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宅裝修佬》 - 09

後來，全層的住客和梁光小復都走下了九層樓到大堂去，終究有人在大門前通知了警察。

已是深宵時份，眼前狂雨亂飛、暴風到處刮著，街上連半個人影也找不到。

而梁光和小復在經歷了生死關頭後，此時此刻儘管躲在了舊樓的大堂處，每一陣風吹過時都還是禁不住眼觀四方，留意著周圍會否有潛在的危機。

「媽的…要多久呀……」不知不覺，已經來到接近凌晨一點，警方卻還是遲遲未到。

「睏死了……明天一大早還要去敬拜呀……」說話的就是在梁光身旁的男子。

所謂「敬拜」，就是一個禮拜一次的例行活動，也就是在每區都會有指定地方作升旗禮，而每個居民都必須到現場作敬拜。

「想到那麼早要起來就想吐了……」

只是這時候，舊樓的大堂的鏡頭又亮起了紅燈。

隨即，梁光身旁那男人很自然地雙手合十，張大雙眸微笑道：「我滿心期待明天的敬拜。」

一切自然得猶如喝水。

「好想快點看見國旗，那給予我希望。」本來隱形的聲音，又再在紅燈的期間不斷出現。

而姍姍來遲的警方，就在紅燈完結後不過一分鐘到來現場。

「誰殺人？趕快處理！我們還要趕路……」下車過來的竟然就是兩個小時前來過這裡的新人男警和他的同事。

「就是他了！我們制服了他！他在我們……」毫無疑問，現場就是搶著說出證供的時候。

「給一個人說就好！他媽的我們趕時間好嗎！？」新人男警怒答。

結果，一人說話，全部人指著梁光。

「他還說上面有鬼，說甚麼有鬼在…」

「說啥？」提到「鬼」之時，男警凝視著說話者再問一遍。

「他說在九樓3室有鬼……」此話再重複一遍，男警的目光就從說話者身上移到梁光堅定的雙眸上……

現場有些人聽到這時還是笑了，但男警僵硬的臉一動也沒動過。

「所以鬼殺人了嗎？」誰都沒想過，男警竟用冷冷的語氣問出這樣的問題。

「不是呀…」「我不是問你們！給我閉嘴！」男警用冒火的雙眼掃視了周圍的鄰居，再問梁光一遍問題。

本來沮喪抱頭的小復聽懂了問題，小聲地答：「鬼走了…沒繼續攻擊我們……」

「走去哪了！？」男警急追問。

「不知道……」小復搖頭。

「鬼到哪裡都不知道了？上樑不正下樑歪，連小孩都那麼會騙人了哈……」有人用冷嘲熱諷的語氣問完，又有另一些人急跟警方說：「他倆在騙人！我們都沒看見鬼呀！」

「他們應該沒有說謊……」七嘴八舌從四方八面而來，亂話之中男警驀然拋下短短這一句，使全場鄰居無一不愣住閉嘴。

「他們應該真的沒有說謊……」他再次重申，道：「就在剛才的一個小時內，上水就已經發生了十宗以上的殺人事件，有人甚至還能用相機捕捉到鬼的身影，而我們所接獲的殺人案還是不停地增加當中……」

就在男警說畢此句後，對話機就剛好傳來一則通知：「留意…留意……緊急案件，上水舊樓區龍樂樓三樓2室發生殺人案，報案者聲稱能看見鬼魂出現在走廊和肇事單位附近，鄰近人員請儘快到現場。」

「不是吧…怎麼可能有鬼殺人！？」有人聽到「鬼魂出現」從男警的對講機中說出，不禁大驚。

「不……情報部已經給咱們肯定了，近一個小時市民拍的影片當中所出現過的鬼魂，都並非經後期加工而出現……」男警呼了口氣，再看著梁光說：「換言之，他或許真的沒有說謊。」

「怎麼可能……」

現場情況開始變得混亂，而由於在九樓3室地上確實留下不少血跡，警方最後還是決定先拘捕有殺人嫌疑的梁光，而小復則是作為證人的身分被帶到上水警署。

沿路上，警車內的廣播器幾乎每隔1分鐘就報了一宗殺人案，而且全部皆是「懷疑及肯定有鬼魂出現」，情況駭人得就連梁光身旁幾個男警的腿都要抖個不停。

「怎麼可能這世界上有鬼……」其中一個男警擦了一把冷汗，道。

「待會到了那邊你們上去吧，我來控車……」負責開車的男警用顫抖的聲音道。

所謂的「那邊」，就是又發生了一宗聲稱「鬼殺人案」的新樓區其中一棟高樓——把梁光和小復帶到警署後，他們又得出發到另一個案發現場。

「你們剛剛真的看過鬼嗎……？」看似是幾個男警中最年輕的一個問。

梁光大概聽懂，跟小復一起點了個頭。

「他是怎麼樣的……？」他有著明顯的手抖，視乎不太適合當警察。

「我的意思是…他有甚麼外貌特徵？會拿甚麼武器…？會很快的過來衝你們攻擊還是說怎麼樣…？」這麼長的一句，梁光有聽沒懂，最後是一旁的小復回答。

「冷藍色的臉…」結果，小復小聲地說出這五個字後就彷彿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沒有人會想要憶起鬼魂的模樣，除了莫名其妙熱衷靈異故事的專家例外。

「他就只有傷你們而已……？怎麼會說走就走，說殺人就殺……」

「欸，別在那邊說些有的沒的好嗎，吵死了。」另外一個粗獷的男警說：「不要像頭豬一樣那麼無腦相信一切好嗎？如果最後只是個組織在犯案你不就空害怕一場，傻子……」

不過兩分鐘，彼此之間的對話不過是兩分鐘，廣播又傳來一宗殺人案的通知。

再一次，關鍵字呈現的是……

「鬼魂出現」。

那夜，梁光和小復被迫留在了警署，留在了一個根本沒甚麼人留守的警署。

小復手機沒電，一個人坐在警署的一旁無人理會，也漸漸地睡著了。另一邊廂，梁光則是空等著相關警員的到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上水警署的絕大部分警員都一隊一隊的離去出勤，可梁光和小復卻還是未被相關職員要求錄口供，甚至到了最後還竟被警員直接放行，等於是白走一趟。

離開的時候，外面已見密雲中的光明——早上六時四十分，距離「敬拜」還差二十分鐘的時間。

甫走出警署，第一下呼吸就能感覺到那股隱隱約約的血腥味。

「今天還需要去『敬拜』嗎…？」小復退後了一步，輕聲問。

以往小復都從沒問過這樣的問題，皆因缺席「敬拜」乃是罪也。如非重病或發生甚麼意外而行動不便（當然需要證明），否則都需要以「藐視『敬拜』」入罪。

只是這天的情況與別不同，梁光和小復也不知道，鬼魂一連串殺人的駭人事件是否能跟重病、發生意外而行動不便等視作同樣等級。

「我們先到『敬拜區』看看吧。」他們也很想拿起手機看看上水一夜之間的轉變，但小復的手機早就沒電，而梁光的手機也被遺留在家裡，所以也就只好親身到現場一探究竟。

上水警署位於新樓區的附近，要到那邊還需要大約十分鐘的路程。

沿路上，天空已成一片快要傾盆而下的白，梁光緊握著小復的手走過幾個街口，小復也沒有鬆手，反而是更加貼近父親。

六點五十分，敬拜區。

也不知道那是意料之外還是意料之內，此時的敬拜區依然人頭攢動，市民的臉上也沒有任何異常。

「哇…太好了！一天的清晨就是從敬拜開始～」說話的是一個牽著小女孩的媽媽。

敬拜區的人潮除了由新舊樓區的市民形成之外，還有在一旁的警察。而由於於梁光小復二人從新樓區的方向而來，第一時間接觸的固然就是新樓區的市民。

「我開始想到國家的美好了……我真的好想看見國旗隨風升起的一刻。」這樣的說話，來自那個看起來身高剛過一米的小女孩。

只是梁光和小復依舊習慣不了這裡全是「高分人士」的氛圍（要住在新樓區首先要個人社會評分維持三個月在十分的水平），便又左右穿插在人群之中，慢慢往後移動到對面的「舊樓區」範圍，一來到這邊，梁光就看見了前工作夥伴老張。

能在現場十多萬群眾中輕易找到老張的身影，也算是出乎意料。

站在老張身旁的，還有幾個來自舊樓區的住客。

「如果等等真有鬼出現的話，我們就要往這邊跑才可以……」老張身旁的一個年輕住客指著左方的小巷。

從有人討論如何逃離鬼魂追殺開始，這就注定不會是如常的一日。

「算了吧，他要殺你的話，你逃到哪都會殺到你。」老張撓了撓頭，淡然地說。

這裡的幾個人都在說著廣東話，所以梁光都能清楚聽懂。

剛說畢，老張就留意到梁光和小復的到來。

「喂啊光！」老張揮手，給別人介紹：「我的同事，以前的同事。」

「喂老張…怎麼了？」被困在警署的梁光對後來所發生的事情根本一無所知。

「吓…你甚麼都沒聽到？你那邊沒出事情嗎？」老張皺眉問道。

梁光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昨夜我在裝修單位那邊出了點意外，沒能回家。」

「沒事吧？很嚴重嗎？」老張指著梁光那已被包紮的右手說，還沒意識到梁光昨晚所經歷的「意外」。

「沒事…」梁光想了半秒後續說：「暫時沒事……」

「昨晚的事，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和從哪說起……」老張看了看周圍的鄰居和梁光，嘆了口氣說。

「難說個鬼？」老張旁邊的白鬍胖鄰居直說：「就上水昨晚就死了近一百個人，全部案件警察都找不到兇手犯案痕跡，而且所有有關目擊者都說看見鬼魂的出現所以有人死。」

「老實說，這樣你也不信嗎？」老張見那胖鄰居臉上微微不屑，便問。

「我這大半輩子都還沒見過鬼。」那胖鄰居間接地給出答案，但卻又不置可否地留有餘地：「但當這麼多人都在說能看見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應不應該信了。」

「其實那或許是一堆假新聞呢，警務處怎麼可能發生了這麼一件大事都還不出來交代？」另一個高瘦的鄰居狐疑地猜測。

「不…」梁光決定打破他們的猜疑：「我跟兒子昨晚就在舊樓區裝修的地方『撞鬼』了。」

梁光面無表情地說著這句，旁人聽見也分不清他是否在唬弄。

只是梁光這簡單直接的一句，就猶如魚鉤般緊緊地勾著面前的幾條老魚。

「吓？」老張聽見舊同事的話，頓時咋舌不已。

那個高瘦的鄰居上下打量了一下梁光，看他也不似胡謅亂道之人，便嘗試追問：「甚麼時候？」

「差不多凌晨十二點。」梁光把話說完，腦海就頓時回想起昨日的畫面，身子隨即不禁冷震，然後他又下意識地左瞥右顧一下。

「你如果真的見到鬼的話，還會在這嗎？」那個胖鄰居冷瞟了梁光的右手一眼，半信半疑地說。

「我看見的是一個女鬼，信不信由你…我的右手就是擋住他而傷的。」梁光伸出被包紮地右手說：「只是她最後莫名其妙地走了，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走了？」高瘦鄰居愣著問。

昨夜上水近一百宗個案，每一宗皆是聲稱鬼魂出現而招致人類死亡，梁光能逃過鬼掌，在別人眼中自然是荒謬絕倫。

只是，當梁光正打算解答之際，七點正的敬拜就正式開始。

敬拜區分為升旗台、左邊的舊樓區站位和右邊的新樓區站位，而升旗團隊就會從升旗台的右方慢慢步近旗柱之下。

最重要的並非五星國旗徐徐升起的那段漫長時間，最重要的是上水敬拜區的十多萬人如何在這漫漫的升旗之旅中表現久經訓練的愛國眼神。

哪一個地方的升旗禮會每週舉行一次？就是香港市。

哪一個地方的升旗禮會擺放數以百計的攝影機去觀看市民的反應？也是香港市。

只是科技還沒發達，即時測謊系統仍然在製作當中，現時仍然沒有任何機器可以偵測到人們臉上所掛的笑容到底有幾多分為所謂的「愛國」。

不過，那天也不遠矣。

五星紅旗終於升到最高點，可惜這天雖烏雲密佈卻無風無雨，旗子雖升得不能再高，卻遲遲未能揚起，紅旗就猶如一朵枯萎的玫瑰低落地垂頭，卻同時接受著十多萬人的敬拜。

只是每個敬拜的人都不知道，上水的最後一個白天，已經在昨日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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