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無生臉上不動聲色,一顆心卻是已經盡數懸到了鄰桌那幾名漢子身上,他慢慢品著茶,只待旁邊那桌人動身下樓,自己當即跟上,誓要阻止這場發生在他眼皮底下的陰謀。
朱李二人自顧自的低頭大口喫茶吃飯,絲毫沒在意氣氛已經不太對勁,待得桌上碗碟風捲殘雲,坐在對面的肖無生已然不知去向,只遺下一張紙條擱在桌邊,李夔見狀忙奪過紙條來瞧,只見紙條上字跡乾澀拙劣,如老鴉留痕,歪歪倒倒,二人乍看之下不禁一愣,沒想到何元旭身邊的大紅人寫出來的字竟如小兒塗鴉,萬般不能登上大雅之堂。
朱煜定了定神,開口唸道:‘朱兄李兄見字安好:咱家忽有要事在身,此事關係無錫安危,實不能置之不顧,還望二位原宥咱家不辭而別,招攬陳千總之重任便落在二位肩上了。陳君眼下正該在無錫城內,二位欲尋得此人,只需拜謁縣衙,借此間縣令馮步通之手,當可順藤摸瓜,找出陳君的下落。馮縣令耳目通達,二位必須善加利用,望馬到功成。肖無生留字。’
朱煜唸完後,不禁無語,二人此時是一般的心思,自己是被這肖無生訛上了吧?這段時間是他帶的路,自己兩人只有跟著走的份兒,眼下這主兒拍拍屁股便開溜走了,怎麼找人這事便落到了自己二人頭上?這無錫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從中刮一個人出來,只怕門都沒有吧?
李夔看著紙條皺著眉頭,嘗試著為肖無生開脫:‘興許肖先生真的碰上了大事才不得不抽身去辦,我瞧他對咱二人底細摸了個透,要訛我們該不需如此大費周章吧?我看我們還是依言而為,去找那個什麼馮步通吧。’說著拍了拍朱煜的肩頭一下,當先便動身下了酒樓。
且說肖無生匆匆寫下紙條後,旁邊那桌大漢便已準備離開,肖無生把懷中斗笠取出戴在頭上,還故意壓低了帽沿,遮住了大半邊臉龐,那幾名大漢也沒多留意,便如貫下了酒樓,肖無生見狀當即跟上。
他斜眼見那群大漢轉眼間便已出了酒樓到了街心,心中暗暗驚異這些人個個武功底子不弱,身法竟如此之快。他匆匆付了飯錢後,便不即不離的遠遠跟在後頭。只見那夥漢子筆直向西北走去,兩夥人越走越遠,不一會已離開大街,轉入旁邊的巷弄。
肖無生見這幫漢子越走越僻,沿路景色越發荒涼,雖然他有天通之能,但此時他既化為人身,很多事情便不能脫離肉身限制,他只能透過紫微斗數算到這片土地上即將會發生的大事孰吉孰凶,卻無從判斷那件大事究竟是何等模樣,牽涉到哪些人,結果如何。要知泱泱大國延綿萬里,一件事發展開來所衍生的可能性可謂紛繁駁雜,豈是三言兩語便可言喻?紫微斗數的卜測也只是個籠統的趨勢,卻非鉅細無遺的未卜先知,是以他能斷定這幫人的勾當定然於兩湖不利,卻無法通曉那勾當究竟是什麼。
肖無生跟著他們來到了一片枝葉茂盛的叢林之中,他見幾人躍上樹梢之上,足不點地的御空而行,他生怕打草驚蛇,可不敢照辦效法,便唯有腳踏實地邁步前進,只是無奈此間枝葉橫生老樹盤根,光是要撥開擋道的一切便已耽誤了他不少時間,肖無生見自己跟前方的距離越拉越遠,焦急下顧不得行藏敗露,縱身躍上前方樹頂,拔足便向前追去。
如此一來,那群漢子已察覺後方有人跟著,其中一名個子細小,名曰李典承的漢子手中比劃了一下,餘人會意,當下便朝四方八面散了開來,各自奔遠。
李典承見身後的肖無生呆在原地不知該追哪人,嘿嘿一笑,當下從樹梢上縱身躍下地來,走到了前方一所破木屋之前。
李典承在木門上輕敲三下,他附耳聽著屋內動靜,等了半晌後聽見裡面傳來了一聲回應,曰:‘胡吉利都,望七天風。’
李典承早已從他那‘大哥’處得了今日接頭的切口,便回道:‘阿瓜哈爾,模切色冰。’
過了半晌,木門終於呀的一聲開了,李典承更沒絲毫猶豫,舉步便跨過門坎,進入了木屋之中。
同一時間,朱煜和李夔二人按著紙條上的指示來到了縣衙之前,他們向當值衙差道明了來意,很快便被召進衙門內,只見一名身穿玄色官服的男子雙手負在後頭,看著大廳橫匾上‘大公無私’四個大字,待得二人站定後,才慢慢回過頭來。
二人眼前一亮,只見眼前之人是一名大概三十出頭的中年漢,端的是長身玉立,英姿勃勃,一副不苟言笑的臉龐跟他身上的官服一樣,沒有一絲皺褶,二人不禁悄悄拿他和肖無生比較起來。
肖無生跟這個人看上去年紀相仿,也是一般的颯爽俊秀,光論外表可謂一時瑜亮,各有千秋,二人知道眼前這人便是他們要找的馮步通,只是沒料到這馮縣令年紀如此之輕,二人生怕失禮,忙不迭的向馮步通行了一禮,開門見山的向他道明來意。
李夔道:‘馮縣令叨擾了,在下李夔,這位是我的同伴朱煜,此番冒昧拜謁大人無非是欲打聽一個人的下落,大人可知昔日何元旭將軍麾下的陳世橋千總現下伊於何方嗎?若大人有此人的消息,煩請不吝賜告。’
馮步通目無表情的打量著二人,只瞧得二人渾身不自在,良久後才聽他淡淡問道:‘你們二位可與何將軍有舊?跟那陳世橋怎生稱呼?’
李夔心道若是把湖州偶遇肖無生一事如實說出,未免過於荒唐難以信服,於是便隨口應道:‘是的,咱倆可是何將軍的舊部,眼下東孫一族已名存實亡,在下二人只欲聯繫陳兄,大人都知眼下政局不穩,咱哥倆不過是關心一下舊人,並無他意,只是如此唐突到此請教,可讓大人見笑了。’
詎料馮步通聽得李夔的話後臉色一沉,冷冷的道:‘哦,是嗎?本官倒知道此人下落,如此看來與二位說明也無妨,二位請稍等一會,待我去寫個詳細地址送你們見他吧。’說著頭也不回轉身便出了廳堂。
朱李二人一怔,沒料到此行如此順利,卻不明白這馮步通為何說話時臉色陰沉,難不成是自己哪裡言語失當,開罪了這位大人嗎?
不過待得一炷香的時分後二人已有答案,只聽廳堂之外腳步聲大作,幾排為數百來名的衙差衝進了廳中,把二人重重包圍起來。二人驚疑間卻見到門外馮步通一副嫌棄不屑的神色,正冷冰冰的睥睨著不知所措的二人。
ns 15.158.61.7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