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無生三人連同他背上的季滸癡合共四人依著星月帶引一路北行,離無錫城越遠,道旁的景色便越發荒涼。走了約半個多時辰後,腳下走的已經全然是未經修繕、高高低低的爛泥路。肖無生骨骼異於常人倒也罷了,可他背後那兩名文弱書生卻經已走得氣喘如牛,二人活了這麼久,何嘗有像現下這般狼狽?只見二人越走越慢,與肖無生之間的距離也越拉越遠。
直到肖無生回過神來,感應不到自己身後有人時,二人的蹤影早已被他拋得極目不見。肖無生生怕二人出了什麼差池,便又自來路奔回,走出一段路後,卻見前方不遠處地上倒臥著二人,忙搶上前一看,卻驚見朱李二人已是面如金紙,口吐白沫,肖無生見狀後暗叫不妙,急忙把二人身子坐直,將朱煜雙掌抵在李夔的背心上,自己則運氣到朱煜體內,三人前後連成一條直線,當下便在荒山野嶺上用起功來。
肖無生一邊運功,一邊藉機虛看一下二人命宮,果然不出其所料,二者皆有文星照命,唯疾厄宮有廉貞沖煞,怪底血氣羸弱,終於無以為繼,力竭而倒。肖無生把手掌按在朱煜背上,絲絲熱氣便自其手心傳到朱煜體內,再傳至李夔身上,直運功了兩炷香的時分,肖無生才撤掌收氣,待二人慢慢恢復。
肖無生負手背後傲立於一處高崗上,所幸附近並無大樹蔽目,他橫掃了四周一眼,目之所及,竟不見一椽一瓦,肖無生暗忖他們今晚是註定要露宿荒野了,只不知那兩位人君可熬得住風餐雨宿?還望大半夜不要有什麼巨獸把他們倆叼走才好。
正自胡思亂想,肖無生忽覺肩頭被人一拍,忙一回頭,才發覺身後之人正是李夔,原來二人已經醒轉過來,只見他們倆面色紅潤,神完氣足,該已並無大礙了。
肖無生知道二人剛好回復過來,實不能再行奔波,便道:‘現如今夜色已深,你們倆又是底子薄,我看今晚咱四人便委屈著點席地而歇,反正前方也未必便有破廟之類的地方歇宿。不過二位放心,這晚上我來守夜,你們倆安心睡好就是。’
朱李二人正惱恨著肖無生把自己害得慘了,聽他自願守夜,也沒考慮到他剛才以一人之力力敵半百守城官兵,怎麼好像還有用之不竭的精力,竟絲毫不覺勞累?當下二人也不來跟他客氣,在動彈不得的季滸癡身旁便躺了下來。荒野之上清風拂軀,如搖籃輕抱,似歸雁過塘,二人眼皮漸重,未幾便墜入沉沉夢鄉。
肖無生看著安靜躺著的三人,見四下一時悄無動靜,他不欲自己弄出些什麼動靜擾人清夢,便信步走了開去,漫無目的的行了起來。
其時肖無生其實也頗為勞累,畢竟人軀有其極限,若仗著精力無窮便肆意糟蹋身子,終有吃不消兜著走的一天。肖無生從沒當過人,以前自難體諒為人是何等艱難,到得此時此刻獨對月色之時,才稍稍明白凡人的痛苦。
肖無生腦裡思潮起伏,腳下卻絲毫不停,直走到一處視野開闊之地,他才駐足佇望四野山河,原來他們打從無錫出城以來已大大小小走了好幾十里路,只見腳下已非崎嶇難以涉足的爛泥路,而是換上了一片媚綠的柔軟青草地。草地兩邊山壁往外洞開,越往前走,道路便越寬敞。順勢走去,肖無生才發現自己走到了群山間一處臨淵的平台。極目遠眺,遠山的輪廓便如一條銀線,延綿至旁邊兩道峭壁之後才看不見。肖無生把眼光稍為拉近一點,只見前方深淵的另一邊有著一片極大的湖泊,湖泊的邊緣筆直伸延至那道銀線之下才見止息。天上冰輪映在湖上,只見天上月跟水中月一上一下的兩者輕輕貼著彼此,宛如雙生兒攜手同遊。湖中不時有青蛙劃破湖面躍到岸上,驚動了一池寒水,肖無生看著眼前這幅清絕幽絕的景色,一副繃緊了的身心在這一剎那盡數釋放,不經意間倦意突襲腦門,他此時也不刻意與睡魔抗衡,徜徉在平台的青草地上,竟也步著朱李三人後塵,在這茫茫天地間沉沉睡去。
肖無生這一覺睡得十分安穩,待得恢復知覺時,睜眼一看,原來天已大白,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他伸了一個懶腰,活絡了一下筋骨,才驀地想起自己竟然食言了。昨晚他拍著胸口說替三人守夜,到頭來卻跑到這清幽之所倒頭大睡,他心虛的吐了吐舌頭,急忙自原路跑回,他只希望三人當下還在太虛幻境中酣夢周公,如此一來他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若無其事回到原處,再在三人醒來時裝出一副徹夜未眠的模樣便是了。
他越想越是得意,卻在他回到昨夜三人歇息之處時,才察覺自己實在得意不起來。
只見前方空空如也,本該躺在地上的三道身影已然跡絕影消,朱煜李夔二人在肖無生的腦海中音容宛在,眼下卻只剩下他心底裡的一抹殘思。
肖無生搶上前去,伸手感受了一下三人昨晚躺過的地上那堆雜草,卻覺觸手尚溫,該是離去不久,肖無生心底裡回復一絲希望,又見返回無錫的路上有幾個新鮮的鞋印,當即展開輕功,反過來向著無錫的方向跑去。
此時的肖無生心裡可謂憂喜交逬,喜的是三人應該離去未久,仗著自己通天之能,當可追趕得上;憂的卻是瞧這情形,三人該是被馮步通的手下抓了回去,卻不知眼下情況可安好乎?他此時心中有一個極為強烈的念頭萌生開來: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在三人被帶回無錫城之前趕在頭裡,從馮步通手裡攔路截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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