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經開卷語云:天地初分,八方混沌,百獸沉寂,無舉無界。一日,諸神苟敦攜威德臨凡,口吐濟光,賜凡界息壤萬頃,隨日長而益增,迄今萬萬虛歲,仍未見止息,胥為苟敦創世也。
這部堪稱古今第一奇書的關山經可說是家家傳頌,上至祠中老人,下至黃口小兒,幾乎無一不曉,不會唸也會偷。此書出自何位高人手筆早已是久遠不可考,朝廷見此書有助教化生民,使百姓敬畏神明,崇尚尊卑長幼之序,實於其撫綏萬方有莫大裨益,更是大肆鼓勵各地學子爭相諷誦,朝夕研習,一時間此書在國內蔚為風氣,及後更被封為國典,意謂朝廷認證,能代表一國面貌之寶典。
這日,一條僻處南疆名為水陽的小村落裡,村口的私塾中,塾師林世淵正向其學生講授這部關山經的其中一卷,鳥語聲中只聽林世淵搖頭晃腦的謳吟道:‘...苟敦既為諸神之首,有好生之德,常自化身凡界眾生,為吾輩行風動教化之職。東國孫氏末年,群魔亂舞,世道陸沉,萬萬生民被置於爐火針氈之上,悉當朝佞臣賈恆挾皇族老小以專權,元帝孫清性烈,被其扼吭拊背,寧死不欲屈從,遂有火燒阿綾宮一慘案,東國正鵠孫氏一脈亦正式覆亡。詎料賈氏後人蹶而復起,如伯有之鬼,借尸還魂,重整權勢,向民間苛捐重稅,強徵民伕,嗚呼!民亦勞止,汔可小康,苟敦感念凡界痛苦,遂化為人軀,踏日下凡,取名曰肖無生,為拯救天下蒼生而來,正是為吾輩津津樂道,那行俠仗義浩氣英風肖郎君是也。’
啪的一聲,林世淵讀完關山經中這篇關於苟敦化身肖無生的故事,便合上手中因翻閱過度而變得泛黃褪色的書卷,抬頭看著眼前那夥入世未深的學生,他衝他的學生們微微一笑,解釋道:‘關山經這一章講的是關於東國年間的一代大俠肖無生的傳說,儘管肖大俠為天神化身一事未免過於異想天開,你們權當故事傾聽便可,但其中所蘊含的道理卻很值得你們細讀。’說著轉頭看向窗外園林中的一株桃樹出神,良久後才聽他緩緩把這個故事從頭開始娓娓道來。
故事的開端需由湖州范家開始說起,是夜夜色如墨,星月無光,唯有天邊劃過的聲聲驚雷,其時嚴冬方過,春寒料峭,范家的家僕進喜使勁的搓著雙手往裡頭哈氣,藉此勉強暖一下已然凍冰了的雙手。只見他兩道疏落的八字眉下佈滿因煩心而擠在一塊的皺紋,一臉愁容的朝大宅門邊走去,準備今晚的守夜。
進喜正自低頭苦惱著,驀地裡肩頭被人重重一拍,毫無防備的他頓時嚇了一大跳,慌忙回過神來,卻見他的老哥哥進勝一手纏住了他的雙肩,不懷好意的向他擠眉弄眼道:‘喜子,咱家老爺剛給我們發了這個月的工錢,幹嘛還是這樣一副臉色?’
進喜別過了頭,重重的歎了一口氣,這聲歎息直有千愁萬苦在其中,他看著濃如墨汁的天色緩緩道:‘勝哥就別逗我了,我昨日如常的到梅老丈哪裡算了一卦,怎料這梅老丈不說倒好,一開金口那可是乖乖不得了,說我接下來這個月頭上三尺掛著一顆死符星,說這一個坎極為難過,要我躲在屋裡哪兒也不去,庶幾可逃過一劫,這不是明著要把我憋死嗎?’說著嘟著嘴,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進勝聽罷先是一愣,旋即哈哈一笑道:‘你說大街街頭近著染坊那個梅老頭嗎?我看他終日死樣活氣的,印堂發黑,雙目半開半合,一副行將就木之相,這樣一個糟老頭兒說的話豈能當真?’
進喜連連擺手,像是聽見什麼不吉利的話,他連喊了幾聲晦氣後才不滿道:‘你可別亂說,這幾條街上人人都說他是從天上貶謫到凡間的卜聖,你莫要亂嚼舌根在背後非議人家。’
進勝遠不如進喜篤信占卜之說,他從前聽見這些玄之又玄的說法都是聽過便忘,渾沒放在心上,今日不意見他這老弟竟然也著了道,只覺啼笑皆非。他見進喜憂心忡忡的模樣,當下一改嬉皮笑臉的作風,語重心長的諄諄說道:‘喜子啊,做哥哥的偏不信邪,算命先生說千萬不能碰的事我全都他媽的幹到底,你瞧我可像你一樣疑神疑鬼?你呀,聽哥哥勸一句,這些鬼神之說聽聽便好,不必較真起來。’
兩人談話間已來到范府正門,進勝攜著個大燈籠走到門外,抓過一把木梯,信手便把燈籠掛到屋簷之下,是夜罡風勁急,范門府邸庭深院高,自腳下的青石板至屋頂估摸兩丈有餘。進勝踏在木梯之上搖搖欲墜,進喜在一旁看在眼裡,只嚇得心驚肉跳。進勝見他一臉遽容,噗哧一笑道:‘慌什麼,老哥哥走南闖北,能文能武,神明都要忌我三分,我所走過之處,諸神也要紛紛讓道,還會怕了這區區木梯嗎…’一句話還沒說畢,驀地一道閃光劃破長空,映在進勝已然僵硬的笑容上。下一刻一道春雷筆直劈下,直接命中進勝頭頂的天靈蓋。
進喜大駭,歇斯底里的呼喊著進勝的名字,卻見進勝的軀體瞬間失去活力,便如一個斷了線的木偶一樣,緩緩的從木梯上倒了下來。
進喜正要提步搶上察看對方傷勢,忽見那道春雷劈下處有一抹黑影良久不散,進喜還以為自己眼花,定睛一瞧,那抹黑影竟依稀是個人形。
只聽一把空靈冷峻的聲音道:‘目無神明,以己為尊,若輩乖戾至此,委實無藥可救,就讓咱家伸張天討,執行天罰,懲治一下爾等狂妄自大之徒。’
話畢,夜空之上忽然裂開一道大縫,強光自大縫中傾瀉而下,鋪滿范府前的那片空地上,只照得進喜以手遮天,半晌張不開眼來。
那黑影在強光照射下終於勾勒出一副清晰的輪廓,那雙炯炯有神的眸子盯了不知所措的進喜一眼,隨即向大街的另一端徐徐遠去,只聽罡風呼嘯中一把聲音斷斷續續的道:‘算你命不該絕,這劫讓你那老哥哥給你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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