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謙死了，就在子音終於鼓起勇氣準備表白的那天。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jqUQvH0hh
逃過一劫的姑娘坐在地上，推開她的青年則靠着牆坐在她面前，好整以暇地在手機屏幕上點了幾下，彷彿嘴邊掛着血絲、剛被車狠狠撞擊的人不是他一樣。被姑娘慌亂地翻出手機的聲音吸引了注意，他望向身旁，眼睛亮得如同一隻看着逗貓棒的貓。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AX0WjMmT9
子音報完警後就一直跪在阿謙身邊，腦中一片混沌，只懂得不斷喃喃着語無倫次的話︰「別閉眼，別走，求你了……」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5Xfh3ByG0
而被握着手的青年卻只看着她，不知有什麼吸引着他的目光。一聲虛弱的「有趣」，成了青年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h71I21eNk
救護車的聲音由遠處傳來，子音瞄了眼手錶。無助地看着阿謙雙眼逐漸失焦的時間只有幾分鐘，對她來說卻好像過了幾個世紀。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5sEyFLv6K
到達醫院後，路上表現平靜得異常的青年被送進手術室。子音坐在趕來的阿謙母親旁邊，緊緊捏着手袋的帶子，用力得指尖發白。默默祈禱之餘，她的目光掃向一旁。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v3ZlyuQS7
只有她能看見的懸浮視窗上，原本關於她向阿謙表白的台詞和他們確定關係、阿謙送她回家的描述不知何時被刪去，純白的背景上只有幾隻鮮紅大字︰「阿謙因車禍死亡」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XQ6UlAgUF
許是被和青年嘴邊的血一樣紅的字刺痛了眼，淚水控制不住地從姑娘的眼中湧出。為了能看清劇本上的字，她只好在旁邊婦人擔憂的目光中一遍又一遍地抬手抹去眼淚。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jkKy5ocAF
「你是阿謙的朋友對吧？你和他的關係一定很好，怎麼沒聽過他提起你？」婦人心中的悲傷終是被小姑娘的淚水蓋過了。雖然自己的情緒也好不到那裡去，她還是開口希望對方將注意力轉移。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bkbPGBojJ
應該是很要好的朋友吧？甚至可能是更親密的關係，所以才會哭得比身為母親的自己還要厲害。阿謙很少提起自己的事，她都不知道兒子的社交圈子是怎樣的，更別說是感情生活了。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rR359hOdI
在她耐心的等待下，哭得眼圈通紅的小姑娘終於勉強止住哭泣，回答她的聲音中還帶着濃濃的鼻音︰「不算……只是……同學……」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GutBONeDR
只是中學六年同班，升上同一間大學，畢業後工作地點距離巧合地很近的普通同學罷了。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qRrNmlYZd
唯一稱得上特別的就只有她暗戀了阿謙六年吧。可是在這個可以稱得上是萬人迷的青年生命中，這應該也不算是什麼特別的事。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ZZaTyRbhT
如果不是劇本的內容鼓勵了她，她也不會想去表白，去賭一把自己的妄想能否實現。她只會繼續以朋友的角色作他故事的旁觀者，可能看着他事業有成，可能看着他結婚生子。更大的可能是看着他漸漸遠去，直至她生命中最明亮的光失去蹤影。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m4xgyPBBv
而她難得想去改變他們的關係，才剛踏出第一步，卻已令對方的生命陷入危險之中。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ETSZfVGVa
她只能希望一切只是劇本出錯，那行判定了阿謙死亡的字會變成搶救成功。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Lm8N6Izrv
她只能向不知在何處的神明祈禱，向編寫了劇本的存在哀求。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OoiU4vbPJ
她甘願將自己對阿謙的感情壓在心底，任它潰爛腐化。即使那將會成為一塊一旦想起就痛不欲生的傷，但比起他死去這件事，這算不得什麼。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9pTnkJjFy
可惜直至醫生出來向婦人說話，劇本的作者也沒有理會她的祈求，那行紅字亦沒有絲毫改變。
「阿謙從小聰明懂事，不用我們操心。直至接到電話那一刻，我才意識到，我們陪伴他的時間實在太少……」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PsTW88Eny
婦人聲淚俱下，後悔從前對兒子不夠關心，以至於他死了，自己卻沒有足夠一生懷念的回憶。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uGt3U6p6O
聽說他的家人本打算做一條追思影片，奈何因素材不足而放棄了。也是因此，他們才發現阿謙實在沒有在世上留下什麼痕跡。二十多年的人生，居然從步入中學生涯後就幾乎只有班上的合照能證明他曾經存在。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M8k0SIJsG
明明擁有那麼多朋友，明明總是人群的焦點，怎麼在鏡頭中找到他卻是這樣困難的一件事呢？即使所有親友都費盡功夫尋找，也只能從其他人的照片背景中找到他。以他為主角、不是證件或學生相的照片，一張都沒有。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YQ2do719L
看着長袖善舞、人緣極好的一個人，和他們的距離卻疏遠得可怕。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83IPibtao
在如此嚴肅的時候，子音的注意力卻被其他東西吸引了。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C2ogzMcxD
內容從阿謙車禍後就沒再更新的視窗上在一瞬間清空，又出現新的文字︰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5wbwj4986
地點︰阿謙喪禮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7HiohBgrW
衣着︰黑色長裙，黑皮鞋，黑髮夾，沒有化妝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5bXuji1tA
情緒︰表現平靜，呼吸穏定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FvjcjOQpO
……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Vn8hxDQHv
怎麼會這樣？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O8WP8TiVe
視窗內容的突然改變讓子音驚訝得只懂得看着它，腦袋一片空白。觀察紀錄一樣的內容比以前的劇本更令人不寒而慄。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ydXGQZPzS
片刻，她好不容易重新運作的大腦思考着許多問題︰內容為什麼會有這種變化？它的主人又是怎麼寫出這些詳細、要近距離觀察才知道的東西？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szJMgQ2fe
只見在她恍神的剎那，紀錄已經寫出她握緊了拳，瞳孔輕微變化和呼吸停頓了一下。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IBISphgSP
要不是還記得自己正在喪禮中，四周張望實在對逝者太不敬，子音此時恨不得環望禮堂一圈，找出這個伴隨了自己幾年的文件到底屬於誰。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Yi2pmF7FX
她本以為對方是所謂的命運之神，編寫着屬於她的未來，而間中出錯後用紅字修改只是因為祂還在熟悉工作。然而在意外發生後就停止更新的內容和現在的內容更新都在告訴她真相並非如此。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R2zjcdoii
神明不會費神去留意人類的每個細微動作，正如人類或許會留意天上的雲朵，卻不會對其中每粒水分子凝結成什麼樣子產生興趣。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DOXcxEYY9
寫出這些文字的存在，到底是誰？
視窗是在子音中一下學期時出現的，上面記載着一齣以她為主角的戲。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cMcLSXhUr
起初它還很粗糙，簡略得只能算是一份大綱，每件事都只以輕輕一句概括，內容的因果關係也十分明顯，像她吃飯時選了什麼午餐，她的位置被人坐了所以整個小息都站在一旁看書，她的紅筆用完了所以只好用鉛筆寫下測驗試卷的答案後再抄一遍等等。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KROt75Cnw
得益於她過於跳脫的思維，突然出現的視窗沒有讓她產生什麼恐慌或是警戒的情緒。在確認別人都看不見視窗和自己專注時視窗會暫時消失以後，她就表現得一切如常，很快就接納了這位占據自己視野的不速之客。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nT7aOWNBg
而這位「客人」的成長速度就和子音接受它的速度一樣驚人。不用一個月，原本一天只會更新幾句的內容已變成一本合格的劇本。只要劇本主人寫了的事件，人物的台詞、情緒、行為等等都準確得不像話。就像真的有人在編寫一齣戲，而她所生存的世界就是一個舞台，她和身邊的所有人都不自覺地成為了執行劇本的角色。
子音真正感受到視窗的力量，是某次她和人談天時發現對話的內容幾乎被劇本一字不差地預測出來。自從那時起，她就時時刻刻關注着劇本的變化。她籍此避開了不少麻煩，例如同學伸出的腳、小息時飛來的足球和課桌下的昆蟲屍體。也正是因為屢次針對她的惡作劇都以失敗告終，從開學就開始受到的騷擾在中二時沒有再出現。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13fW2TMq3
享受了劇本帶來的便利同時，子音心中升起了違抗它的欲望。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TE0xvig7C
既然她能迴避同學的惡作劇，那也就說明劇本的內容不是絕對的。既然如此，她何不做一點和劇本完全不同的事，證明自己並不是它的提線玩偶？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UYjvsDCL1
於是她一反自己的習慣，做了許多以前不會做的行為，竊喜於每次劇本浮現出紅色的修改內容。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tSGo6mC8c
然而這麼做的後果卻是令已經停止了的騷擾卷土重來，班上的人頻頻朝她投出異樣目光，原本只是竊竊私語的壞話也變成理直氣壯的諷刺。本因她不合群的性格而被排擠的情況在她做出種種怪異行為後越來越嚴重，帶頭的幾個女生更是捏造了一些令人不願和她扯上關係的謠言。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0FMuV6WLx
直至一次安排座位時老師把阿謙安排為她同桌，種種霸凌行為才算平息了下來。身為班上的風雲人物，阿謙對她的善意舉動實在讓她的校園生活好過了許多。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PGnw9yvHj
也幸好阿謙社交能力不俗，像少女漫畫裡一個路人少女因與男主角有接觸而被他的暗戀者嫉妒找麻煩的事並沒有發生。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GeJD6J5MJ
被當做空氣對待，總好過被不善的目光萬箭穿心。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onlUTgTl1
唯一剩下的麻煩，就是家人和老師對她的擔憂。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mWkpbLaIA
爸爸那邊還好，這個忙於工作的中年男士對女兒的轉變只問了幾句便沒再放在心上。老師那邊卻沒有那麼好糊弄了。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y7RoiFfGf
能令一個青少年行為突然改變的原因有許多，而其中大部份卻不是好的徵兆。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VIeIarGYj
即使子音就讀的學校是別人口中烏煙瘴氣、專收不求上進的學生的垃圾場，她的班主任卻是其中為數不多不肯放棄學生的好老師。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bdCXFFuw7
把每個學生當成自己子女的老女士把子音的變化放在了心上，從她口中得知視窗的事後還拜託了一位心理醫生朋友為她診斷是不是患上了什麼病。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WA9JKYStW
「子音可能只是把她心中對改變自己的渴望轉換成了具體的文字。只要她能理性分析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也有正常的道德價值觀，在生活方式有點細微轉變也不是壞事。」談話後醫生只是鼓勵她去嘗試新事物，把劇本預知未來的能力歸功於所謂第六感，也沒能提出可以擺脫視窗控制的建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