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第三章 異化之災之一陷入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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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到那只神獸啦！」莫以棠的呼喊聲引起所有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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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難不成凜下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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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定睛一看，幾個叔伯捉著一只不大的雪白四腳獸，尖耳長臉和尖嘴巴，尾巴毛短而蓬鬆，不是熟稔的長尾巴和霸氣的粗尾端。山巔夜裡寒涼，小路常抱著暖烘烘的粗尾端入眠，不得不說，放胸前比蓋被子還暖和。叔伯捉著的分明是只白毛狐狸，他轉頭去瞧旁人，只見莫家宗族的修行子弟們全都以為這是只神獸，難道凡人並不知曉神獸真身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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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尾蓬毛的白狐狸被莫家人當成神獸捉了起來，幸好不是凜，水肖暗自鬆了口氣，心中又不忍狐狸遭罪，便開口試圖阻止莫家人，委婉勸說：「修行者應當心懷憐憫，若非為果腹所苦，不該無故殘害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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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是捉住了假仙子的痛處，精神振奮的莫以函惡言嘲弄：「少裝模作樣，依我看，神獸就是你藏的，害咱們費那麼大勁兒，你這村婦，當真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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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說兩句又想對水肖動手，被水肖躲開了。天規所限，仙子傷不得凡人，可並非躲不得，水肖輕易移了位置換到兒子身旁。莫離路握住娘親的手，心裡大石總算落地，娘親安然無恙，凜也平安無事，就是那只狐狸倒楣了點，被凡人術法給困住，誤當神獸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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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到大棚子，祖爺刹那間眉開眼笑，喜上眉梢。這一趟耗費莫家人力財力不少，好在捉住了神獸，能給師父獻上貴重大禮，在師兄弟面前掙得顏面，又可引渡莫家子孫進入廟堂，還能有比這事更順心的嗎？莫立文呵呵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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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此時，被捉住的狐狸突然發出驚天動地的嚎哭聲，其泣嗚嗚哀鳴，合攏起兩只前足朝眾人拜了拜，哀求眼前人們大發善心放過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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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獸啼哭求饒命？！超越眾人想像，莫家人給驚得呆愣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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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求饒不成又身中凡人術法，掙脫不開莫家人的箝制，想起先前這些道士不斷喊著要捉去煉丹，內心懼怕不已，竟有如凡人似的嚎啕大哭，眼淚一顆顆往下掉。哭著哭著，見凡人毫無半分同情之意，忍不住開口罵起來：「你們這些人，好歹毒的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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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了！神獸說話了！」莫家人震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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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獸說話怎麼了？值得大驚小怪嗎？莫家人該不會其實並不曉得神獸可化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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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正驚愕，豈料狐狸將頭顱一轉，忽地對莫離路大喊：「還有你，竟然放任他們捉我去煉丹，你一點也不同情我嗎？我們分明有過一面之緣，你要見死不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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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面之緣？他何時見過這只狐狸？一身雪白毛色，體內流動澄色光芒，記憶中沒有澄光的狐狸接近自己，小路有些疑惑，遂其所願問道：「我見過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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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求能從這些混蛋道士手中脫身，小狐狸立刻搶白：「當然見過，在更早以前我們還說過話呢，你全忘啦？枉費我記得一清二楚，你說你叫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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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句，狐狸咬了捉牠的人一口，那位莫家子弟吃驚之下鬆開手，小狐狸落地化成一位讓莫離路感到眼熟萬分的小姑娘。一段記憶猛地閃過眼前，是四年前的舊事，印象猶在，小路指著她道出記憶中的片段：「是你啊，西都白狐族的小季，你不是村長家的狐狸，村長說他家根本沒有狐狸，你當時為何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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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屬誤打誤撞，這人類孩子居然還記得她，小季聞言趕緊急奔到莫離路面前，委屈巴巴為自己當年行徑辯解：「我沒想騙你，凡人害怕妖族，我不想嚇人，只偷偷在村長家住了兩日，這不算村長家的狐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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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解道理是妖族最擅長的本領，不帶惡意，是純粹的任性妄為，小路聽凜解說過六界各物種的特色，這回正好親耳聽見妖族辯解，果真是混然天成的恣意隨性，倒是活得自由自在，不似天界來的，得受天規管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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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不是被村長逼著吃下那什麼丹嗎？精怪煉成的丹，吃的人都變成木頭了，沒想到你還活著！」方才還哭得梨花帶雨的小姑娘，轉眼間換上一副古靈精怪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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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當年有驚無險的過往，莫離路刻意沉下臉色，略為責怪道：「原來你都知情，既然如此，那時候為何不出手相助？我以為自己活不成了，走前還問過村長，想與你道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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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凡人小子該說是憨還是傻？以為自己活不成，想的竟是與她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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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容姣好的小姑娘經過四年成長，外貌出落得更嬌俏了，小季語帶甜膩聲調，巧言獻上討好：「不是我不救你，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精怪做不到的事，我一個小小狐妖怎敢托大？要是有這能耐，我肯定救你的，真的，你是我見過最有意思的凡人了，我不想你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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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你這奉承是想要我救你吧？」他的質疑非常合理，瞧小季笑得多諂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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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是啊是啊，不過我沒說謊，你真是我見過最有意思的凡人了。」小季俏皮地皺了皺鼻尖，軟言軟語地央求：「求你幫幫我，當年是你身邊那只神獸凶巴巴的，我才趕緊落荒而逃，否則我們早就是朋友了。朋友之間，本該互信互助，你說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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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當年小姑娘是被凜給嚇著了，這話完全戳中小路的軟心思，那時小姑娘走得倉促，他沒來得及問人家作朋友，心裡一直記掛著，帶有遺憾。如今小季先把話挑明了說開，表示願意與他結交朋友，小路哪裡能坐視不理姑娘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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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來想辦法，他們是把你誤認成神獸了，解開誤會，說不定肯放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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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季憂心這群道士真把她捉去煉丹，不住強調：「妖族不能煉丹的，尤其狐妖，一股子臭氣，你讓這些人千萬別捉我去煉丹，煉出來的丹能毒死一大群人，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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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狐妖煉丹可以毒死人，小路是真信的，他能瞧見小季曼妙身軀內裡隱藏的橙光，想必妖族擁有的力量正是以這般豔麗色彩呈現，山林法則中色彩愈是鮮艷，往往代表毒性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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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別說了，容我想想。」莫家這些人都是道修，無論捉到死的活的，天上飛的和地上爬的，兩只腳或四只腳的，全都想拿去煉丹。莫離路欲伸援手，卻也必須避著道修那瘋狂的丹鼎癡迷心，萬一勸阻不成，反助長妄念，弄巧成拙不說，賠上更多妖族的命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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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離路與化作人樣的小季在一旁嘀嘀咕咕，仙子水肖靜靜守護兒子，沒有多說一句話，態度再明顯不過，她是莫離路親生的娘，無論如何都會站在兒子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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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氏眾人瞧得驚訝，誰也沒想到狐狸居然化身為人，驚訝之餘，議論紛紛。幾位叔伯見狀退怯了，臉上有明顯的畏懼之色，尋了託辭道：「得以化為人形的獸類不能以獸類等閒視之，強行捉回去煉丹，恐怕會得罪神明和聖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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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怎麼說也是天上來的，放了神獸不過是宮觀少了天材地寶，不關咱們的事，可捉了化成人的神獸，真開罪聖祖，莫家子孫遭降罪就不妙了。」有孫的公字輩最是畏懼修成人樣的活物，為兒孫們著想，少惹一物是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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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家子弟忙請示：「祖爺，獸化作人，那便是有了人氣，現下這形勢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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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家人仍誤認神獸就是這只狐狸，都為其化作人身而怯步，在凡人想法裡，蟲蟻蛇蠍和飛禽走獸全部可以入藥當食材，拿來煉丹更是合情合理，但人不同，拿人煉丹又是另一回事了。比起合理與否，他們更怕遭天譴，或是慘遭怨氣強大的異族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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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人形樣貌可不能隨意煉丹，大哥，這事兒您怎麼看？」莫立昭問的是莫家祖爺莫立文，身為祖爺的弟弟，莫立昭地位斐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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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莫家開山立派的祖爺作為兄長，莫立昭平時面對人總帶著幾分自豪，同時也暗地裡存有幾分羨慕和假想。如果當初，被莫家祖輩指派去拜師學藝的不是嫡長子的莫立文，而是他旁系出身的莫立昭，那麼今日當家作主的，會不會就是他莫立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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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家這些膽小沒見識的，莫以函一個也看不上，趕緊搶在親爹開口之前指出疑慮：「爹，您想想，狐狸最是狡猾，都說天上來的祥瑞徵兆，神獸怎麼可能會是只狡詐狐狸？阿賢，你見過神獸的模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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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莫以函觀察，莫離路先前分明不認得這只狐狸，是莫家子弟們捉住了狐狸，他們雙方才認出彼此，這表示狐狸並非莫離路著迷尾隨的那只神獸。況且天界祥瑞可以是龍鳯，是麒麟，怎麼會是只狐狸？莫以函懷疑事情不單純，刻意詢問一旁的莫以賢，只要爹爹重視的養子表態質疑，那麼她的懷疑理所當然會被爹採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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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賢，依你之見呢？」順著女兒的意思，祖爺莫立文徵詢養子兼女婿的莫以賢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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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以賢盡全力回憶先前所見，若說小路這孩子得神獸青睞，他是絕對相信的，就憑這五座令人迷眩的山頭，困惑凡人的重重障礙，小路這孩子絲毫不受影響。這半年裡，小路身在其中卻穿梭自如，往返山林與湖畔，不是得神獸相助又是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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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响，莫以賢答道：「神獸皮毛偏白，其上點綴著有如謎團般的銀灰斑紋，威風凜凜，模樣比起狐狸來更像猞猁，身態大小與山鹿差不多，有條強而有力、長而粗壯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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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一聽爹的描述，心中暗道不妙，娘親臉上也有相同的焦慮不安，這說明爹是瞞著娘在打神獸的主意，定是悄然跟踪過他，親眼見過豹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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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莫以賢描述得詳細，莫家人才曉得這是錯把狐狸當神獸，都鬆了口氣，好在不是神獸化作人形，正預備把錯抓的放了，明日再繼續捉捕神獸大業，不料莫以函卻道：「不許放她走，先把這只狐狸捉回去，送到宮觀煉丹，能化成人形的狐妖有修為，煉的丹或許有意外功效，就算沒有，那也是為民除害，何樂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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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明知誤捉，居然非要拿她煉丹，這女人好惡毒的心腸！小季猛搖頭，躲到了莫離路身後，扯著衣角哽咽：「救我啊，小路，你一定要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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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季躲在身後，手指拉扯衣角，細柔軟語聲讓小路一時心神恍惚，忘了維持適當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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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函說的不錯，為民除害總是好的。」莫以賢朝兒子身後投去一眼，不贊同兒子與這類邪祟攪和一處。「狐妖有魅惑人心之能，留著恐禍患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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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緊張了，她離開家鄉來到人間界，想找的人尚無下落，平白無故被凡人捉去煉丹未免太冤枉。她自認從未傷害過凡人，甚至出手救濟過老弱婦孺，心地可善良了，趕緊為自己澄清：「不會的，不會的，我不會魅惑人心，也從未害人，一個也沒有，以後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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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懇求各位道人半仙放過我這只小狐狸，我只是一個離家出走的小狐妖，為了尋找兒時玩伴才來的人間界，絕無半點害人之心。」單純如妖族，誤以為將身世說得可憐些，興許能博得凡人同情，憐憫她無依無偎，無辜無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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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小季將凡人想得過於美好，凡人有心懷憐憫者，亦有欺善怕惡之徒，正巧莫家人後者為多，聽聞她是孤身一只小妖，前無阻礙，背無靠山，莫家子弟有幾個明顯眼放精光，不懷好意笑了出來：「離家出走？那不是正好，我房裡缺人服侍，能有用處就不必送去煉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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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這樣？方才小路讓她別說話，她還以為是被嫌棄聒噪了，哪裡知道愈說愈錯，這些凡人聽說她孤單無依之後，臉上反而多了居心叵測的表情，聽聞她保證以後絕不害人，那笑又顯得更加猥瑣了。她說一句錯一句，只得哭喪著臉哀求小路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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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離路於心不忍，況且他認識這小姑娘在先，又怎可能眼睜睜見她被捉去煉丹？兒子心裡的念頭，水肖能猜中一二，見他遲疑於情理之間，故溫聲道：「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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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娘就是他心靈上的依靠，有了娘的聲援，莫離路立刻作出決定，不過並非出言坦護，而是拐彎抹角地繞起圈子來。在莫宅住了四年，莫離路對莫家人性瞭解透徹，略施小善說服不了他們，威脅恐嚇才能阻斷莫家人的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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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說之前得先守住世家禮節和顏面，於是小路首先贊同祖爺與父親之意：「祖爺，爹說的極有道理，莫家身為修士，確實應該為民除害，只不過莫家人也是人，為民之前，咱們得先為自家子孫著想，助人犠牲一家大小性命，是不是有點虧本了？據聞，妖族都是成群護短的，最是維護族人，要是有妖族在外落單遭難，可能會有同族狐妖上門來尋仇，屆時莫家子弟少不得與狐妖一族死戰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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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小季不敢再胡亂接話了，對凡人的心態她是真的一竅不通，把話交給同是凡人的小路去說，勝算總比她自己胡扯討巧，於是小路每說一句，她就跟著點一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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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爺莫立文果真猶豫了，認為莫離路言之有理，據凡人所知，妖族的確是家族式的，狐妖也不免俗，就算小的暫時落單，家族也會有誰找來，為親族報仇算帳，這事沒少傳說。為免莫家子孫招惹妖族仇恨，能不與妖族結怨是最好的，可眼下卻也不能無視女兒和女婿的意見，莫立文少見地發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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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祖爺動搖心志，小路趕緊信誓旦旦接著說服：「就像莫家，宗族子弟誰在外受了欺凌，莫家肯定是要討回公道的。妖族對上凡人也是如此，狐妖是一窩子長的，誰不護著自家，小季來自西都白狐族，今日咱們捉了人家小妖，明日可能惹來大妖，凡人年壽不如妖族來得長，妖族如果鐵了心報復莫氏子孫，莫家未來還能留人傳宗接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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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果扯到斷子絕孫份上，莫以函也失了刁難狐妖的餘地，心不甘情不願怒瞪莫離路一眼，偃旗息鼓，不表態了。處處以養父喜好和意見為尊的莫以賢，這回算是初次見識莫離路巧言善辯的本事，以及其言影響祖爺決策的能耐，心懷訝異之下，不免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雜思奇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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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民除害是仁義，身為宗族之首，我也得為後世著想。」祖爺莫立文捻著鬚，故作沉思高貴模樣，默不作聲好一會兒。待做足姿態，忽地一揮手，對底下子輩道：「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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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爺發話，子輩孫輩不敢不從，有再多胡思亂想都得嚥回肚子裡去，故而放了狐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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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妖小季逃過煉丹命運，對小路心懷感激，見莫離路背在身後的手朝她揮了好幾下，難得機靈，當下悟出真理，趁著莫家祖爺沒改心意前，飛快溜之大吉。相較之下，神獸就沒有這般得幸了，因為被凡人稱為獸，是以難逃獸類命運，莫家決定繼續捕獵大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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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稍微安心了些，按照剛才發生的情形推斷，莫家人都不知道神獸能作為人形，且一概分辨不清神獸與妖族之別，金光璀璨與橙色閃爍，這些在他眼中瞧來清清楚楚的差距，在凡人肉眼裡是霧裡觀木，田鼠同山鼠的分別。一番推論下來，凜是足夠安全的，真有個萬一誤入陷阱，化作人身也足以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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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做出最壞打算，耳邊就傳來莫子懷暢快的吶喊聲：「捉到啦！這回真的捉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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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捉到什麼了？該不會是山鹿或山豬吧？正想嘲諷莫子懷兩句，熟料一回頭，捕獸網裡那被勒住的獸身，當場令莫離路怔愣原地。水肖掩住口才沒驚呼出聲，表情已經顯露出真相來，時刻盯梢她的莫以函瞧見，得意道：「瞧我兒子多出息，神獸輕易手到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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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凜不是安然待在山巔嗎？為何落入莫子懷手裡？莫離路心亂如麻，見豹子一動也不動地待在網中，全然未加以反抗，又想起莫家人一句句脫離不了煉丹，心中一急，靈力不受控制地狂亂奔騰，左衝右撞、上竄下跳撞擊胸腹，疼得他分不清哪一處更為痛楚，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額上冷汗薄薄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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驟變突發，水肖也是方寸大亂，先是見到凜落入凡人手裡，接著察覺兒子的表情和動作全不對勁，急忙問：「小路，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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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耐體內靈力衝撞帶來的痛苦，勉為其難地笑了笑，為免娘同時憂心他們倆，刻意掩飾表情，溫言回答：「我沒事，只是擔憂凜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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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費心思套話， 沾沾自喜的莫子懷自個兒將使出的卑劣手段一五一十全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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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真傻，神獸是心智不全吧？聽見莫離路被妖族打傷，竟然真的信了，沒頭沒腦往這裡來，明知道全是陷阱。」哈哈大笑數聲，莫子懷拍手嘲諷道：「獸類就是傻，想捉牠的人說的話也信，躲了這麼多年，竟然敗給一句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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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不願相信天界來的神獸當真有如此愚笨，莫子懷微微彎腰，面上神情似嘲似諷，對捕獸網中動也不動的豹子提問：「喂，你真信啊？莫離路被妖族打傷的消息是我放出去的，想也知道要捉你的人十之八九放了假話，你為什麼還送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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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撒謊這回事，莫子懷沒有半點慚愧，不僅是因為撒謊的對象不是人，更是因為說謊這件事太習以為常，他不單理直氣壯，還條條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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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就在剛才，當眾人全將注意力放在狐妖身上時，莫子懷悄悄離開湖畔，以符紙傳聲的方式散佈謊言。湖邊通向樹林的小道上全是花精草靈，不分消息一通傳遞，即使神獸不現身，亦可得知傳遍荒山野林的精心謊言，一旦聽見莫離路被妖族打傷，神獸也得出來探個真偽。惡意謊言為的是把神獸誘出藏身處，騙進術法陷阱之中，令他疑惑的是，那謊話撒得連他自己都不怎麼信，卻意料之外誘騙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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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湖附近的叔伯們早有預備，迷香、符紙與方陣術都事先備妥，就等神獸送上門來。莫子懷這小子難得成事，成的居然還是件大事，擒住神獸非同小可，要知道十多年來就沒人成功過，以祥瑞神獸煉丹是多少道修長生不生的希冀，全都求著盼著，誰得神獸，誰便立下大功，而今大功勞落在莫家身上，可大大樂壞祖爺了，讚頌接連不絕，終於吹散了莫以函久結於心的鬱悶之氣，滅了她始終難熄的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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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困在大網中的凜並非動彈不得，那大型織網純屬凡品，對神獸構不成威脅，小路知道真正縛住凜的不是捕獸網，是天規。神獸傷害凡人，必受天雷制裁，娘說過這話，小路記得。當他瞧見凜一動也不動地待在網中時，心裡滿是自責與哀傷，凜為了他的安危冒險下山，偏被天道綑綁，何其不公，只許凡人捉神獸煉丹，不允許神獸為自保出手，連自保都不行，天規豈不是一面倒向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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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立功是否能在爹面前爭點注目？莫子懷抬頭張望，悄悄瞥向父親莫以賢，欲尋求一丁半點的肯定，哪怕只是個讚許眼神，不料父親的視線絲毫沒落在自己身上，反而定定凝結在莫離路身上，好似兒子只有那麼一個。一時之間，妒意與忿恨芽根萌生增長，露出心尖的芽遍佈芒刺，紮緊心頭的根如白骨爪子，穩妥而隱密地生長在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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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獸不是凡人想像的那樣，沒有長生不老之能，你們放了他吧。」水肖急於上前解開凡人織網，被莫以函抬腳絆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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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肖看看這個，再瞧瞧那個，小路難看的臉色令她憂心，凜陷入危機也讓她焦急，水肖無助地懇求道：「莫家祖爺，小路的爹，請你們看在小路的份上放了凜。你們說的長生不老只是妄想，神獸無法助凡人獲得永生，凜他......屬於小路，靈力僅可在他們之間互換，其他人無論做什麼都是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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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性格耿直的莫以棠聽了仙子水肖之言，不甚聰慧的理解能力受限，立刻曲解其意，又驚又怒地反問：「你是說，只有莫離路一個人可以長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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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肖眼中帶淚，搖了搖頭，黯然道：「相反，互換靈力，凡人之軀難以承受，非但無法長生不老，凡人軀體還會加速衰竭，壽命減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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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讓莫以賢也感到震驚，不確定地追問：「那不互換靈力呢？將神獸交給宮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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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獸煉丹，凡人食用唯有死路一條，凡軀承受不起天界神獸之靈。」水肖無奈地為眾人解說：「神獸乃天界靈力聚集誔生之物，凡人哪怕一丁點也承受不住，靈力會害人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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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扯，憑你一人之言，我們就要白白放過大好寶藏，你說沒有長生不老之能，我們就要信你，豈有此理？」率先否認水肖論點的便是莫以函，兒子立的大功教這村姑三言兩語壞事，這口氣她忍不得。「管他凡人之軀吃了如何？莫家獻上重貴大禮，廟堂席位先佔再說，至於煉丹吃死了人也是宮觀的事，與莫家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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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觀甘願吞下生死大事？罪過恐怕是推給莫家。」心直口也快的莫以棠一不小心迎面澆了莫以函一盆涼水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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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賭一把或不該，莫家祖爺一時也未敢妄論，題頭一轉，問仙子水肖道：「煉丹一事暫且不論，方才你說『靈力僅可在他們之間互換，其他人無論做什麼都是徒勞』，究竟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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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來就長了，水肖一直沒機會告訴小路神識得來的前因以及覺醒的後果，這會兒只得跳過冗長前言，先論後續：「小路的靈魂是神族給的一履神識，一旦神識覺醒，神族靈力將會點滴順著神識在軀體裡成長，可小路是凡人軀體，日後靈力暴漲時，凡軀無法承受，恐暴體而亡。神獸乃天界靈力聚集誔生之物，換句話說正是靈力容器，未來能在小路靈力暴漲時分擔部份，保全凡體，延續性命，所以說，小路不能缺了神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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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她四年來按捺在心頭的憂慮，小路為解丹毒，不得不覺醒沉睡的神識，半年前回鎮玉湖時，小路體內如江河般汹湧澎湃的靈力，她不必問出口都能感受到，正尋思合適時機讓小路明白神識來自何處，然則尚未出口，神獸凜便落入凡人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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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來得太過突然，莫家眾人都沒反應過來，最先回應話題的莫以賢，心思理所當然放在最重視的孩子身上，他再次追問：「你是說，小路沒有神獸不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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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族靈力龐大，凡人承受不住，或許活不過成年，神獸的助力也有限，凜只可延長小路的壽命，至於多久......史無前例，我也不知道。」水肖垂首抹淚，便是如此，她當時才會叮嚀除非丹毒無可解，性命垂危，否則切勿令神識覺醒。仙胎凡體，再加一履神識入胎，取代幽冥之魂，史上確實無前例可尋，凡人軀體能承受神識幾成靈力，這事恐怕連天界眾神也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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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寵愛兒子的娘，斷然沒有親口詛咒孩子的道理，這幾日，莫家誰都明白守湖仙子水肖多麼寵愛她唯一的孩子。直到神獸落入凡人之手，她才含淚說出這番話，那能假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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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話削弱了莫家祖爺的歡欣，下令扣押神獸，明日再議。這決定暫且堵住了莫家子弟的嘴，卻令莫以函思緒繁雜難解。她原先妒忌莫離路比親兒出色，不曾想那孩子竟是沒有將來之人，依其母所言，只要除去神獸，莫離路只有早夭一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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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時，天色已暗，凡人再想出山回歸城鎮，也得等隔日天亮再走。神獸被挪到鐵籠，出乎眾人意料地順從，沒有絲毫反抗，讓走便走，讓停就停，關在籠內也不發出聲音，徑自舔著掌心，梳理身上帶有謎樣紋路的雪白細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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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肖和小路被莫家叔公們看管著，禁止接近鐵籠，小路的臉色依舊難看，水肖的擔憂半分不減。長夜漫漫，母子倆打定主意夜半救援，彼此互望一眼，默契地心照不宣。小路不敢睡，強撐到下半夜，趁眾人熟睡之際悄悄起身，熟料一爬起來，立刻被莫子懷壓回地上。莫子懷附到耳邊，悄聲告訴他：「我娘早猜到你們必然作亂，告訴我神獸不用活捉帶回，煉丹不是非要活體，你的神獸恐怕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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