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成顧》 - 第十二章、過往

　　「我家雯雯就是讚，出手必定是大單！」陸婷喝得微醺，藏不住臉上的興高采烈。

　　楊姍雯接受了她的讚美，吃了一塊燒肉，喝了口飲料後問：「妳最近吳盛的案子怎麼樣了？」

　　儘管是友情牽線接下的案子，終歸是陸婷第一次接商業案件，她怕她拿著分手那套談事情會出問題。

　　陸婷吞下嘴中的肉片，擺擺手，「當然是拿下了，最近要進入環評跟稽核了。」

　　雖然現在這時段聊這件事不妥，畢竟都不知道陸婷是昏是醒，但楊姍雯忍不住多說：「還是多關注一下，有什麼事第一時間找廖經理。」

　　「知道的，我懂、我懂。」

　　無奈看著陸婷的敷衍，楊姍雯搖了搖頭。

　　三人吃吃喝喝，閒話家常。

　　「我聽說陳澤和吳盛也認識。」沈軒從旁冒出一句。

　　這時的陸婷已經喝得多了，來興說：「對啊，世界真小，要我說陳澤真的是太難得的人才了，別看他平常都安安靜靜，聯絡起人來，哪都是他的人脈，你們說我們當初到底怎麼招到這樣的人的？」

　　陸婷明顯有些酒勁，大大咧咧地說著，說出的話卻不得讓人反思。

　　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只是陳澤始終沒做出任何出軌之事，楊姍雯一直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選擇用了就不抱持著其他想法，如果真有那一天，她會親自摘去這樣一個人。

　　「我……第一次見到陳澤的時候，覺得他這人一板一眼、不近人情，有夠無趣，但是後來啊……」陸婷越說越偏，眼神都有些渙散，「這事我應該誰都沒講過……有一次客戶難纏，那時是假日，我隨手悄悄按了常用電話裡的一個人，我想說公司機的常用電話裡也就小雯、阿軒跟陳澤，誰都可以來搭把手，結果就點到他了……」

　　楊姍雯和沈軒互看了一眼，倒是吃驚還有這一齣。

　　「我只是當作錄音一般的把手機放在了口袋裡，地址什麼的也沒說……但他似乎去調了我當天的行程，一下子就出現了替我解圍，你們不知道，那時候他一身便服，和工作狀態斯文的他截然不同，要不是他出聲，我都要認不出他了。」陸婷呵呵笑著，「……他讓我先離開，親自和那客戶談，結果談成了，我誇他乾脆來做分手員好了，他卻極力反對，我就想著，他不喜歡還是挺身而出，讓我心裡很感動啊。最後他甚至不邀功，還要我別說出去他幫我這件事。」

　　「那時候品方剛創一年，我就在想……品方是不是有可能變成電視劇裡面出現的那種團結一心的公司，那得多光榮……上頭有你們這樣開明的上司，有體貼的同事，每天上班都很快樂……」陸婷痴痴地傻笑著，「不過做到現在，我總覺得這事越來越不可能……」

　　她的語氣轉折，帶點淡淡的哀愁，「公司越大，各種人都有，每個人的距離也都拉遠了，就好像，每個人都有秘密……」

　　話說到一半她就趴了下去，剩下的兩人對看了一眼，輕輕嘆了氣。

　　陸婷的性子直率，還很護短，這種性格要不就是一拍即合，要不就是得罪很多人，公司的黑臉幾乎都讓她給扮了。

　　想起今天下午隱約聽到實習生之間的抱怨，楊姍雯碰了碰杯緣，這批實習生的聘約也快到期了，看來下一次徵人啟事得提早準備一下了。

　　「實習生的任期快到了，下一次徵人……你有什麼看法？」楊姍雯問著對面的沈軒。

　　沈軒挑眉，「這次妳一個都沒想留嗎？」

　　「小七實力不錯，但……我沒有很信任。」至今郭銘的事情還沒有結果，葉素敏那次事情小七確實處理得不錯，但個性上楊姍雯卻沒有很放心她單獨處理案件。

　　沈軒努努嘴，「其實，也是得看妳的意願，要想人多一點，公司得擴展，要想維持原樣，那就是案件得控制。妳我都知道，這間公司不知道能做多久。」

　　誰也沒想到會走到今天這一步，這句話同時也是在問楊姍雯對於公司的走向。

　　楊姍雯沉默了下來，要擴大就得有心理準備，如同陸婷胡言之中所說，公司越大越難管控，他們這樣性質的公司，信任很重要，不過三年，身邊親信不多，她真的能擴大嗎？

　　可是她知道，品方站在一個交叉路口，必須做出選擇，在案件持續增長、信任度提高的情況下，勢必會有越來越多高層人士委託，他們的定位又在哪？如果專攻高層市場，他們這樣的規模很容易一下子被吃掉。

　　而如果不做，以目前這樣的規模，只要有一個高層介入就可能打破這樣的平衡。

　　「妳想清楚，如果妳想做，我便陪妳。」沈軒看著她的目光一改休閒，反倒變得有些沉重。

　　楊姍雯喝了一口酒，輕笑：「不怕我把公司搞垮了？」

　　沈軒舔了舔唇，聳肩道：「品方這年頭賺的都幾乎回本了，怕什麼？」

　　本來也沒抱賺錢的期望，現在自然一點都不在意。

　　楊姍雯低下頭，她何德何能，遇到這樣一個闊氣的沈軒、一個護短的陸婷。

　　「謝謝。」

　　沈軒一頓，像是想起了什麼，神情閃爍，他看著楊姍雯，緩緩說：「……為什麼接梁家的案子？」

　　透過酒杯，看見後方的楊姍雯，金黃色的香檳配著氣泡，微醺的氣氛，楊姍雯舉手投足間都是優雅，可是沒有辦法讓人忽視那眼底的陰鬱。

　　「梁家是大案，不能接嗎？」楊姍雯笑。

　　「妳知道我在說什麼。」不若平常的花花公子樣，沈軒眸底異常的沉穩與誠懇。

　　楊姍雯微頓，他是唯一一個除了當事人以外知道當年事的人。

　　就連陸婷、梁皓鈞都不知道。

　　說到底，怎麼可能沒事？

　　三年了，一個出國，一個創業，誰又能想到，這兩人曾經那麼的好？

　　說是創業，其實不過是沈軒的努力。

　　三年前，是沈軒看不下去她的落魄，是陸婷一句創業的玩笑，他真的去申請了公司行號，跑遍了所有開業程序，再拉著她來坐在總裁的位置上，這才讓她這三年不至於行屍走肉。

　　一切是她太過自信，她以為工作是工作，她分得開，剛見到梁皓鈞的時候也不覺得有什麼，可是見到他最後的笑時，洶湧的回憶如潮水般灌進腦中。

　　她忍不住的想起他，三年來從來沒這麼想起過他，好像一次想起三年份的量，壓抑的她喘不過氣。

　　經過沈軒這麼一問，更是禁不住的心口一痛。

　　「重要嗎？」楊姍雯自嘲。

　　「終究是改變不了結果。」

　　說不完的故事，沒走完的結局，她用盡全力去愛了一個人，可是然後呢？

　　摔得粉身碎骨。

　　「姍姍……」沈軒想問她為什麼要接下這案子，明知道會想起他，明知道那回憶是苦澀的，可是他知道，她如果永遠逃避著，那就會永遠看不開。

　　楊姍雯啜飲著香檳，無聲訴說了無盡哀傷與悲痛。

　　眼見時間差不多，把陸婷搖醒後，兩人一左一右攙扶著她坐上計程車，沈軒和楊姍雯又分別上車，各自回家。

　　夜色鋪張，路燈忽明忽暗，一個人的時候，楊姍雯的心情降到了谷底。

　　她讓司機提早放她下車，到超市買了瓶酒，慢慢走回家。晚風吹拂著臉，同時好像輕撫著心尖口。

　　今天夜空中沒有月亮，就像她的心中少了一塊什麼一樣，黯然失色。

　　開了酒，刺激的液體滑過喉嚨，火辣辣的疼，燒得不知道是喉還是心。

　　『姍姍，再等我三年。』

　　遍地星河之下，露營山區，他望著一片星辰向她許下山盟海誓。

　　三年已到，物事人非，不是誰為誰停留，是誰也不能為誰駐守。

　　『姍姍，我給妳買了妳最愛吃的巧克力，吃吧。』

　　大雨滂沱之下，他撐傘給她買上七十度的進口巧克力。

　　誰也不知道，總有一天會發現，記得對方的喜惡是多麼令人心酸的事情。

　　她記得很多，記得他不喜歡吃辣，不喜歡甜食，喜歡收藏紀念郵票，喜歡看著她的眼睛，說著土味情話。

　　那是他的好，可是總有一天，這樣的他會溫柔對待著另外一個人。

　　一場會面，一場驚嚇，怎麼偏偏，就在那一個歡喜的日子，發現她身上流著半身的梁家血液呢？怎麼偏偏，她深愛的人就是梁家人呢？

　　那一瞬間的錯愕，兩人漸漸放開的手，慢慢消逝的餘溫，避而不見的三年，都還好嗎？

　　不好，一點都不好，一點都不。

　　夜長夢多，回憶被翻箱倒櫃灑了一地。

　　兩人都知道嚴重性，都知道不可能在一起，和平的分手後，卻已三年未見，畢竟不能在一起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

　　『姍姍，妳要好好的。』

　　梁皓辰的身影逐漸模糊，也許那一個名字，一記就是一生，一念就是永恆。

　　楊姍雯苦笑，到底是沒忘記，到底是忘不了，痛太刻骨，又有誰能說忘就忘？本來好好封存在心底的秘密，一夕間被解除，傾巢而出的回憶鑽著心，可是她必須承認，這遠遠比三年前好多了。

　　也許只要再過一點時日，她就能釋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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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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