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馮步通又問了肖無生一些關於他打聽回來的消息的始末,原來肖無生在木屋外聽到了李典承跟另外一人詳細談及於當晚的圖謀,聽得個大概之後他便立即回到城中修一通書信,再悄無聲息的把信混在寄往縣衙的一批文件當中,接下來便來到潯陽酒家,設下宴席等候馮步通等人的到來。
馮步通明白當下時間急迫,無暇再與肖無生等人多說,便匆匆跟幾人告辭,回到了縣衙內作出今晚的部署。
一時間席間只剩下肖朱李三人,肖無生堵住了這兩名書生的話頭,徑自說道:‘雖然這馮步通應允了這事,但我生怕仍有紕漏,你們二位不若回縣衙從旁協助馮步通調配人手,眼下日上三竿,天色已然不早,我先行到火器營外埋伏起來,以防賊子變卦,若馮步通那邊出現什麼變數,你們之中便遣一人跟我告知,畢竟我們把命搭了進去,若此事真的有什麼差池,遭殃的終究是咱們三人。’
肖無生不說此事還好,他眼下主動提及起來,立即迎來二人責備的目光,只聽李夔嘟著嘴抱怨道:‘肖先生,不是我們不肯幫你,你瞧我們從湖州跟你來到無錫,已是鐵定了心捨命陪君子了,但此事終究是你自己出的主意,怎麼出了岔子要找人擔責,還故意把我們倆拉下水呢?’
肖無生不以為意的一笑道:‘二位不必擔心,就算事情真的不幸起了波折,馮步通要跟咱仨過不去,我也會設法護你們倆周全,失了主兒的謀臣無異於一條喪家之犬,到得重要關頭我跟你倆撇清了就是,你們只消出了無錫,馮步通便不能奈何得了你們,況且在下收到的情報絕不會錯,我看咱們仨只需安靜的待過今晚,到得明日便可回縣衙聽賞,堂堂無錫縣令,總不能出爾反爾吧。’
朱李二人皺著眉頭勉強的點了點頭,顯然對肖無生的過分樂觀不太認同,肖無生也不在意,叮囑了二人幾句後三人便各散東西,為今晚之事張羅起來。
那邊廂馮步通已經把城中過半的兵力佈置到了火器營的周遭,火器營為地方上儲藏軍器火藥之所,本身的兵力配置已是城中各處機關之最,當年馮步通為火器營選址一事費了不少功夫,最後經過一番周密思量後才決定把營地隱藏在樞密院旁的一所大宅之中,而非像常州等其餘大城般把營地設置於城外毗鄰軍營處,馮步通當時自覺這招大隱於市實屬妙著,卻奈何最終還是被焦天華派來的細作給刮了出來。其實到了目前為止馮步通對肖無生的話還是有不少保留,只不過為防微杜漸計,加上這樁敏感事多少也觸動了馮步通的神經,縱然不願相信肖無生的話是真有其事,當下還是決定不可不防,於是回到縣衙後,便把更多的兵力調遣至該處。
馮步通坐鎮縣衙,不絕的聽手下來回飛報最新情況,此時他的心情極之矛盾,若肖無生之言孰真,那豈不明證了他治下的部屬實在無能之極?自己既為一縣之長,竟對敵人的動作茫無知覺,還要被一個不干事的人提點自己該如何應對,此事傳揚出去,他還有什麼臉面在無錫城混下去?可若肖無生之言孰子虛烏有,那這個臉就更是丟得大了,堂堂縣令大人居然被一個不相干的人耍得團團轉,馮步通剛才宴席上未曾仔細思考到這些利害關係,現時回到衙門定了下來,卻開始對肖無生生出猜疑之心,只覺無論今晚結果如何,似乎都對自己宦途不利,想著想著,開始有點後悔剛才把話說實了,實不應逞一時口快,允諾他們三人賞賜,此時的他只想今晚之後,這三人離自己越遠越好,免得為自己的為官生涯烙下污點。
那邊廂肖無生已到了火器營位處的那家大宅外圍,他登上了斜對面一家酒樓,選了個臨街看得見火器營入口的位置坐下,又叫了一壺碧螺春,便打算就在這裡等到今晚子時。
肖無生抬頭看天,蒼茫暮色中只見天空猶如被抹上一層淡淡的紅妝,飛霞橫架在天際兩端,緩緩流淌,如輕煙淡掃,裊裊繞繞,一排歸雁不時呈人字形從雲層中間穿過,向著殘陽落下之處飛去,肖無生啜著杯中的香茗,看著眼前這片如畫景色,忽然之間有了一種回到了天界的錯覺。
正看得出神,遠處忽然響起一把大煞風景的聲音,肖無生本想充耳不聞,不欲被些不識相的市井小人叨擾了他看日落的雅緻,但這把聲音實在太過熟悉,使他一顆心神慢慢從景色中拉回現實。
這把聲音尖細而難聽,肖無生一聽便難以忘卻,他向街上望去,見聲音果然是出自一名眼熟的矮子口裡,肖無生嘴角揚起一陣冷笑,皆因今晚的主角之一—李典承到了。
這李典承言談粗鄙,跟另一名聲音沙啞的高瘦漢子高聲談論著一些不堪入耳的話題,說來說去不是窯子便是賭坊,不是談論著誰家的姘頭標緻便是議論著到哪兒玩兩手比較聚財,肖無生不用開天耳通也能聽見那二人的高談闊論,若非當時在木屋外親耳聽聞二人接頭,他說什麼也不信眼前這兩個粗鄙之人竟然便是焦天華派來無錫偷襲火器營的細作,畢竟聽其言便可知其行,只是沒想到焦天華竟會把如此重任交到這樣的兩個土痞手上。
卻見這二人竟筆直的朝酒樓的方向走來,肖無生登時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刻意檢查了一下頭上的斗笠,確定視線以上經已盡數覆蓋起來,料來就算李典承站在他的面前看著他,單憑當時樹林中那匆匆一個照面,應該也認不出眼前這個獨坐一桌的漢子便是當時追趕他們的多事之人。
卻聽身後兩組拖沓的腳步聲竟朝著自己這一臺走來,肖無生皺了皺眉,心道他們該不會終究發現了自己的身份吧,可當真是無巧不成書,那兩組腳步來到了他這一桌的旁邊便站定不再前行,卻聽李典承旁邊那把沙啞的聲音毫不客氣的向他問道:‘小兄弟,這兩個位置有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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