿臉不悅，大有甩袖離去的衝動。奈何仙子水肖本性心慈，待蒼生良善，憂心粗鄙無恥的凡人安危，沒打算就此甩手不理。顧及兩百年共患難之誼，凜勉強忍耐，硬生生忽略那聒噪老婦人的喋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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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嬸，我們不是鬼。」水肖輕柔的聲音緩緩流淌於空中，大嬸張了張嘴，沒再出聲，她接著解釋道：「我是這孩子的娘，這孩子的爹出身修行世家，我們一家就住在前邊山裡頭。是因為遇見你家兒媳婦，聽說怪病的事，這才跟著一塊兒來看看是否有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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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怔了怔，李大嬸慢慢回過神來，用力拍拍胸脯，喘出口大氣，一臉如夢初醒的傻樣兒，嘴裡絮絮叨叨：「修道的？來救人？你怎麼不早說，快看看我兒子，來啊來，快啊，他這病說怪也真是怪，普通生病哪有發黑的，你給仔細瞧，不單發黑，他還發僵吶，真是奇也怪哉，好好的大活人，哪有說病就病，說不能動就躺平的道理，不是撞邪，也沒遇鬼，要說可疑的，就是這怪胎了，出生之前什麼事也沒有，出生那天抱了這鬼娃，害得我兒子手腳發黑發僵，你瞧吶，膝蓋骨全壞啦，彎都不能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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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著兩耳的小路清楚聽見李大嬸嘮叨以外的聲音，是凜冰冷不耐煩的小聲埋怨：「凡人，真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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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音相同，小路卻從神情裡硬生生聽出了原意，贊同地點了點頭，心想，這李大嬸也太能翻騰來事兒，兒子病了想活埋孫子，家裡來生人能看成鬼，抱個娃也可以壞了膝蓋，一言一語充斥著驚人的胡思亂想。一會兒吵鬧，一會兒吼叫，這屋至今尚健全，沒被她獨個兒大嗓門給震垮了，才真是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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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抱娃的女子不住向水肖道歉，聲音壓不過婆婆，她便曲膝弓身的，抱著孩子歉意連連，聽見婆婆毫不客氣地提出要求，她也就不再矯飾，跟著請求水肖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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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想救人，水肖心裡也沒底，瞧床上躺的這灰黑僵直的大活人，想起很久以前聽來的一些片段，拚拚湊湊，症候似曾相識，水肖試探地問：「這不像染病，倒像招惹了什麼，一眼恐怕瞧不出來，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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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什麼？」李大嬸立刻反詰：「你看我兒子這模樣還能等嗎？再等，只怕一口氣都要喘不上來了，你還要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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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絮聒又要開始，水肖連忙問：「抱過孩子的有誰？都犯了一樣的病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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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有效堵住李大嬸的嘴，她噎了下，連忙接上話：「哦，還有我，大概我八字重，沒被那鬼娃剋了，但他爹不一樣，命脈金貴，該去城裡做大生意的人，怎麼能死在這窮鄉僻壤？都怪這婆娘狐狸精變的，下流無恥，勾搭我兒子，生了個怪胎害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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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番惡言惡語連好脾氣的水肖也聽不下去了，急忙打斷，請求道：「可否請大嬸收留我們一晚，要是令郎真招惹了什麼，一晚上也好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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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不無道理，何況大城鎮的大夫也束手無策，若真一晚能瞧出端倪，借住罷了，有何不可？只是李家窮困，只有不大的兩間屋，一間住了李大嬸，一間給病癱了的李大郎，實在沒有多餘的房，於是李大嬸帶著他們去見村長。村長家寬裕，有多的房能借住，遠遠的，李大嬸就開了破鑼嗓：「借房吶，村長，你屋空房多，收留人家母子一晚，當積德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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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起先不肯，他們村鎮向來不喜外人生人，從未熱情待過客，這會兒為了個要死不生的李大郎家門洞開，哪來的道理？李大嬸不是客氣人，拜託不成，換了個語氣凶惡脅迫：「村長了不起，家裡不愁吃穿，沒人生病，不知道我們窮人家裡苦，可是吶，誰也不曉得這病會怎麼著，我家大郎要是沒挺過，一不小心邁了那關，七天後也會來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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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呸呸，你能別說了嗎？穢氣，居然還有咒自己兒子的娘！」村長怕了李大嬸碎嘴，罵罵咧咧地開門，讓水肖和兩個孩子進屋，沒好氣地喊人去備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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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很快過去半夜，一大一小卧在一張床上，凜返回原身小豹子模樣盤在床角。小路睡了沒一會兒轉醒，天色未亮，窗外黑沉，他轉頭去看身旁，娘不在，床角的凜亦不見蹤跡。小路心裡訥悶，大半夜的都上哪兒去？難不成撇下自己這礙事的小孩，一塊兒去守那個李大郎了？想來也是，危險的重要大事，兩百歲的凜能幫上娘的忙，一個八歲孩子有心無力又礙事，自知累贅，非要跟來，壓根兒保護不了娘親，增添他人麻煩罷了。縱然如此，小路也無法安心在房裡等待，無論多麼危險，他都必須待在娘親身旁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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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已決定，當即行動，剛打開房門一條小縫，一張慘白小臉一閃而過。小路的身量恰巧得見門縫閃過的尖嘴白臉，那臉就像前一刻還趴在房門上往裡偷看，門忽然打開，一下子被逮個正著似的轉身就跑。小路眨眨眼，肯定絕非眼花錯看，那玩意兒瞧著不像人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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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抬腳直追過去，為了證實方才所見那張不是人臉，片刻不停地追逐好一會兒，前方那逃跑的身影終於停了下來，在十步開外的地方止住腳步，大半個身軀隱在夜色裡。夜色可以遮掩一個人的五官輪廓，卻不能把一只動物遮成人類，方才那張臉有著尖嘴豎耳黃眼睛，一臉絨毛，怎麼瞧都不是人。小路停下窮追不捨的腳步，保持適當距離，避免這玩意兒忽然想岔了，決定往回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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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跑了？剛剛趴在門上偷看的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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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真沒想到，你敢追上來。」答話的音色偏高，聲音軟嚅，聽起來像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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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少有機會與同齡人相處，一聽是個小姑娘的軟語聲，小路語氣立刻緩和下來，興沖沖地問：「我剛才看見你的臉了，你是什麼變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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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見了？」女孩轉過身來，白晢臉上鑲嵌俏麗五官，哪有半點尖嘴豎耳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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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了，你剛才是原來的相貌，現在化作凡人的模樣。」論視物，莫離路自信絕不可能看錯，字或許會寫錯，畢竟手指不容易控制，可視物不同，他生來五官感知敏銳異於常人，這是往年回莫家大宅和其他孩子相較察覺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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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什麼，我本來就長這樣！妖族是能化出獸身的獨特種族，話說，你不害怕嗎？」打從來到人世間，她就沒見過不害怕她的凡人，不能化身的人族總是大驚小怪，見了什麼都要大呼小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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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害怕呀！」小路回想，自有記憶以來，他和娘就住在偏僻渺無人煙處，經年累月見花草樹木，仔細數數，見過的動物比人還多。可再一想，好話多說興許能問出點什麼消息，他一個孩子能幫的忙屈指可數，打聽多少算多少，思至此，花言巧語張口就來：「化出獸身的種族？鹿和兔子也沒你的漂亮毛色，這山裡沒幾個好看的小美人，你是什麼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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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有不害怕自己的凡人孩子，訝異之外，心花朵朵歡快綻放。在族中盛有美名的她，來到人間界遭受的待遇不是尖叫就是喊鬼，心靈著實受到不小損傷，頭回遇見懂得欣賞美麗為何物的凡人，巧言討她歡心，小季笑顏逐開道：「你真討喜，好吧，告訴你，我是能變身狐狸的妖族，名叫小季，季節的季，來自西都白狐族，以後你來妖都西域記得找我玩。該你了，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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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離路，取意不好，你叫我小路就行了。」他的名字莫家上下無人不知，名聲極響亮，當年祖爺之師卜了一卦，直指仙子水肖所生之子必將叛離正道，是以直取莫姓加上寄望，叮囑他切勿踏上逆道之命。來由聽來糟心透了，他啥事也沒幹就被栽贓叛逆，簡直荒謬。難以啟齒的名字被他隨意帶過，難得遇上待他友善的同齡孩子，小路心裡很是欣喜，不自覺攀談起來：「好啊，以後去妖都找你玩。跟你說啊，我家裡有只豹子，跟你一樣毛色漂亮，不過他冷冰冰的，不如你愛笑，愛笑好，多可愛，對了，你是村長家的狐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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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在村長家寄住三日能算村長家的嗎？小季想了一息時間，隨意點頭胡認道：「算是。住你家的是雪豹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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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凡人孩子家裡有妖族借住，怪不得見狐狸化人不害怕，想必非初見。小季心念電轉間推斷了原因，卻不曉得是誤解一場。小路哪裡見過妖族，「妖都」更是聞所未聞，純粹理解成地名，連同住多年的天界神獸是何物都不清楚。待到彼時，小路親眼見識妖都是個不亞於人間的萬紫千紅之地，莫離路與妖族之間更加糾葛不清了，後話且住，現下的小路單純稚拙，內心正苦思如何為娘親分憂解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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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不是雪豹族，長得像小貓，可比豹子兇多了。」凜是天界來的，娘叮囑過這件事連爹都不可透露，神秘得很。天界約莫也是某個地名吧？八成是，莫離路轉了轉杏核眼中的淺棕眸子，自作聰明給疑問定了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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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事尚淺的小季不明所以，疑惑道：「怪了，妖族只有雪豹一族的毛色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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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歸不如你美呀！」他一句話又把小姑娘逗樂了，打鐵趁熱套交情，話頭一轉道：「跟你打聽個事，你知道李大郎嗎？生病的那人，他是不是招惹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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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家裡的小狐狸，肯定對村鎮上發生的事一清二楚，這會兒正好，逮著可以相詢的對象，總算可以幫上娘一點小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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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招惹什麼......也算不上，那精怪挺老實，沒見他害人，成天裝木頭，紋風不動。我告訴你，這村鎮的人呀可比精怪可怕得多，怪病治不好，非要弄死小娃兒，一群人討論活埋還是焚燒，把娃兒的娘哭得死去活來、肝腸寸斷。我實在看不下去，只好幫著破壞山頭迷陣，讓娘帶孩子逃進山裡去。」在妖族看來，山裡頭比大城鎮安全許多，幫他們逃進山裡去是救人，是以小季說起壯舉一臉得意，殊不知人族軀體相對脆弱，一日吃喝皆馬虎不得，久餓乾渴都能要人命，她的義舉險些害娘倆送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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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迷陣是你破的，我娘說山頭迷陣是天界神官特意佈下的，破壞迷陣的事，你可千萬別再對其他人說，不然神官要找你麻煩的。」這話半點不虛假，幾次天界派來神官傳令，他聽從娘的話躲在小屋裡，悄悄從木板後頭窥視過幾次。神官們各個高高在上，擺出一副蔑視凡人眾生的姿態，談論起妖族和魔族，滿臉嘲弄羞辱，言語間透露殘酷凌虐之欲。若是讓他們得知迷陣讓一妖族小姑娘破了，神官肯定得跳腳，指不定非把小季捉回天界活剮油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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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神官我還沒見過，改天見了交交手，我還不信他們真敢尋釁妖都。」小姑娘昂首抬顎，勾勒出稚齡下純真與嬌嫩的弧線，單手插腰，挺直背脊，自信如披上一身驕矜傲然的炫麗外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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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家鄉的人這麼厲害。」不害怕神官要比他爹娘強大多了。
守湖仙子水肖來自天界，一言一行必然得遵循天規，孩子卻是她犯天規與凡人結合所生，自然宣揚不得，能躲當躲，該藏則藏，非到萬不得已，仙子水肖不想與如今在位的天神帝君打照面。這一切躲藏背後的良苦用心，莫離路年紀尚幼，未能體會，只道爹娘害怕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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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小姑娘洋洋得意之色招展，一撩長長秀髮，正待自吹自擂妖族之能，忽地神色一凝，本欲離唇的話全堵在唇齒邊，臉色頓變，狠狠打了個寒顫，彷彿夜色中將要冒出駭人的冰山雪怪來，嚇得她小臉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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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季，你怎麼啦？」見小姑娘臉色劇變，莫離路萬分不解。
沒來得及多作解釋，那股子能凍僵萬物的惡寒漸近，狐妖小季雙臂交叉胸前，使勁搓揉要被凍傷的臂膀，只匆促說了聲先走了，一陣風似的跑得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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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等等......」怎麼突然就走了？附近有什麼不尋常的嗎？可他啥也沒看見，正納悶，身後傳來娘親的聲音：「小路，醒了怎麼不待在房裡？外頭風大，著涼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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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們回來了。」聽見娘親的聲音，小路回頭一看，凜又是原來小豹子模樣，周身有如霜雪圍繞，三步內寒意逼人，一雙警戒性十足的眼睛盯著某道身影離去的方向，瞧也不瞧他一眼，這會兒，小路又不怎麼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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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子水肖見了凜的警戒神色，問了一句：「怎麼了，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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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族，味道。」缺乏眉毛的豹子眼眸上方，竟隱約有數條細細的直線皺摺，瞧著宛若皺攏眉心似的。某種不可言喻的希冀慫恿小路伸出食指，倏地往那處按下。
一指得逞，凜一怔，小路自己也是一嚇，雙雙呆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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