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守京南側官街,梡南十二街道坐落一處官第非比尋常,偌大外牆幾乎將半條街都被圈屬在內。一般官者府第佔地不可大過二個商宅,但此府第卻有三個商宅範圍,以段蘭律官位也未能獲得如此大的官宅,皆有幸主后娘娘的賞賜他才能擁有這麼大的府第。
主臥居裡,甫起榻的段蘭律一身隨意內襯,外披一件繡著荷花圖的深青外袍。坐於炕上,肘底倚著几桌手背微彎靠著下腮,眼神慵懶迨睏。
望眼朝自己單膝而跪的蒙面男子,冷淡起唇。「現在才出現我都當沒你這人存在,也沒人可讓你救了。」
男子聽他說得平舖直敘絲毫沒情緒起伏,但識他十年的男子早熟他性情。
越是平淡的話語越是他無意中壓抑著情緒。
男子撓撓臉,略有虛心道:「我有去救你,只是在收拾其他人的時候剛好你就被別人給救了。」
「哎呀,這反倒是我不是了,好你個欺主僥辯的傢伙。」
男子一聽沒敢辯嘴,直言:「總之趕緊上朝去吧,你自被救起就以身體不適、受了心理刺激為由拒絕跟方桓大人進宮,也不看看才過上三日,關心你的人可快踩爛門檻了。」
段蘭律望向門扉耳朵也直直豎起。「有嗎?我怎麼覺得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一臉虛情假意模樣,不禁鄙夷。「己嵨知道你喜靜厭吵,早一開始就把人都杜絕在外怎可能讓人踏進這房裡來。」
「那己嵨為何讓你進來?」
一聽到自己也被列為不歡迎對象,男子額上青筋浮抽。「段大親主能別這麼記仇,行嗎?」
段蘭律見他隱隱怒發模樣,不由得咧嘴一笑。「脾性比我還大,難怪不適合當總管。」擺了擺手。「朝上有誰來問候?」
「自然是文太宰一派,還有一些依附您腳下的官員也有,另外還有太子妃私下派人詢問。」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8blaZgHbS
「啊啊...太子妃呀。」都是不感興趣的來者。「延寒壩的靠山呢,沒來嗎?」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8JzgcbxWd
「已嵨說那個人私下送了千萬兩黃金來,懇請你放過一回。」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jIEAPwDzA
「已嵨收了?」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SdiHWQXur
「收了。」
一聽,他神情犀利一舜。「先壓著吧,會有用處的。」斂眼一想,「山賊的部份辦妥了?」
「妥了。」抬眼疑問:「但這樣做安全嗎,沒個準可會危害到你自己。」
「生路不願走偏要走死路,我也愛莫能助。」他聳肩無謂起身,「叫已嵨拿官服過來。」聞言,男子立刻去找總管已嵨。
不約許久,受了山賊驚嚇修養三日的段蘭律,坐上赤黑掛錦的駒車往宮中而行。
駒車內,段蘭律手執木蘭香檜在鼻間嗅聞假寐,耳邊熙嚷聲絲毫未干擾他思緒。
那日在湖邊那抹剛正不阿、毫不把自己看在眼中的身影,那人的氣度凜然就像支撐的椎柱,不會輕易折倒也不允他人侵折,就如他手中的木蘭香檜一般,有著高潔無懼、昂首矗立的英姿。
自進京以來什麼樣的文官、武將他都見過,沒見過的也聽過名號,但卻對那兩人生疏得很......,抑或是太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不過方桓與那二人似乎是舊識,即使在言談中有著客套,但多點細察能發現方桓語氣中帶著不著痕跡的溫和。
睜開眸,薄唇嘴角輕揚一角。「已嵨,你說為何方桓大人的溫和,怎麼就不分給我一些呢。」
被這一詢問的已嵨,默然抬起視線道:「親主心知肚明您是方桓最討厭的類型,自然給不了您溫柔。」
「這麼說起來,那二人是方桓喜歡的類型嗎。」已嵨未答只是沉默。見狀,段蘭律洩唇一笑,「關於那二人查到什麼了?」
聞言,毫不遲疑即答:「紅百緋,紅家長小姐,與一般深閨千金不同,似紅家未有男出而培養她軍武知識,久而久之嚮往從軍為國家效以之力,也可能是潛移默化的關係她幾乎不從女裝,如果不仔細看未能立即看出她是女人。」話說到這,段蘭律不由得頷首。「親主當時也以為她是男人吧。」
他輕哼一笑:「是呢,以為是個瘦竿子的男人。」
「也因為這樣,只要沒聽聞過紅家長小姐的女子都純粹認為是男子,甚至傾心於她。」見他眼中一抹神采飛逝,心知他想法即答:「目前她並未接受任何女子的示意,親主也沒必要著墨這一點,尤其身著女相去接近她。」
段蘭律倚著下腮不禁失笑,看來被已嵨發現他想惡作劇的心態。
「她現任左南軍隊裡的將領,固守蠻夷容易侵入的西境地帶。」
一聽,段蘭律眉尾略楊。「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地帶呢,西境。」
「西處一帶的游離蠻夷一直層出不窮,想侵奪西界以南的地域,雖引不起大戰之勢,但頗常引發許多惡意的茲擾或侵境的舉動,必須時時甚防已對,最容易讓軍隊陷入疲憊消磨士氣,不過聽聞這幾年由紅將領前往固守,反而鎮壓不少蠻夷。」
「哦,是個有實力不靠軍家聲望的女人呢。」
「確實如此,紅將領因自小由紅芒將軍培養,自然實力不比他人差,但可惜她是紅家人不受主后娘娘跟文家人青睞,甚至任由文檜總軍衛打壓她,理由為何親主也是明白的。」視線一望,就見那迷魅的鳳眼銳瞇起,「紅芒將軍一直是已逝懷仁國主的擁護派。」
段蘭律靜默聽著,視線卻像望著什麼景物般遙遠,已嵨見狀靜靜候著不語。不約片刻,就聽他嗓音作勢嘲諷道:「真是愚忠效力而殘害後代不少。」
已嵨聽這般結論也不多評論,接續道:「另一人名叫葉螫,是紅芒老將軍得力助手在某次遷隊返回守京時,在官道叢間看到他似乎是被人遺棄在荒野,一時於心不忍便將他收為義子,二十歲那年原本不願入軍但被逼入軍,有其一部分是因被賄絡的大財高官買下名次而落文榜,在紅家長小姐未入軍之前他是跟隨在別處軍隊之中,四年之後才跟在紅家長小姐身邊直到現在。」語落,僅聽到那輕微喉聲略應,顯然對這人沒什麼在意。
已嵨接著自袖中抽出一只招榜遞給他。「陛下也準備要擴充編軍了。」
他垂眼瞧視,嘴角冷撇作笑。「畢竟輹國有個不殺戮不見血,就會全身麻養不停的劊子手阿。」將招榜隨意拋至一旁,手上把玩著香檜,思索道:「把家裡頭那隻當暗鼠也當不好的傢伙拉到陽光底下吧,其他人也各自待在自己的鼠窩,沒指示就不用出現了。」
已嵨頷首。「讓他去哪一軍,回頭讓他去兵司部登記名字。」
「文檜不是主率軍嗎,就讓他去文檜那吧。」他托腮神態作懶,忽想到什麼便說:「新進學官也差不多都入文吏部準備編發各處了吧。」
「是。」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ODaOl8CNe
「不知道有多少人好用呢?」
已嵨望著那雙眸富饒興味的神色,不約而同駒車停駛。車外隱約傳來站衛聲響,「到寅門了,已嵨就陪同到此,駒車──」
「不用了,讓宮裡派人送我即可。」他撢了撢袍,朝已嵨快意一笑:「不如我就提拔提拔那紅家長小姐吧。」
已嵨推窗露出一角,瞧著段蘭律背影漸漸遠去才收回眼,接著往兵司部去。
而當赤黑錦穗駒車駛離寅門的另一酉門外,半個時辰後也迎來垂掛黃金錦穗的駒車。此酉門非皇族冑貴皆不得經此門而入,而在衛兵面前停下的駒車只需辨識錦穗色澤便能知曉此主身分級別。
孫鈞皜身著鳶色繡梅正服出現在衛兵視線,看門人不敢怠慢紛紛朝他敬首示意。「皜王殿下。」
孫鈞皜朝衛兵頷首,步伐遲緩略跛的朝酉門走入。倏地,他哎呀一聲停下腳步轉頭一喊:「溫溫,我的奏折忘拿了。」這一喊,駒車原掩緊的窗被人推開,緊接一柔軟溫潤小手遞出奏折。
孫鈞皜趕緊上前將奏折接過,接著朝那粉嫩小手握了握,滿是寵愛道:「溫溫,我離宮後給妳街上買糖葫蘆好不?」接著回應他的是那小手握起拳,接著伸出食指向下勾彎兩下。
見狀,他也依樣畫葫蘆做同樣動作。「那溫溫就乖乖在府裡等我,別又躲起貓貓讓我難找啊。」將那小手推回窗內將窗子關上,轉身走向酉門內。
穿堂過門,孫鈞皜不急不促的往諭書房走去。想著早朝應已下朝陛下應會轉往諭書房處理其他公務,既然來不及上朝就直接去諭書房吧。
才這麼想時,不遠處前方見幾名宮女們圍著拱門熙攘著,待他瞇眼細瞧原來是宮內紅人段蘭律,不知在拱門內那側座亭在做什麼讓嘻笑聲起落不斷。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OTRhXBf6T
他對段蘭律這人沒什麼喜好也沒想特別去打探,還是做正事要緊,這才想走掉就被段蘭律那樂懷嗓音給喊住。「這不是皜王殿下嗎?」
聞言,孫鈞皜再不願意也無法忽視如此明確的喚聲。見朝自己走來的段蘭律,他頷首道:「看來段紋人身子已安康,能出入宮內了。」
段蘭律揮別那些宮女,眼露疲憊道:「從末官進宮到現在還不到幾個時辰,已經讓不少人問候安康了,皜王殿下就別耶諛末官了。」
耶諛?瞧他一臉紅潤滿面模樣,倒看不出來有被耶諛得不愉快樣子。罷了,這人本來就不是很好捉摸。
「這次段紋人受了驚嚇是因為七鈞提出的計策遭殃,實屬要給道歉。」
「這怎會是皜王殿下的錯,不如說是天時地利人和剛好,加上殿下一片熱忱想擊倒那些山賊而建言,反觀末官只是仗著人多勢眾讓他們自亂陣腳罷了。」
「但讓你被山賊所抓甚是惹得朝廷上下波動,好生恍恐。」
段蘭律聽他語氣略帶諷刺,眼神望著前方卻看不進任何景物。這神色還真是令人熟悉呀……不由得拉握他胳膊,「這並非殿下的職責卻因末官的請求而被牽連懲罰,殿下這是怪罪末官了嗎?」
孫鈞皜略瞠雙眸,瞅向那張如女人般妖魅的臉容,勾起嘴角淺笑,「段紋人這話可是會讓七鈞處境更加險峻,官場上七鈞只求安穩不求驚濤駭浪的鬥爭,管轄內能做的自是做足萬分,不該做的也未想觸及一分,做罰一事七鈞並未掛意在心,失禮了。」輕巧掙脫便往前走去,讓他留在後頭不再搭話。
望著孫鈞皜略跛遲緩走路的背影,段蘭律臉色平穩卻略感一絲無奈。自喃道:「再更掛意些不是更好嗎。」
ns 15.158.61.42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