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怎的,今天卻沒了聲音。
我蹲下身,手掌穿過籠子的縫隙,摸了摸鳥兒背上的羽毛,濕答答的,「你今天倒是挺安靜。」
正自言自語的我倏地被一聲重物落地的巨響給嚇得抽回了手,我轉頭看向聲音來源處,好像是什麼東西倒在地上的聲音。
幾步拐過彎走向前,我看見一個男人狼狽卑微的扶起倒在地上的腳踏車,另一邊一個女學生高傲的抱著雙臂冷眼看著。
再往前走一點,我聽見了他們說話的聲音。
「就這麼一次,我們家現在很急著用錢,你幫我們家葉雀拿第一名好不好……?幫她一下……」男人的語氣是那麼卑微,充滿乞求。
「你們家缺錢跟我有什麼關係?她自己笨成績差拿不到配給金,是她自己的問題。」女學生的語氣是那麼輕蔑,充滿不屑。
「爸!你在做什麼!」還沒來得及思考,我就聽見自己脫口而出。
「小雀……」父親把覆滿髒污和老繭的雙手無措的背到身後,臉上那些被歲月侵蝕出的細小溝壑因為強撐的笑容皺到了一塊兒。
我跑過去把他的手拉出來,從口袋掏出紙巾把他手上未乾的黑泥抹去,露出一塊塊顏色深淺不一的老繭,接著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女生。
她是我們班上的第一名——金妍,拿的配給金是最高的,每個禮拜能有兩萬多。
「葉雀,平常看你故作清高的樣子,我還以為你真的多有骨氣呢,結果還不是窮到讓你爸爸來求我幫你考到第一名。」她勾起了一邊的嘴角,下巴抬的高高的,好似一隻展開鮮豔尾羽的孔雀。
我抿著唇,看向低著頭不敢看我的父親,心口突然泛起一陣刺痛,深呼一口氣,繼而轉頭看著她,「我還沒有笨到以為你真的會幫我,而且我也不需要。」
「哦是嗎?」金妍把口袋裡今天剛拿到的配給金拿出來,在我眼前晃了晃,「你們全家人靠你那一點點的配給金活得下去嗎?」
我看著那一疊千元大鈔,生存和尊嚴在我心中激烈的拉扯著。
在這個世界,賺錢養家的重擔壓在了已就學的孩子身上,所有資源都掌握在政府手裡,成績夠好的孩子才能拿到配給金,拿到配給金才有資格和政府兌換食物、衣服、水電,一切的一切。
家裡的父母精心培養著孩子,期望孩子能考上第一名拿到高額的配給金,過上好生活,可是,這樣的家庭,終歸是少數。
大部分的家庭都只能拿到微薄的配給金,勉強換到幾口飯吃而已,就像我家這樣。
「你不是說不干你的事嗎?」我冷聲道,一手拉著父親的手,一手扶著父親那台鏽跡斑斑的腳踏車,想要離開。
金妍嗤笑了一聲,極其諷刺。
她隨手捻了幾張鈔票,丟在我腳邊,「以你的腦袋考到第一名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你求我,我可以分給你幾千塊啊,反正我不差這一點錢。」
我拉住了想要蹲下身去撿錢的父親,眼淚幾乎奪眶而出,壓抑住哽咽大聲的喊,「爸!」
父親原本低著的視線忽然抬起,與我四目相對,那眼神複雜得讓我心裡一陣慌亂。
金妍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優雅的把頭髮別到耳後,臉上掛著虛假的微笑,「那麼我走了,不用太感謝我,要是還缺錢,跟我說一聲,我會把我們家花剩的給你。」
金妍走後,我和父親依然維持著原本的姿勢一動不動,僵持了許久,久到我以為天真的黑了。
「爸,我們回去吧……這些錢不是我們的,我們不是乞丐,不要接受別人的施捨好不好?」我顫聲道,感覺到一抹濕潤滑過臉頰,以為是下雨了,可這雨水怎麼跟淚水一樣鹹鹹熱熱的。
「小雀不要哭,爸爸沒有怪你拿不到配給金,只是小鷹要開刀了,我們現在很需要錢……爸爸也是沒辦法……」父親粗糙的大掌輕輕的抹乾我臉上的淚痕,那動作裡滿含著愧疚和心疼。
明明應該愧疚的是我才對。
家裡唯一能拿配給金回家的就剩我一個了,可偏偏我怎麼考,成績都上不去,每個禮拜都只能拿兩三千塊回家。
因為我的無能,弟弟沒錢治病,父親拋棄尊嚴,卑躬屈膝的乞求別人施捨。
我勉強扯出一絲笑意,不知道比哭難看多少,把父親衣服上的皺褶拉平,撥掉上面的塵土,今天那些政府配給員不知道又是如何奴役我的父親,如何使他看起來如此蒼老疲累。
「錢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的,你不要再這樣了,我們先回家好不好?」我根本想不到辦法,但是人走投無路的時候不是就只能這樣安慰自己嗎?10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iAyad4ixc
「好……我們回家……。」父親低頭迴避我的視線,手扶上沾著污泥的腳踏車,與我並肩著往巷子深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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