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宅裝修佬》 - 05

那夜，家裏壞掉的電風扇還沒修好，兩父子躺在一張單人床上被漆黑中所向無敵的蚊子嗡得耳朵快要失聰，後來全身快要漲紅發熱至噴出蒸氣的二人幾乎沒休息過半秒。

這分鐘疲倦的腦袋也就只是重複說著上分鐘「想睡覺」的訴求，就這樣過了一晚。

「啊…好不舒服！」翌日，小復靠近窗口吸氣，左手撓額頭、右手給大腿內側抓癢。

「擦一下會舒服一點。」梁光從床下拿了一支封塵的無比滴給小復，然後又續說：「待會到我工作那邊就可以『嘆冷氣』了。」

「真的嗎！？那邊有空調機？」小復邊撓頭邊問。

「有呀，我們到時候可以開一段時間。」梁光被小復的笑容感染，也抿嘴一笑地說。

一圈又一圈往上攻的毒氣喚醒了這個濃雲蔽日的清晨，父子倆就這樣收拾了一些工具和隨身物品離家到上水舊樓區的一棟唐樓去。

「爸！我們先去這邊吃點東西吧！」小復拉了拉梁光的手臂，指著幾步之遙、一個名為「河南鸡蛋灌饼」的攤檔。

「這家嗎？不去試一下那邊的西多士嗎？」梁光反指比較遠的一家小型早餐店：「西多士，你很喜歡呀。」

「我今天不太想吃吐司。」小復摸著肚子，皺眉地說。

「那好吧…」兒子搖頭，也唯有如此。

「三份雞蛋灌餅！」小復主動上前，不錯過任何訓練普通話的機會。

「好的。」負責攤檔的男子後來又提起地上的小型雪櫃問：「要吃冰棍嗎？這兒有很多口味。」

於是小復又回過頭來問父親梁光：「我可以吃冰棍嗎？」

「早上吃雪條不好，下次吧。」梁光搖頭。

「哦…」小復接過三份雞蛋灌餅，就跟著父親往那棟唐樓走去。

密雲瀰漫的天空格擋了烈陽的普照，一陣帶有血腥味的寒風，又瑟瑟地掠過的上水的新舊樓區之間，只是清晨的路人，無一停下腳步。

舊樓區。

裝修工作的第一天。

其實梁光也有好幾年的時間沒有接過裝修的工作了，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清潔比裝修的收入更穩定，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幾年前所發生的那件事。

這段時間面臨清潔機械人的誕生，加上梁光以前共事的夥伴給他介紹的一個中介在半個月前提供了這個單位的工作機會，故此最後梁光還是選擇重操舊業。

僅管他也不知道裝修會不會成為下一個被淘汰的工種，也只可以看一步後走一步。

轉眼，梁光和小復已來到一樓一個靠樓梯的單位。

「小心。」梁光拉了拉小復的手，免於踢到地上的那面向屋宅門口的土地財神。

「好呀好呀。」在生鏽的鐵閘前活蹦活跳的小復也是第一次跟梁光來到工作環境。

木門甫一掀開，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斜上方天花的一大塊爛牆，還有一些遺下在這裡的佈置：歪掉的木桌、一些放著待棄舊物的紙箱。

「哇，怎麼那麼嚴重？」小復仰頭凝望著那片打破生平所見最大紀錄的爛牆。

「對呀，所以才要爸爸來整理一下囉。」中介交代的就是把這片爛牆給弄好，然後把掉漆的牆壁重新塗上顏色，還有調整一下冷氣的擺位即可。

只見小復沒再看那片爛牆後，又往其他房間去探頭看了看。

「怎麼樣，想住在這嗎？」梁光半開玩笑地問。

只是他沒想到，小復過了半秒就回眸認真地問：「真的可以嗎？」

「以後吧…以後爸爸給你買間更大的房子。」梁光抿著嘴，摸著小復的嫩髮。

「好呀～！」

「小復…」梁光凝視著正在環顧四周的兒子，續問：「你還記得以前我們家的樣子嗎？」

只見小復回望他，皺了皺眉後說：「很少印象……」

「好…沒事。」梁光淺笑回答，又摸了摸小復。

「咦？」小復走到了桌子旁，探頭一看椅子上的舊紙箱：「裡面是什麼呀？」

「以前的人不要這些了嗎？」說著說著，小復就拿起紙盒裡放在最旁邊的一張音樂專輯逕自研究著。

「嗯。」梁光邊取工具邊說，然後又看見兒子手上拿著的是陳奕迅的《我的快樂時代》專輯。

就在小復快要把專輯放回去之際，梁光就問：「他以前很有名的。」

「陳…這個字怎麼讀？」小復眉頭一皺。

「『翼』。」梁光作了一個小鳥在飛的動作。

「哦！那普通話應該是讀『yì』。」小復喃喃地自言自語，然後又問：「他是演員嗎？」

「他主要是一個歌手啦，以前很出名的，你沒聽過他的歌嗎？」梁光反問。

「沒有聽過呀，我跟身邊的朋友都比較喜歡王源呀、蔡徐坤他們的歌。」小復說：「很有名氣的，爸爸你一定聽過吧？」

「沒聽過，很年輕的吧？」雖然梁光不曾聽說過兒子口中的人，但從兒子提起這兩個人時的讀音還是知道了他在聽什麼語言的歌曲。

「我也不清楚啊，就是學校經常播，大家都說是王源跟蔡徐坤唱的。」小復揉了揉鼻子，嘟了嘟嘴續說：「爸爸都沒聽過，好孤陋寡聞喔。」

「你真的知道『孤陋寡聞』的意思嗎？」梁光淺笑，問。

「知道呀…」小復疑惑的眉又蹙起：「老師說對世事了解不夠就是孤陋寡聞的人，尤其我們的上一代有些人就是比較孤陋寡聞…話說起來，爸爸，什麼是『上一代』？」

乍聽之下，梁光便起身掃視了一下四周，仔細地確認現場沒有任何一個位置能藏下鏡頭的時候，才跟小復語重心長地說：「老師說的也不一定是對的，你知道嗎？」

「爸爸你怎麼啦？」小復放下專輯，茫然地問：「如果連老師說的話都是不對的話，那世界上還有什麼是對的？」

此話一出，屋內的空氣頓時凝結。

對於正在學習的小孩子來說，老師就是他們的「世界」，梁光自知此時此刻贏不了小復所仰慕的老師，最後還是轉移了話題。

聊了聊東又聊了聊西，小復又如同在深海中尋寶，左挖挖右抓抓，又拿出了紙盒裡的一隻光碟，然後又打斷了正用漆鏟刮爛牆的父親。

「這是甚麼呀？」

「光碟呀，裡面放著一套電影。」梁光眯眼一看，看見是周星馳的《功夫》後又問了一問小復：「你有看過他的電影了吧？周星馳。」

只是，小復依然是搖了幾下頭。

「欸等等！」小復拿出手機後打開一個畫面，然後遞給梁光又說：「我最近有在學校看過周星馳的電影呀！」

「是嗎？」梁光笑著更靠近了小復，然後看了看那手機上的畫面。

只見，畫面上的是一套名為《快樂國家4》的電影。

「這哪是周星…」話說到一半，梁光的目光掃到螢幕的下方，還真的是周星馳導的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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