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第三章 異化之災之二異化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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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獸會不會被害死，莫離路不知道，但莫子懷說的話徹底把他惹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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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頭往獸籠方向瞧去，一片空，豹子和獸籠都不在，當下心神一閃，怒由心生，猛地一推莫子懷，狠狠把人推得跌坐在地。神獸和仙子不能對凡人如何，他身為凡人可未必，忍了他們對神獸的妄念和貪婪，遭指責作亂也就算了，凜被莫名其妙囚禁，娘又無辜受了一天羞辱，他們究竟欠了莫家人什麼，要被如此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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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不想再忍耐，站起身來要去尋獸籠，卻被爬過來的莫子懷捉住腳踝，拖住步伐，猛地絆了一跤。小路穩住身形正要發怒，當即聽見娘親的聲音自湖畔傳來：「住手！你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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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肖這是對著莫以函喊的，喊聲驚醒多數莫家子弟，許多人睡得正迷糊，點了燭火才瞧清發生何事，俱皆茫然：「搞什麼內賊，偷神獸的是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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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哪樣？非得半夜偷著來？」莫以棠打著哈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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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以函欲趁夜行兇，要將獸籠沉進湖底，所懷心思無人不曉，是衝著莫離路而去，就想為親兒莫子懷討個安穩無爭。知道歸知道，事關重大，活的神獸送進宮觀討賞，當然要比送上屍骸來得有誠意，莫家子弟的仕途在此一舉，怎可任由莫以函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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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堅稱屍首方便搬運，也有人堅持活的神獸才討吉利，莫家因而內鬨，嘈雜聲驚醒了莫家祖爺。聽完來龍去脈，莫立文無奈道：「阿賢，這事歸你管，神獸就交給你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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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裡意思明白，養子或女婿，在爹的眼裡都不如莫家整體重要，為莫家爭取最大利益才是首要考量。莫以賢領悟其意，轉頭對莫以函道：「神獸必須進獻給宮觀煉丹，無論你方才打算做什麼，最好現在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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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親爹和丈夫的警告，莫以函心不甘情不願地放棄，沒辦法，時間緊迫，淹死神獸的計謀沒能得逞，她只能退回自己車篷邊，乖順地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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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莫以賢的話，軟弱多時的水肖再也不能忍，怒而責難：「神獸不是凡人想的那樣，長生不老是癡心妄想，拿神獸煉丹是自尋死路，再不停止遲早要給人間招致災難，人世間怎能允許道修胡作非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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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多年來，心總在飄搖不定，有時為了心中所愛，對於凡人的貪婪，水肖視而不見。有時因為於心不忍，對於戀慕之人的請求，她聽而不聞。事實上，最痛苦的不是決定不顧一切，而是遲遲下不了決心，左右為難。如今莫家捉了神獸，莫以賢明確表態，兩相衝突，唯有二擇一，相識兩百多年的情份最終佔據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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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凜一起經歷過數不清的磨難，走到今日實屬不易，長年累積如同家人般的情感，絲毫不比她對莫以賢的傾慕要少。況且凜與小路之間存在靈契，寶貝兒子的將來必須依靠凜來守護，於私情於真理，她都不能為了水神輪迴的一世凡人背棄神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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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語意不善，莫以賢的語調仍然溫文儒雅：「水肖，莫家行事，尚不需你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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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鎮玉湖，我是守湖仙子。」說出這句話時，水肖心裡反而輕鬆了許多，她已經做出抉擇，從此再無多餘迷戀：「你們立刻放了神獸，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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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網恢恢，雷聲滾滾，水肖說出這句話時比每一次輕聲細語來得硬氣，凡人如若執意捉走神獸，那麼她拚著被雷神劈成碎屑的風險也得保住凜不可，有她在，凡人休想箝制神獸，誰也別想拿神獸煉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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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莫以函偏就不信，輕蔑地嘲弄道：「說得倒像你能拿莫家人怎麼樣似的，別人喊你仙子，你還真以為自己是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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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是服侍在天神帝君身側的首位仙子。」水肖說完，深深瞧了莫以賢一眼，眼裡裝滿款款柔情，語氣堅定訴說：「待你這世了結，終究會想起一切，我不多言。只要你記住，哪怕心意付諸流水，我亦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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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莫以函再出言譏嘲，水肖將體內不多的靈力化為水做的銳利匕首，緊緊握在手心，對著獸籠使勁一劃，噹噹噹，生生切斷凡人製的鐵質獸籠。一切發生於短短一瞬，待凡人眨眼洗刷一遍眸子再瞧時，困住神獸的鐵籠已齊齊斷開三條鐵索，莫家眾人無不驚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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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她憑空變出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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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可怕了，那刀削鐵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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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等徒手空造武器斷鐵的威力，凡人何曾見識過，莫家幾個以字輩的傻子估計嚇得不輕，瞎嚷嚷起來，甚至有人對水肖身份起了疑心：「你們說，她是仙子還是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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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說，她徒手出刀，或許是魔族！」驚人言論相繼猜測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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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什麼的都有，當她展現出超越凡人的力量時，凡人理所當然倍感畏懼。恐懼猶如矇眼黑布，透過這層黑布看什麼都成妖魔鬼怪，這就是水肖極少在凡人面前使用靈力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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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可憐卻也愚昧，經常神神鬼鬼沒個準則，全來自於害怕與無知。他們口中稱她仙子，其實取決於單方面認定女子軟弱可欺，一旦哪天發現她的力量超越凡人掌控，仙子立刻就會成為他們口中的妖魔。下凡這兩百多年來，凜受盡凡人迫害，她亦瞧遍凡人之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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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子的態度一直淡然冷漠，彷彿受制於凡人的不是自己，並不十分在意的神態，直到仙子水肖動用靈力，忽略雷聲轟隆也要救他於水火，不惜與古板的雷神落較勁，凜這才抬起一雙淺青眸子，揮爪猛力扯爛斷鐵獸籠，一躍而起，粗壯靈巧的尾端橫掃而過，噹噹一陣響，所過之處，鐵條應聲而斷，竟比水肖手中水匕首更加視鐵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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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凜！」夜色之中，唯一興奮愉快的聲音來自莫離路，他匆匆奔向心中認定要保護到底的兩個家人，一手拉住娘的胳膊，一手伸向踏在斷鐵碎片中的凜：「凜為擔憂我而涉險，我這一生永遠都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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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猛壯的尾巴將堅固鐵製品搗碎成寸鐵之後，輕巧繞過莫離路和仙子水肖身後打了個半圓，將兩人圈進神獸定義的守護範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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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傳說中，祥瑞神獸是青龍、白虎、玄武、朱雀、麒麟...各種各樣，怎麼也不會是一頭長尾豹子，可眼前這只雪花白底帶祥雲斑紋的猛獸確確實實令人感到威勢壓頂，蓄勢待發的前爪輕易可將人拆得骨肉分離，強勁有力的後腿隨時能蹬地暴起，把莫家子弟壓成肉泥，黑暗中反射光芒的兩顆眼珠如同火炬，盯梢眾人的威逼氣魄太過，莫家人的呼吸被壓縮到窒塞程度，朝昏厥方向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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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我，我有預備。」手裡捏著三張黃紙符，莫子懷顫抖著一把撕了，符紙破裂的瞬間燃起一把藍紫色火焰，忽地雷聲隆隆自天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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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紅紋路只消一眼，小路就能辨認出來，大聲斥喝：「你想用引雷符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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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引雷神落。」哆哆嗦嗦一句，莫子懷吞了口唾沫，顫抖抖地繼續說：「神獸傷害凡人，必受天雷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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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千萬不能引來雷神。雷神落那食古不化的呆板性子，水肖至今仍清楚記得，趕緊出言阻止：「不可欺瞞神族，是凡人覬覦神獸在先，並非神獸害人，休要顛倒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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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倒是非又如何？」趁夜除掉神獸計劃失策，莫以函並未就此放棄，掏出袖中暗藏的五張符紙，全是事先備好的祈神符，她揚起手中符紙，語出恫嚇：「我不管能否引來神祇，就算引來的是邪物，我也要試上一試！降不了神獸，也能降伏你這個假仙子，最好連同你兒子一起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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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全然超出莫以賢控制，祈神符多半是莫以函從親爹書房裡偷來的，那符的威力正如她所說，招來的究竟是神明或是邪祟，誰也說不准，倘若駕馭不了未知力量，遭遇反噬不是說著好玩的。緊要關頭，莫以賢柔聲哄道：「以函，別衝動，放下祈神符，你想要的位置我給，你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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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女子，想在以男為尊的莫家爭搶至高權力，尋常手段自然行不通，莫以賢明白她強烈的企圖心，長久以來一直不願給她正妻之名，正是起因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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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以函自小就是不願服輸的性格，不甘心生來女兒身，吸引他的也是這一點，但在爭搶權力的現實之下，他必須為自己另作打算。畢竟爭奪的是主事者的身份，莫家未來的宗主之位，這決定了兩人之間存在競逐關係。他與她之間，唯有其中一方先行讓步，此刻的莫以賢在危急之下選擇成為讓步的那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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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不敢信你，女子在莫家形同附屬，我想要的，若是連我自己都不去爭取，又有誰會來幫我。」莫以函一口氣撕毀五張祈神符，臉上是絕不反悔的倔傲神情，寧可使用最激烈的手段，玉石俱焚，也要拚著命除掉該死的幾個障礙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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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鎮玉湖之前就設想過，爹有十個女兒，卻非得抱來旁支養子，如此重男輕女，以她女子身份壓根兒被排除於主事之外。想成為莫家未來掌權者，想以女子之身成為莫家宗主，她除了緊緊攀附爹的養子莫以賢外，首先必須斬草除根，包括那有守湖仙子之名的村婦，以及其子莫離路不可限量的將來，兩者皆務必扼殺在鎮玉湖，接著輪到掌事爭奪者莫立昭，這位叔公也不能留，唯有除掉話語權份量大的幾位，莫家子弟才能落入她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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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神符很快起了作用，幾乎在符紙遭撕毀的一刹那，天雷滾動中，地嗚聲同時轟隆而至，沒一會兒，地面震動的感覺愈來愈暴烈。深夜中，遠方似乎有什麼未知的黑暗之物，在混沌天色裡乍動，一下一下，重重拔地而起，狠狠砸地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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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沉氣息彌漫，腐臭味自遠處飄來，幢幢灰影一條接著一條，形成集體移動的一片黑幕，夜色下影像模糊，那不似人也不像動物的黑色玩意兒，此刻正一點點朝湖畔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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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以棠忍不住吼道：「你招來什麼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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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神符果然招來了邪獰物，遠處黑暗中那條條物體似飄搖又像移動，方向是從山外村鎮道路過來的，唯一往外的通道，詭異沉重的步調令莫家人屏息寧神以待，等著迎接祈神符招來的怪物。凡人肉眼於夜晚幾乎視物不能，無法肯定是何物，靠直覺能確定是邪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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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眾人堆疊起來的巨大恐懼下，莫以棠直白地喊出來：「媽呀，我聞到腐爛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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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味？聽到腐味形容的刹那，莫家人臉色一個賽一個地發起白來。對於道修來說，練習降妖伏魔可精進修為，挑戰醜陋帶噁臭的屍骸則是折磨心智，寧可鍛煉功法，切莫妄動心智，被臭死比被打死難受得多了，希望不是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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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瞧瞧，把看見的描述一下。」小路目視之能生來優異，如今神識覺醒下增長的靈力怕是翻了倍，五感之能達到她亦不解的境界，正好藉此機會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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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精怪......那什麼木的，頭很長，像變形的人頭，僵直的四肢，外表木頭色，成群移動，數量三十有餘，速度不快。」小路瞧得專注，忘了眨眼，連連驚嘆道：「外在木頭色，內裡卻有綠光，成片翠綠，樹精似的，不知道人稱翡翠的玉有沒有這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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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見內裡......這神識早已進展到她全然陌生的境界，靈力大抵要趕上神族了，真是喜少憂多的消息，水肖還巴望著神識和靈力成長得再遲一些，留兒子在身邊多待幾年。她輕聲嘆息，語氣帶著些微哀傷地問：「小路認為，是祈神符招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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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微憂傷他能感受到，握著娘胳膊的手稍微施力捏了下，安慰似的答道：「應該不是，祈神符只有五張，能招來邪物最多五個，不至於來一群，肯定不單是符的緣故。好像，是衝著莫家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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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家人懼怕，各個嚇得噤若寒蟬，水肖代替他們詢問：「這些精怪會害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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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說。」小路掃了莫家眾人一眼，視線停留在父親莫以賢及祖爺莫立文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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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何針對莫家人而來？莫以賢退到祖爺莫立文身邊採守護姿態應對，便聽莫離路語出驚人補充道：「一股怨氣沖天，這群精怪人......是來找人算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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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帳？」莫家人皆茫然，唯莫以賢瞧著來物方向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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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怨念強大。」無論如何，雙方打起來難免動員龐大，先釐清怨氣由何而來，倘若有化解的可能自是最好。凡能動會思考有感受之物，小路都不希望見到無謂傷亡，莫家人也好，精怪也罷，不受傷的作法自然為上策，首先即是隔離可能大打出手的兩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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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能帶莫家叔伯們退到湖的另一邊嗎？我想趁動手之前，先問問這些精怪人怎麼回事，他們有點奇怪，說是精怪卻更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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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我帶他們先走，你自己小心。」水肖率先轉身，對身後莫家人簡短陳述：「來的是一群精怪人，怨氣沖天，自認有能力應付的留下，想保命的跟我走，大家暫時到湖的另一頭避一避，看情況再做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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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疑不過片刻，在成片成群的精怪突然現身情況下，勇於面對未知的畢竟少數，選擇自保才是凡人最普遍的反應。果不其然，跟在水肖身後暫避風頭的一個接一個，很快走了一半，剩下的只是強撐顏面，譬如莫家祖爺，想走又不好走，待莫家子弟走得差不多了，他才咬著牙，硬著頭皮下令：「阿賢，帶剩下的莫家人暫時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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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精怪數量太多，小路只有一個人守陣前，我......」再怎麼說，這與生俱來不平凡的兒子，莫以賢也看重許多年，一朝欲棄，頗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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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身為祖父，我又何嘗忍心讓他一人守陣前，可你也看見了，小路有神獸相助。」莫立文給自己找了個相當體面的檯階，理直氣壯道：「再說，這孩子註定叛離正道，否則就是早夭，你也曉得，那不是個普通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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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說的是。」莫以賢望了眼兒子，認同父親言之有理，或許內心深處就在等父親的一句話，好教他得以光明正大，顧全廉恥地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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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成片灰影愈靠愈近，即將進入鎮玉湖畔，小路先行一步守在鎮玉湖與山外通道之間，凜就在他身旁，同他一塊兒擋在了精怪群之前。仙子不必多說，有天規在，必將以守護凡人為首要之務。這會兒莫家眾人全退到了湖畔另一頭，靈力本就低微的仙子水肖護著眾人，只因身為守湖仙子，來自天界，守護凡人責無旁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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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肖個性溫柔似水，過去待莫以賢更是溫良恭順，極少持相左意見，長年下來，給了他溫順可欺的假想。莫以賢不只一次妄想從守湖仙子手中得到仙物，他常以為柔情萬千的仙子重情愛薄仁義，女子多半如此，甘願為情拋下職責，怠忽職守。莫以賢總以為有朝一日，她會拱手讓出仙物如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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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世事出乎意料，神獸落入莫家手中之後，仙子水肖當即換了態度和立場，為守護天界神獸堅定不移，不再隱藏仙子實力，勝水的柔情竟也能滴水穿石。她那堅決柔韌的表情和姿態，初次令他為之傾心，呼吸一窒，守備在莫家人身前的水肖異於一般女子，時至今日他才曉得，仙子多變而迷人，溫柔又堅強，教人疑惑癡迷，莫以賢瞧她的目光逐漸變得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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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群精怪逐漸變得巨大，終於來到近前，各個皆比成年男子高大，四肢細長，長得類似凡人的一顆頭也長得不可思議，簡直活生生被拉長三倍，隨著靠近，一股腐壞味道飄來。長得像木頭精怪尚可忍受，但樹身上坑坑洞洞，洞裡盤旋著絲絲條條纏繞一起的白長蟲子，這就令人難以忍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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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一照面，莫家子弟皆嘆服，從前莫離路特別得莫家祖爺關注，莫家子弟們心裡從來都是不平的，沒有一次認同，不只莫子懷這一輩，以字輩的莫以棠同樣心懷不平。直到今日此時，年方十二的莫離路獨自立於眾人正前方，以他尚未長足的身軀為眾人阻擋危機，他們首次察覺到同樣身為莫家子弟，莫離路確實勝於常人，他不畏奇詭，不懼妖邪精怪，甚至在危急時刻，比誰都要鎮定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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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不是精怪吧？」小路仔細瞧了正中央那位領頭者，愈瞧愈是眼熟：「我怎麼覺得這張臉好像在哪裡見過？雖然變形了，可是好眼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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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子收回粗壯尾巴，眨眼化作人樣，對莫離路咬文嚼字：「是槁灰瘍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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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一群木頭？」小路側首，立刻瞧見凜的側顏，一雙大眼睛專注在精怪之上，沒有分給他一眼。不知怎的，心頭頗不是滋味，面上保持疑惑：「這些精怪從山外頭村鎮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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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皺了皺鼻尖，語氣比起厭惡，不如說是冰冷：「不全是精怪，有凡人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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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凡人臭味的精怪，莫離路一聽，心中當即猜了個七八分，四年前發生的變故歷歷在目，村民對丹藥的信任和祟拜幾近盲目，阻也阻不了的生子丹，而今那村子裡的人大概一個也不剩了吧？大約全變成焦碳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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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久也不久，凡人化成的精怪已經來到鎮玉湖畔，一根根黑焦碳都瞪著突出的雙目，眼神瘓散，肢體僵直，無法轉動頭顱，如焦黑行屍。受槁灰瘍木煉成的丹藥影響，村民的外貌變得更似精怪，遍體灰黑，無數個爛木洞裡盤著蠕動的長蟲，大長蟲寄生在瘍木裡十分舒適，不住盤呀繞的，站得近的莫家子弟瞧得直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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槁灰瘍木們彷彿找到了目標，各個雙目突出，開闔的嘴部嘎啦直響，半句話說不出，突出的雙目緊盯湖對面的莫家子弟不放，一副打算撲上去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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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是對當年的事心懷怨懟，焦木中為首的那位長得有幾分像當年的村長，兩只突出的眼珠直瞪向湖對岸，莫離路想起當年爹拿丹藥換回自己的一粧往事，指著為首的焦木問：「你是村長吧？當年非要拿丹換人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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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首焦木轉著瞪視對岸的一雙凸眼球，咕嚕嚕轉到了莫離路身上來，喉嚨深處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音：「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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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這是精怪？」莫子懷平生初見，嚇得語不成句：「也太，太噁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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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噁心，跟僵屍一樣臭，那味道是腐木還是臭蟲？」說得像是見過僵屍似的，莫子懷的瘦小玩伴莫子棋手指捏住鼻翼，憋出一腔怪聲怪調：「臭就算了，那蟲子蠕動的樣子看得我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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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有道理，莫家祖爺心裡其實也這麼想，但在孫輩面前他得把持穩重長輩儀態，故作鎮定沉聲道：「都給我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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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居上的莫以棠沒聽見先前對話，直接大喊：「噁！這什麼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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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怪物！你們這些臭道士都是怪物！」後方的槁灰瘍木不滿地罵了回去：「我當初就說過精怪是無辜的，我的同伴被道士捉去煉丹，這些人都是吃了丹藥才變成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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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參與過搜捕神獸之行的人有些印象，對貪婪丹藥的村民們記憶不淺，其中尤以莫以棠為最，他當時直接將身上帶的丹藥全扔給莫以賢，親眼見莫以賢把丹藥全給了貪心有餘的村長和村民們，以此換回他那寶貝的半仙兒子。如今看來，莫以棠當初的猜測八九不離十，宮觀送來初勘的丹真不是好東西，經這些村民初勘後，宮觀裡的道人不必再複檢了，能生生把人吃成鬼不鬼的樣貌，丹藥跟毒藥有何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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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你呀，那個什麼......木。」四年前與這精怪見面時，小路尚未得見本質色彩，今日再會，精怪軀殼內部滿溢的翠綠鮮亮教他移不開眼睛，忍不住讚道：「原來精怪綠如翡翠，碧玉其中，翠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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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咱精怪美在內心。」世間極少存在知情者，槁灰瘍木對此頗為自豪：「小子，你慧眼獨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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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離路噗呲一笑，假若神識覺醒算得上開慧眼，那他應當是慧眼全開了。不單得見天界的金光燦燦，又見了凡人稀疏的黃、妖族耀眼的橙，以及精怪璀璨的綠，獨佔這些如寶石般光彩奪目的美，可惜無法同任何人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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槁灰瘍木想瞧瞧哪個小子如此慧眼識貨，看著看著忽地想起來了：「幾年不見，孩子，你吃了那丹沒事兒嗎？我一直躲在這村，聽說村長逼孩子吃假丹，讓孩子的爹拿真丹來換。凡人孩子，你吃了沒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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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沒事吧，阿木，你一直守在山外頭那村鎮裡嗎？到底為什麼這些人變成這副模樣？他們還活著嗎？」這些更像精怪的村民軀體內，小路見不到任何黃，淡的淺的都沒有，全是暗沉沉的墨綠，不似阿木體內那般亮眼，可以說，這些村民已然屬於精怪。在莫離路眼裡，這些異化的村民們大多可悲又可憐，他們幾乎算不上人，身軀內部有翠綠的光澤，屬於凡人的黃色已經不存在，比起人來更接近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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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是叫我？」槁灰瘍木本就凸起的眼珠更凸出了，被一個凡人小子肆意取名，這還是精怪有生以來頭一遭，他無法不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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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不贊同地瞟了他一眼，極具佔有性地橫陳胳臂，攔在莫離路身前，禁止他與精怪過度接近，冷臉對槁灰瘍木吐露寒霜：「別廢話，快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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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你家這只神獸怎的蠻不講理？以前也是，現在也是。」阿木可記仇了，沒忘記當年莫名其妙被幼小神獸捉住的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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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阿木即將叨絮下去，小路連忙拉回正題，贊同道：「是啊，可兇了，阿木別惹他，快說說這些人是怎麼回事，怎麼變成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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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些村民好生男兒，不喜生女，篤信當年道人推行的生子丹，從莫以賢手中得到的那幾顆，村長貪心有餘，將丹藥一顆顆切作對半，採以物易物等方式，用丹藥換取財物或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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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藥在村裡風靡一陣，新婚或即將新婚的男女全都急於求得生子丹，婚後多年無子的更不在話下，紛紛以各種形式取得丹藥，後來更有村民以訛傳訛，引丹入酒，交杯飲用。這下不出事都不行，不必多久時間，服下丹藥的村民都中了丹毒，變得如同當年的李大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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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村子人都病入膏肓，這種事倒也稀罕，鄰村聽說與生子丹有關，嚇得扔掉丹藥，封閉村莊，不敢再與犯病的村鎮有所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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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郎雙足早化作木頭，不人不鬼的，他從大城鎮娶回家的媳婦兒逃了，見修道人的兒子被村長逼吃丹藥那當下，對村裡人心生恐懼，悄悄帶著出生不久的嬰孩逃出村鎮，投奔娘家。李大嬸為照料兒子疲於奔命，經年累月四處求醫，最後活活累死了。漸漸的，李大郎所在的小村被迫孤立，中了丹毒的人都成了怪模怪樣，採用阿木的說法，那就是比精怪醜得多，比凡人好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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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李大郎還活著嗎？」小路回想最後所見，李大郎活得半人半木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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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走近一步，指指身後木頭群裡最黑的一棵：「當然活著，這些村民都還活著，就是怎麼說，外在模樣變了，變得比凡人強些，不吃不喝不拉，更像精怪一點，可就是醜不啦嘰，也沒有精怪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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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精怪人似乎聽不得阿木語意貶低他們，好幾棵木頭前後發出啊啊聲反對。阿木彷彿聽懂那些啊啊語意，理直氣壯辯解：「哪說錯了，你們自己照照湖水，是不是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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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的眼神投來寒意，霜言霰語飄落：「變得跟你一樣照什麼。話說，你四年都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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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神獸好惡毒的刀言劍語，阿木脆弱內心傷得不敢再靠近了，停在原地喏喏道：「大量槁灰瘍木被道士煉成丹，全被凡人吃下肚，不可能再恢復，可畢竟是我同伴的遺體。我的家鄉精怪地被道士毀得一塌糊塗，他們搶走聚靈珠，重傷聚靈岩母，殘殺九身蘆葦和斑斕靈芝，害得精怪地險象環生，現在全靠芝蘭女王在支撐，隨時可能崩解。家鄉快沒了，我幫不上忙，只好守在同伴遺體旁，走了又能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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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還在聊著，槁灰瘍木後方那群精怪人似乎從莫家子弟當中認出誰來，忽然嘴巴啊呀啊呀直喊，開開閉閉，雙目凸得幾欲蹦出，面朝湖對岸莫家人的方向目露凶光，不待久別重逢的三位談完，越過槁灰瘍木，打算闖過莫離路和神獸，成群激動難抑地直想往湖對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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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精怪殺來啦！」不知哪個小輩大吼，嚇得莫家子弟四散逃竄，刹時慌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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