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瑜兒夾在冷胡二人中間,二人武功雖然不高,但雙方既然傾力相搏,自也生出一股凌厲的拳風掌氣,籠罩著這朵娉婷嬌花,一時只刮得她粉臉生疼。
冷凌康武功儘管較眼前這個爛面怪人高出一截,卻因他多了表妹這一層顧忌,需處處迴護顧瑜兒免受自己的拳風誤傷,以至出拳時屢屢有所掣肘,反倒胡馨南他為了不讓這對表兄妹交好,出手開始漸無分寸,十招之中竟有兩三招是向顧瑜兒身上招呼而去。
兩人於習武之道只停留於極之皮毛的階段,是以冷凌康的實力其實不比胡馨南高出許多。若此刻是換上顧瑜兒的親兄顧天衢上場,那胡馨南便只有夾著尾巴逃走的份兒。可世間事情往往不從人願,冷凌康此時的形勢在雙方此消彼長下反倒處於下風,又因他瞧不清對方面目,越打越是焦躁。鬥到酣處,冷凌康為了閃開差點打中顧瑜兒的一掌,微一疏神間已被胡馨南瞧出便宜,他一手抓住了顧瑜兒胸前一縷青絲向內急奪,顧瑜兒被這道大力一扯,重心登失,竟倒向胡馨南的懷裡。
胡馨南嬌花到手,忍不住捏了一把她那幾欲折斷的纖腰,此刻冷顧二人雖然並未認出他的真身,然他看也看夠了,捏也捏過了,心願既還,胡馨南縱然可惡,卻也不敢太過。要知若他調戲顧家千金一事傳到了顧向榮耳裡,終究是一大麻煩事,既然懷中之人早晚也會是自己的妻子,又何用情急於一時?加上他手中有了二人欲私自逃家的把柄,自也不怕冷凌康會向顧向榮揭穿自己在府中這見不得光的陰私。他當下不顧顧瑜兒反抗,抱著其軟綿綿的嬌軀大踏步便自來路走回,誓要把自己這未過門的妻子送還顧向榮的跟前,再順道向對方提親。
冷凌康看著表妹投身魔爪,聽著她語帶哭音的向自己呼救,聲聲‘表哥救我!’傳入耳中,只急得他瞋目切齒,五內如焚。他素來涵養功夫不錯,可這怪賊公然在顧府羞辱她表妹,真可謂是可忍孰不可忍?最後一根理智線也隨之斷裂的他驀地端出懷中匕首,疾往胡馨南背心刺去。
冷凌康這一手傾盡全力,直到匕首前鋒抵到了胡馨南皮肉上,才驚覺這來路不明的怪人武功似乎在自己之下,他這一手用上了十分勁度,對方勢難避過,言則豈非要將其開胸破膛,斃於自己的衝冠一怒之下?
冷凌康想到若自己在顧府錯手殺人,莫說其父保他不住,更可能連累顧家跟自己一塊兒受罪,思念及此,背上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登時硬生生收回手上勁力,把匕首帶歪了方向,由前刺改為下削,避開了胡馨南的心脈五內。然出手要做到收放自如談何容易?顧天衢尚且力有未逮,更遑論眼前這位冷家公子了。只見冷凌康吃力地試圖止住匕首的下削之勢,可這一削下去終究在胡馨南背上的皮肉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輕裘之下頓時滲出了一抹殷紅。
胡馨南猛覺自己背後一陣錐心刺骨的劇痛,回手一摸,觸手處果然濕漉漉一片,不禁又驚又怒。他自幼在家裡養尊處優,身嬌肉貴,莫說其府中下人不敢讓他受到丁點傷害,恐怕這麼多年來也沒怎樣操勞過,卻在一朝間被人以利器劃開了背上嬌嫩的皮肉,恐怕日後傷口縱然瘉合也難免會烙下一道無法磨滅的傷疤,這叫素來自戀其色的他如何能輕易的善罷甘休?
一時間怒焰蓋過了慾火,他放下懷中的顧瑜兒,回過身來怒視著眼前這個偷襲之人。
胡馨南盛怒中顧不得掩藏身份,對著冷凌康怒哮道:‘兔崽子不講武德,竟玩陰的。好哇,既然你要撥草尋蛇,向鬼討命,本少爺就成全你,且看我一槍轟碎你個賤骨頭!’說罷竟從懷中掏出一把通體烏黑的火銃,對準冷凌康的胸腔便是一發。
一聲轟鳴劃破顧府上方的長空,驚動了一府主客,魂斷了翩翩少年,冷凌康應聲倒地,中槍處有血泊不絕冒出,染紅了一地泥塗。
橫變陡生,此間的三人皆是始料不及。顧瑜兒看著表哥中彈倒地,臉色倏轉煞白,一時間只覺整個世界被掏搰一空,過了半晌後才回過神來,原地爆出一聲淒厲的尖叫,發了瘋般握起粉拳捶打眼前這名爛面怪人。
胡馨南此際也不比顧瑜兒好出多少,他也被自己剛剛的所作所為嚇傻了眼,一時間只如一根木頭杵在原地,心裡茫無主意,腦裡只有一把聲音叩問著自己:自己是不是要完蛋了?
‘你殺了康哥!你殺了康哥!’顧瑜兒歇斯底里的嘶吼著,她失控的揪著胡馨南的胸膛使勁搖晃起來,急得幾欲昏去。胡馨南被她如此不斷拉扯著,卻慢慢從一片空白中回過神來,心底裡仿佛有一把確切的聲音反覆吶喊著:‘我不要坐牢!我要回家!’忽覺自己被一股力量搖晃著身軀,低頭一看,見到的卻是臉色慘白,隨時便要暈倒的顧瑜兒。
他見到這妞兒後,神識一下子清晰了許多,猛然驚覺剛才的槍聲如晴天霹靂,顧家中人此時勢必正往此處趕來探問究竟,此事只要有顧家以外的賓客作人證,自己逞兇殺人的罪狀便算坐實了。胡家跟冷家半斤八兩,冷凌康若適才匕首刺實了其父必不能保他,胡家情況亦然。想到顧府的賓客極有可能已在前往此處的路上,胡馨南才知道什麼是十萬火急。
胡馨南一聲大叫,猛地反手賞了顧瑜兒一記耳光,把這身畔的羈絆一把甩開。
擺脫了顧瑜兒,胡馨南隨即迅速冷靜下來,眼下米已成炊,人不欲殺也終究殺了,還能如何了局?正自苦無良策,眼光隨意飄到那被自己一巴掌甩到地上的顧瑜兒,眼下正花容失色的捂著那半邊被自己打得腫了起來的臉龐,驚恐的看著自己,忽然靈光一閃,若有所悟,想到了一個脫罪的絕妙法子。
言則計將安出?曰:移禍江東、李代桃僵是也。顧府死了個人,官府調查下來,嫌疑最大者必然是顧府自身,適巧顧家千金便在此間,何不…
經此變故後,胡馨南已全盤打消了欲娶顧瑜兒過門的念頭,一心只求有人能替自己頂包,為他消去牢獄之災已是千幸萬幸,身處嫌疑之地,豈敢復再奢求?耳聽得庭院那邊腳步細碎,看來府中別院的人行將趕到,但見胡馨南神色從驚駭惶怖中慢慢回歸浪恬波靜,已有主意的他淡然向地上的顧瑜兒問道:‘你欲知道殺你表哥的兇手是誰嗎?你可要看清楚了。’
言談間胡馨南已輕輕褪掉糊在臉上的泥巴,最終還原出一張冷血兇殘、古井不波的臉龐。
顧瑜兒見這殺害自己表兄的爛面怪客竟赫然便是自己畢生最大的夢魘,心中大慟,顫聲驚呼道:‘原來是你!’
‘不!殺害冷凌康的兇手是你!’胡馨南厲聲糾正她,隨即把手中火銃扔到其身上,顧瑜兒還沒會意過來,胡馨南已臉色一變,一跤坐倒地上,呼天搶地的哭了起來:‘殺人吶!要死人啦!爹!娘!你們快來救救南兒啊!’
顧瑜兒腦中一片空白,呆呆的捧著手中的火銃,絲毫還未察覺自己這手中之物即將會為她招來何等禍事。
就在此時,二人後方的庭園處傳來吵雜的爭論聲,由遠及近,越來越響。
只聽一把粗豪低沉的聲音壓過了在場其他繁雜的人聲,自信滿滿的道:‘俺可不會聽錯,定是不知那個誰弄來了一把火銃,卻玩砸了不慎走火,才會鬧出如此動靜。’
另一把陰陽怪氣的聲音則拖長著嗓子反駁道:‘我看不然,要不咱倆打個賭,我料定那不是火銃走火,反正老季你這些時日運交華蓋,十賭九輸,說什麼便不來什麼,你既說是火銃,那便肯定不是。’
那老季似乎被這人戳中了痛處,扯開他那大嗓門怒道:‘言則你說那是什麼鳥東西能吵得震天價響?突然之間砰的一聲,差點沒把老子耳鼓震聾了。咦?等等,怎麼前方有哭聲隱隱傳來?難道人還沒有死透嗎?’
除了老季那二人外,還有為數估摸約半百的人客吵著吵著已自後園出口處轉了過來,一人一句議論不休的簇擁著彼此走向哭喊聲的來源處,卻在瞥見地上怵目驚心的猩紅血跡後,不約而同的瞬間住口了。
夾在人群中間的顧向榮一把推開了那些跟過來湊熱鬧的賓客,快步跑到三人所在之地,饒是他平生經歷大風大浪,此刻也是大為駭然。他見冷凌康尸身直挺挺的僵在一片血泊之中,至死不能瞑目,一旁的女兒則呆呆的捧著一柄火銃發愣,此際腦裡不知在想些什麼?再看那狀甚痛苦,在地上翻來滾去,殺豬價般嚎叫的胡馨南,背上已是血肉模糊,也不知受了多嚴重的創傷,只不過聽他喊聲中中氣充沛,性命應該一時無虞。隨顧向榮而來的下人不用家主吩咐,已慌忙圍到了胡馨南身周照看他的傷勢,只見眾下人手忙腳亂的按著他背上的傷口,各人手上均染滿了鮮血,期間有人不住往前方的後門跑去,估計是到城中急請大夫。
顧向榮見自己府上驀地發生如此慘案,驚怒不已的他一把便將女兒手中的火銃搶了過來,正欲一巴掌的往其臉上摑下去,可掌至半途,卻赫然察覺女兒臉上早已清晰異常的烙下了一個麻辣辣的掌印。
顧向榮瞬間怔住,懸在半空的一條手臂硬生生的又收回來,他凝目細看那個掌印,再抓過女兒之手,把它攤開在那掌印旁一比,見手掌的大小懸殊,那掌印烙下斷無可能是顧瑜兒自殘所至,心中登時起了一陣迷霧,這一掌究竟是誰打的?
顧向榮不動聲色的放開女兒的手,回身推開幾名圍在胡馨南身邊的下人,蹲下身來細細觀察著胡馨南背上那道傷口,卻見他身上的華衣明顯是被利器割破,傷口雖然甚深,卻是筆直由頸下方延伸至後腰之間,殊非槍傷所致。想顧向榮為一家家主,那是何等精明?見事有蹊蹺,忙瞧瞧旁邊冷凌康胸膛上那槍傷略加印證,果見冷凌康胸口上的傷口只有一個尾指的指頭大小,跟胡馨南背上的殊不相稱,更證實了顧向榮心中新的想法。眾下人兀自不亦樂乎的忙著照拂胡馨南,渾沒有人察覺到這位醉心黃老道學,看似與世無爭的顧家家主臉色已然變得極為陰沉,雙眼正如一道冷電般直勾勾的盯著此刻在地上叫得七情上面的胡大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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