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回首,他才驚覺自己的人生,竟然活得很用力,每一步都是他賭命般的掙扎,為了成為社會中的普通一員、為了丟棄可恥的過往,為了、那不屬於自己的燦爛光芒。
那些執念成就了現如今的他,他理應要滿足才是,無法與過去連結起的壯碩外表、在職場有一番成就,甚至還成為葉律提真正的好友,這樣的人生,他有何好不滿?
內心的空蕩卻瘋狂提醒著他,他無法從現在的生活獲得任何滿足,他根本沒有填滿他真實的慾望,那慾望究竟是什麼,自己也無從得知。
肯定不是因為沒有和葉律提在一起,他從未奢望能與葉律提相愛,從前如此,以後也是如此,太過靠近太陽的人,肯定會被灼傷,這道理他再清楚不過。
風依舊無情的吹落花苞,他低下頭默默地盯著未能綻放的花,要是能熬過這陣風,它們一定能盛開成驚豔的花朵吧?王筑心跟著他的視線,也一起盯起地上的花苞,即使兩人皆默然無語,他的心卻意外地平靜。
也許自己什麼也不想要吧?他想。
這樣虛度一切,遠離現實,他才能真正地獲得安寧,但現實怎麼可能允許他放棄他塑造的所有?
風依然捲走脆弱的生命,卻意外送來一陣清香,他知道這是什麼香氣,在遙遠的記憶裡、曾經的水池裡,這股香味與遞來的筆一起進入他的世界,為什麼、為什麼總是她在自己需要陪伴的時候出現呢?
他不願抬起頭面對,然而身體一點也不聽話,仍違反他意志的看向對方。
梅白歆。
讓他無法怨恨,又讓他嫉妒的那個女人,從不肯放棄對他釋出善意,不論是為他挺身而出抑或是偷偷協助,就連葉律提斷了聯繫的時候,她也持續與他來往,明明他一點也不喜歡對方啊!
「妳為什麼來這裡!」話說出口,語氣比他所想還激動,以為能冷淡的詢問她的來意,口氣卻充滿了不友善,連音調都比平時高上一些。
「因為你離開前,看起來不太好的樣子……。」沒想到他會抱持敵意的梅白歆,一時慌了手腳,手足無措的呆站在原地,不敢再繼續靠近他,一旁的王筑心僅僅是凝視著她,也讓她備感壓力。
「妳怎麼會知道這裡?」發問的是王筑心,在不熟的外人面前,她的聲音總是很冷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淡漠,讓梅白歆感到有點不安,她開始絞起手指,怯怯地回應:「以前,聽達昕說過他最喜歡這裡的樹,只要來這裡他就會心情平靜許多,我才想說來這裡找。」
梅白歆面對兩人的視線,難得窘迫起來,又弱弱地補上一句:「因為達昕都沒回我訊息,我才出來找的。」
聽見梅白歆最後補充的那句,他才憶起自己把梅白歆的訊息關掉提醒,除非主動去看,不然他根本不會發現梅白歆有傳訊息,莫名感到理虧的他,姿態也放鬆下來,不再繼續防衛的態度。
「妳就這樣突然跑出來?葉葉沒說什麼嗎?」提及葉律提,他莫名心揪了起來,是因為他有所期待嗎?還是面對梅白歆,自己那份齷齪的心意,讓他感到良心不安了嗎?
「……他沒有多說什麼。」有別於平時直接自信的模樣,梅白歆停頓了良久才回答他的問題,她先是撇開眼睛,不願與他對視,而後又試探性地望向他的雙眼,接著慢慢地靠近他。
「我知道你不想聽到這樣的回答,比起我,你更想要小葉重視你吧?」
他與王筑心雙雙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眼前的人竟清楚他的心意,看似不食人間煙火,又與世界格格不入,讀不懂空氣的梅白歆,其實從來都是明眼人,她把別人深藏於心的愛盡收眼底,卻還是與葉律提結婚了?
第一個為此作出反應的是王筑心,她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了梅白歆的手腕,不知節制力氣的狠狠緊握住,眼睛像是要冒出火般,銳利的瞪著梅白歆,尖銳地問道:「妳什麼都知道,卻還是選擇踐踏他的感情嗎!」
王筑心一牽扯到他人的愛被嘲諷,便進入怒不可遏的狀態,好幾次都是他拉住王筑心,才不至於把事情鬧大,但這次他尚未回過神,王筑心就搶先動作,即使現在想要阻止,也來不及了。
「我也一樣重視達昕的感情!小葉絕對不是達昕的良伴!他從來沒有正視過真正的達昕啊!」梅白歆近乎歇斯底里的吼出來,完全不管附近是否有路人,而王筑心沒有要聽的意思,又吼了回去,說她是勝利者才有餘韻說出這種話。
兩個情緒激動的女人,反而讓他冷靜下來,他在被更多路人側目前,將兩人拉開,並用他的身體當作牆,隔開都還在不穩定的兩個人。
有他做隔板,效果相當不錯,王筑心和梅白歆都漸漸平復心情,也逐漸平緩加速的呼吸,三人又沉默一陣後,梅白歆戳了戳他,他略低頭看向了梅白歆,她臉色難堪,卻很堅持要與他對話,他只好微側著身子,好讓梅白歆能與她說悄悄話。
「我剛剛說的都是發自內心,達昕你值得一個愛你的人,而不是沒有好好看過你的人,我知道我說的話,對你來說很刺耳,可是,身為你的朋友,我希望你幸福呀!」
他何嘗不懂對方的用心良苦呢?王筑心與梅白歆都視他為朋友,才會為了他而爭執,自己也並非不懂梅白歆所說,但這份感情要是能輕易放棄,他又怎會直到現在仍眷戀不捨?18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Ot1TCUSl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