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年少無知之三 生子丹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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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向來身手靈巧，行動敏捷，閃躲極快，從前那條粗壯蓬鬆的長尾巴在眼前飄搖，小路每次都會伸手去捉，從未有一次得手，每每白毛一晃，靈活的尾巴尖就在一尺外了。尾巴如此，其他部位奕同，小路感興趣的地方可多了，白絨絨轉來轉去的靈巧耳朵，雪白柔軟的肚毛，向來可遠觀不得褻瀆。碰不到是常態，是以方才戳中額心實屬意外，小路心中千萬個冤枉，此前，他根本沒想過這一伸手真能觸碰到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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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的呆滯更加情有可原，凡人小子突然出手觸碰自身並非一次兩次，老追著尾巴跑的煩人小子前科累累，伸過來的手數不清被閃過多少次，凜從未將一個凡人孩童放在眼前。可就在方才，那根指頭朝眼前伸來的刹那，體內靈力流動瞬息凝滯，鬼使神差地定住了他，不受本身意願指使，竟任由那根頑皮食指點上了額心，反抗不得，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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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了凜不同以往的神態，水肖心虛一陣，兒子不知輕重的冒犯追根究底是她寵來的。凜與她自天界逃到人間，一道經歷兩百年的磨難，儘管外表是幼獸模樣，到底也是靈氣霸道的天界神獸，區區凡人怎可輕瀆侮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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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胡鬧，快向凜道歉，你......」水肖聲色俱厲怒斥兒子，生來嬌柔模樣卻生生削弱了氣勢，再疾言厲色也不及凜一分的漠然，是以小路從不畏懼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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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住，凜，我錯了，不該動手，真心抱歉。」莫離路從善如流地致歉，末了語不驚人不罷休地帶了句真心話：「真沒想戳你，我是想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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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兒子追加的混話，水肖趕緊喝斥：「不許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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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體內靈力一瞬間不聽使喚而犯傻的凜甩了甩頭，眨眼換了個外貌，故作大度地擺擺手，口齒不清道：「算了，正事咬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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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事？是不是怪病惡化，李大郎變木頭了？」想起狐妖小季提過的精怪，木頭一詞自然而然脫口而出，竟是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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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夜深後，李大嬸來喊人，說是李大郎的腿腳變成木頭，我們過去瞧了一趟。不過，你怎麼知道呢？」水肖並不因為兒子年紀幼小而有所隱瞞，凡能解說明白的便會儘量解釋清楚，即便是天界、人間界和神官等等尋常百姓皆不解之事，八歲稚兒懵懂也不嫌麻煩，經常想起一些就說一會兒，事無鉅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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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離路正要回答，屋外頭忽然來人慌慌張張喊了一句：「村長，不好了，村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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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不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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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曉得何時天光微亮，淺淡夜色中濃霧茫茫，連綿山巔下透出一絲橙黃晨曦，涼意颼颼未被冒頭的日光驅散，已經有晨起餵雞的村民在哼小曲調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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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剛睜眼的村長正惱火，聽了這一通喊，探頭到窗外大罵：「是哪個嘴臭的，說誰不好吶，你才要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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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是！」那來喊村長的人跑得氣喘噓噓，這會兒上氣不接下氣，急忙解釋：「我說的是村尾張家不好了，那張大鴨昨夜裡忽然兩眼一瞪，全身僵直，手腳發黑呢，他家媳婦起來早炊，一看嚇得不輕，這不是跟李大郎一個毛病嗎？沒得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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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一聽睡意全消，驚天搶地吼叫：「你說什麼？！這病會人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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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被村長情緒感染，那來傳話的人馬上緊張起來，估計後腳一走就要去村裡嚷嚷，不久這個病就真的人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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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肖柔聲問：「能帶我見一見這位犯病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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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怪挺老實，沒見他害人，小季這麼說過，沒道理又有一人患病，乍聽娘親提出探視的要求，小路無端生出一陣心頭惴惴，求助似的轉頭去瞧方才換了樣貌的凜，這才發現人早已經不見蹤跡，什麼時候走的？剛剛不是還在嗎？小路憂得一對杏核形狀勾起的眼角都扯平了。拉了下娘親衣袖，想阻止又說不清理由，只得在娘親別鬧的勸阻聲中跟著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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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鎮不大，由村長領頭一路帶人前往村尾張家，民居集中在較平坦的一處土地上，李家在村頭，走到村尾不用百步，途經落錯有致的務農區，山頭斜坡種植一排排茶葉矮叢，忙活的村人頭戴斗笠，手摘葉芽，分簍筐裝置大葉與葉心。小路瞧了一眼，映入眼簾盡是滿山頭的碧青和翠綠，樹枝滿植被，木頭稀莊稼，哪兒有裝成木頭的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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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一行人來到村尾張家，果真如傳話村民所言，張大鴨四肢發黑，全身僵直，瞪著一雙咕嚕亂轉的眼，動也不能動，病徵沒有李大郎嚴重，僵直部份僅局部手足，昨日尚能進食，軀幹也不似李大郎那般瘦削，頸部轉動無礙，唯手足發黑與僵直是一般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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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鴨之妻急得直掉淚，撞人就問怎麼辦才好，六神無主的模樣甚是可憐。水肖連聲安慰，又問她道：「你還記得最近發生什麼不尋常的事嗎？或是見過什麼不尋常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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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自小生在這兒的，半年前從村頭嫁來村尾，沒什麼不尋常，這村就那樣......」所言與李大郎家媳婦沒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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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正是兩家媳婦說的一樣，水肖更覺得哪兒相似地不對勁極了，便聽小路疑惑的童音胡說八道：「難道這村裡的人不能娶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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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說大夥兒都覺得奇怪，也是這個理，要說李大郎和張大鴨有什麼相同的，無非就是兩家娶了媳婦，難道喜事還真不能辦了？水肖想了想，問道：「李家兒子和張家兒子可認識？兩家有交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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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有，怎麼敢有呢？」村長也是著急，說出了村裡近半年來的狀況：「自從李家出了那事兒，誰也不敢同李大嬸家往來，那嫁進咱村的外鄉女人聽說是大城鎮來的人家，咱們誰也不敢招惹，尤其聽說李大郎得了那樣的病......。唉，老實說，村裡還有人在傳，說是那外鄉人命裡帶煞，生個剋父的孩子，都說李大郎家的母女不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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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不是母子嗎？」這種時候竟有村民提出毫不相關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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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嗤之以鼻，駁斥：「李大郎家生的不是兒子，是女娃兒，別聽那啐嘴大嬸編胡話，接生婆是我姨母的侄女，悄悄告訴我了，那就是個女娃，李大郎壓根兒不想抱，直嚷嚷城裡買的生子丹不管用，來年要再搏一個傳宗接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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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子丹？！」張大鴨的媳婦停止啜泣，聽見這三個字，記起昨夜裡的事，臉上一片乍紅再轉為慘澹的白，默默自床頭枕木下摸出一個小瓷瓶，晃了晃，還能聽見叮叮幾聲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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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這個？從大城鎮商舖買來的，據說包生子，當朝官家都稱見效顯著，修道真人煉製的生子丹，商舖三代不換，仙丹不靈管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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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因為這丹藥......？水肖伸手接過來，倒出瓷瓶裡的生子丹聞了聞，一臉若有所思，村尾張家屋裡一夥人都盼著修道人家能瞧出點什麼，誰也沒發現屋外有兩個影子纏鬥在一起。說是打鬥，更像一方殘暴撲殺另一方，力量強弱懸殊，沒一會兒分出勝負，贏的那一個擒住輸的那一個，硬生生拖進屋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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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肖！」凜手裡捉住一根細長的奇怪玩意兒，比孩子身量高些，身子直挺挺，約莫成人小腿粗細，灰黑僵直的軀體形同槁木，若非轉動著一雙凸出的眼珠，這玩意兒就像一截要爛不爛的枯竭木條，隨便擱置村裡哪一戶人家都不醒目，難以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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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怪。」凜使喚不熟悉的舌頭咬文嚼字，艱難萬分吐出四個字：「槁、灰、瘍、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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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凜的童音落下，精怪這才察覺到處境不妙，嚇得驚聲尖叫：「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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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村民全被喊冤聲齊齊嚇了好大一跳，會說話的木頭不是怪物又是什麼？！要是不開口說話，誰也看不出它裂開來的紋路是張嘴，就像把人的嘴巴扭直了長似的，豎直一條裂隙，裂隙一開，裡頭居然還有牙？！村民接著惶恐大叫：「怪、怪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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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東西就是狐妖小季說的精怪？整體灰黑斑駁，不動倒有七分像枯木，差別是有眼和嘴，也有近似手足的組織，這些並不令人反感，讓人感到不舒適的部份在表皮。都說品頭論足，人莫名重視外貌，看怪物的眼光也不出例外。這木頭表面有數個潰爛處，潰爛表皮中心陷入像個凹洞，爛開來的洞裡生了好幾條不知道多長的蟲，不分首尾纏繞在一起，白白黃黃不住扭動，而那種爛開來的凹洞不只一處，一眼看去就有十多個，一個個爛坑，一團團蠕動的長蟲，那是被蟲蛀掉的一條柴，多數人都不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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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個村民指著精怪喊出畏懼：「快燒掉，怪物！燒掉這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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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瞧得目不轉睛，短時間內見識了好多稀奇古怪的東西，有動物變成人的模樣，還有變不成人的木頭，直接長了眼睛和嘴巴的，那麼鼻子呢？他向前踏了一步，方便看得更仔細些，可惜這條木頭確實沒有鼻子，於是小路老實巴交地問了：「槁灰瘍木是你的名字？好難記啊，你怎麼長了牙齒不長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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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槁灰瘍木怎麼也沒料到發展不按照預計的來，剛才喊了冤，按之前的慣例，木頭開口說話，人族應該尖叫著跑開才對，這凡人小娃膽子倒是肥，竟然不害怕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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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起先確實害怕得失去理智，反應全是後退，不過凡人的頑強也在適應之迅速，恐懼很快轉換成了厭惡，誰也不想靠那玩意兒近一些。八歲孩子一句類似玩笑的問題壯大了村民們的膽量，逐一鎮定下來，再瞧這怪物體型不比人大，行動不甚靈活，被一個小姑娘捉在手裡拖著走，瞧著弱小得可悲。怪物又怎麼著？孩子都能捉得住，有何可懼？這麼一想，村民態度立時扭了個對角彎，人性特有的欺善怕惡、恃強凌弱依序出匣，以村長為首毫無根據指著槁灰瘍木一通誣告：「一定是你這怪物害的，把李家兒子弄癱了，現在又來害張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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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這麼說，那就錯不了，張大鴨家的媳婦附和道：「對，肯定是這噁心怪物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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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長成這樣絕對不安好心！」來村長家通報的村民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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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事也沒幹，被一人一句指著罵，槁灰瘍木可委屈了。千里尋找同伴微弱氣息來到這村，直挺挺當了幾天柴薪觀望情況，別說害人，就是動也沒動一下，莫名其妙被天界神獸發現，辯解無用，逃跑更是平添罪名。神獸冰冷不通人情，連拖帶打擒到眾人眼前，供凡人圍觀再指責謾罵，他招誰惹誰了，平白無故惹禍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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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精怪來到人間界都挺威風，開口說話能嚇得凡人吱哇亂叫，再不濟也能嚇人逃跑，真沒有聽說誰這般倒楣，落入神獸爪牙也就罷了，連只會喳呼的凡人都敢指著自己罵，想著想著不禁悲從中來，槁灰瘍木啜泣道：「我是冤枉的，長得醜就不安好心嗎？我又沒害人，再說，精怪多的是缺眼沒嘴的，我就是有牙沒鼻怎麼了？礙著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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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不無道理，精怪的一雙凸眼吧嗒吧嗒掉眼淚，小路自覺說得過份了，人家精怪有精怪的長相，指不定這根木頭在精怪裡還算俊俏的呢，沒鼻子當真不礙著人，想了想，小路歉疚地認了錯：「是我說得太過，鼻子不重要，你別哭呀，我信你是冤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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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妖小季說過精怪挺老實，凜不知情捉了是誤會，他弄哭人家可就罪過了。見到掉不停的豆大淚珠，小路伸手想搭上去為他拭淚，尚未觸及精怪，伸過去的手就被凜用力一掌拍開，這下憋悶難受的不只精怪了，小路瞧瞧被打紅的手背，癟嘴埋怨：「你又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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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別胡鬧。」精怪這事有蹊蹺之處，水肖沒心思理會兒子頑皮，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神色認真地問：「凜，你在哪兒發現這精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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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凜回答得快，兩個字說起來不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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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一句，娘一句，他全然插不上話，徹頭徹尾多餘礙事，幹點什麼又屬胡鬧，小路懊惱地試圖說出探聽來的實情：「聽說這精怪很老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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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進村時的那個村口？」水肖沒理會兒子插嘴，仔細回想他們一行人進村時的種種跡象，當時凜和她都未發現這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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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凜瞄了手裡的精怪一眼，補充：「他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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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說......」莫離路盡力抗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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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鬧。」這回娘和凜異口同聲阻止他說話，小路鬱悶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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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偷跑村裡玩，聽村人談論媳婦不能討年紀大的，俗話恐怕不假。小路心裡著實著惱，瞧瞧昨日到今日，凜打了他兩次，娘親壓根兒不當回事。現下逢異狀橫生之際，他正要道出探聽到的情報，偏生娘和凜全當他鬧事，連開口機會都不給，教他好生悲憤，一對杏眼讓他擠成皺巴巴的核桃，癟嘴爭論：「娘說我胡鬧，可我探聽到了精怪沒害人，成天裝木頭。凜也是，嫌我年紀小，不樂意給咱家當媳婦，一直藉故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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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以獨特咬字方式，給了一句相當中肯的評價：「水肖，他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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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這孩子，娘想問仔細些，你自個兒氣什麼？凜是家人，別再說傻話了。」水肖語氣柔和，輕聲斥責一句，見小路上排貝齒咬住下唇，憤慨不服氣的模樣，忍不住搖了搖頭，正色道：「傻兒子，凜是擔心你隨意碰了東西要出事，才總出手攔你，那是護著你，你怎麼想不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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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歲的莫離路極容易被說服，尤其溫言良語勸說他的是親娘，神色當即緩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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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兒子心胸開朗，鬱結之氣當放下即放下，水肖頗感欣慰。為了表示信任，特意交予重要任務：「李家和張家的情況不樂觀，小路替娘跑一趟，到李大嬸家裡找找，要找出跟這個一模一樣的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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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肖將手裡裝有生子丹的瓶子遞給兒子，小路腳程快，動作也快，沒一會兒，從李大郎床頭枕木下撈出了一般無二的瓷瓶，迅即送到娘親面前。水肖確認瓶裡仙丹出自相同商舖不假，特地請村長召集村裡人，請村人逐一看了瓷瓶，確認吃下生子丹的除了眼下兩個犯病的，是否還有別的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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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在一起確認仙丹的村民多少都有怨氣，一來是不滿聽從一個村外人指手劃腳，另一方面則是捉到了精怪，在他們眼裡看來，毫無疑問就是怪物做的害人之舉。既然自稱修道人，不去對付精怪，反而來詢問他們是否吃了仙丹，這行為惹得村人滿心不快，大家雖然賣村長面子來聚到一處，態度卻十足不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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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如果不是聽說你兒子的爹是修道之人，我還懶得聽你廢話，你不去對付那怪物，把力氣浪費在生子丹上，到底什麼意圖？該不是你也想要一瓶？」村民老吳語帶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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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都說怪物捉到了，怎麼不除掉？快消滅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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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好，除掉它，李家兒子和老張的獨子就有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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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紛紛附和，集體訴求除掉怪物的主張，小路皺起眉頭張望一圈，不少村民臉上的表情出賣了內心想法，帶著點得意，更多的是期盼，神神鬼鬼，無論哪個，都能給枯燥乏味的日常帶來一點調料，這些人衷心盼望辦一場除祟祭典，湊一場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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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也喜歡湊熱鬧，從前偷往村裡跑，為的也是瞧些大人小孩的鬧事，但他絕不希望見到任何誰遭遇不幸，哪怕對方不是人，是只精怪，是以出言阻止：「胡說什麼，隨便除掉精怪，指不定所有人都得倒楣， 治病應該對症下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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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個屁點大的孩子懂什麼！」孩子好欺負，村民立刻群起攻之：「嘖！明明捉了只怪物，何必倒騰仙丹，快點弄死那怪東西，大家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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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不分清紅皂白可不妙，有理都說不清，得先讓精怪逃了。小路轉身面對村民們，將空著的一只手掌背到身後，對著凜所在的方向悄悄揮了揮，另一只抓著瓷瓶的手往村民眼前遞，吸引所有人的注目，刻意高聲反問：「萬一真是仙丹出問題呢？看這瓶子密不透風，裡頭裝的什麼誰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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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個屁！」一個村民啐道：「仙丹是李大郎去大城鎮謀事，遇上貴人指點才買到的，那商舖賣的仙丹是修道真人煉的，李大郎回來轉賣多高的價吶，金貴得很，能有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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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縮手拿回瓷瓶，將瓶口塞子一拔，瞧一眼再聞一下，整張小臉頓時皺了起來：「說得厲害，你瞧過嗎？聞過嗎？我聞著有股蟲子味兒，還有股爛木頭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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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喊村長到張大鴨家的那位村民立刻反駁：「瞎說！仙丹玄妙，求男得男，有錢不一定能買到，得先算緣合，緣合才能掏錢的，人家舖子不見得開張，沒一點門路別想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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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裡老人解釋：「你們外來的不懂，咱這村添男娃多給力，就可惜總生女娃，女的將來賠嫁妝，誰都想生男，能幹粗活，大了娶媳還添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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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仙丹雖說金貴也得買，砸鍋賣鐵籌夠錢，一舉得男多值當。」村裡大嬸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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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人你一言我一語，當下討論起生育男孩的好來，小路按捺住回頭張望的心思，淨聽他們讚頌仙丹，來回扯淡，每聽一句心裡就忐忑一分，不曉得凜是否明白他的暗示，趁機帶那精怪離開此處了。他不敢回頭去看，只得繼續爭論：「仙丹誰煉的？萬一吃出人命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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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別說了。」再爭也是凡人俗事，來自天界的仙子水肖不願多加干涉，出言阻止兒子與村民爭辯，不料村民卻跟個孩子較真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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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鴨的婦媳瞅了眼自家婆婆，語重心長吐露哀思：「孩子你還小，不懂寧可信其有，等將來大了你就明白，世上很多事情玄得很，妙得很，不由得你不信。尤其仙丹妙藥，機緣錯過後悔一輩子，求也求不來，做人兒媳婦還能怎麼著，回娘家籌錢都得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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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老吳就沒有那麼理智了，聽到村外來人大言不慚，批評村裡人的思想意見，憤然倚老賣老道：「你個屁娃子啥也不懂，同你說話白費口水，就讓老人家教你，見了怪物不必多想，九成九是它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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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怪物除掉最好，所有人都放心。」村民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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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畢，大夥兒方才領悟過來，哪兒還有怪物影子？那什麼灰什麼木的老早不知道消失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村民老吳首先發難，指著小路大吼：「你這小玩意兒，膽敢戲弄老頭子我！找死呢你，把怪物藏哪裡去？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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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忙到日落的村人們曾幾何時得以遇上一回消滅怪物的熱鬧事，這會兒聚齊了村裡人，打算趁機舉行除祟儀式，討個吉利。誰知道幾個村外人這麼不識好歹，一會兒質疑仙丹，一會兒放跑怪物，要說不是跟怪物同一夥的，誰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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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出來！」老吳率先動了手，拎起年幼孩子的後衣領，一把舉起，高高離開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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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水肖變了臉色，請求道：「這位......好漢，有話好說，先放開我家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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