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成顧》 - 第五十二章、最後

　　梁皓辰雖然來了醫院，還買了吃的，但當站在醫院門口時，他腳步頓了頓，他已經猜到她會去三號是因為沈軒，所以她現在真的會想見他嗎？他們真的……可以見面嗎？

　　閉了閉眼，他拿出手機給沈軒發了訊息。

　　沈軒正和楊姍雯在病房內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如今楊姍雯有護士過來看過，調整好病床，目前身體是坐姿沒有靠著後背，就是在尾椎處加了個小抱枕隔著。

　　叮咚的訊息聲切斷了話語，沈軒低頭一看，又抬眼看了楊姍雯。

　　「怎麼？」

　　「那個……阿辰在樓下。」

　　這一聲不知道為什麼特別心虛。

　　她眸光微微一動：「讓他上來吧。」

　　沈軒驚喜，連忙給人發了訊息，報了病房號，這一分鐘兩人都沒有說話，沈軒覺得更像暴風雨的前夕，寧靜的讓人害怕，另一方面又希望兩人見上一面，矛盾的心理糾結半天，一晃就有人敲了病房。

　　楊姍雯的心提到了嗓子口，儘管中彈前瞥過一眼，但那是緊急狀況，全身都在痛的情況下根本沒有見面的心思。

　　沈軒上前開了門，一下子兩相對視，那恍若悠久的河流流過彼此之間，恍如牛郎與織女，中間隔著一片星河浩瀚，終於有一天可以相見。

　　除了疲倦的神情，他沒有變，全身氣質溫和，柔潤如玉，嘴角帶著笑，那個融化了她的冰山的笑意，時隔三年出現在她面前。

　　一瞬間的心動跳動，隨著他步步走進，慢慢趨於了平靜。

　　梁皓辰的步伐一步比一步沉重，比起電視上，眼前的她更顯真實，唇色發白，有些憔悴，但那雙自信的眼中仍帶著倔強的星火，她總是如此地讓他心中一跳。

　　早些時候他就聽過陳俊仁說過她的手術成功，讓他先好好把貨給出了，不想提起傷口的事，怕她會想起那時的恐懼。

　　在他眼中，她就是易碎的琉璃，人人看著她光鮮亮麗，可他知道其實她比誰都來的脆弱。

　　梁皓辰眼底哀痛，卻在垂頭之間隱藏掉了所有情緒。

　　「我帶了妳喜歡的小米粥，吃點吧。」他提起一口氣說。

　　楊姍雯看著他，不發一語。

　　沈軒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退了出去。

　　他走到床邊，替她架上床上桌，從袋中拿出熱騰騰的粥，在她面前打開、攪拌，一幕幕歷歷在目，像以前一樣。

　　「姍姍。」

　　他的聲音很溫柔，就像暖風吹過，惹得她一怔。

　　「妳怎麼那麼傻。」傻到捨身相護，他值得她這麼做嗎？

　　楊姍雯深吸了一口氣，鼻頭一酸，視線看向遠處的地板，前方熱粥冒出的白煙阻斷了視線，又讓眼中更加濕潤了些。

　　就像是一個人的獨白，梁皓辰低了低頭，也是忍不住的眼眶一濕，「妳這樣，我怎麼放心？」

　　每一句每一字，都心如刀割，明明不該，明明不能，可他忍不住的心痛。

　　他這次回來本就是臨時的，忙完這事，過兩天又要出國了，而她如今這個模樣，他怎麼捨得走？

　　楊姍雯閉了閉眼，吐出長長一口氣，整間房間不能再壓抑，兩人睽違三年第一次靠得那麼近，彼此卻都沒了當初的悸動。

　　「……你還得回去打拼，你不能有事。」帶著一絲哽咽，一絲喘息，楊姍雯低頭說。

　　病房寂靜，除了儀器規律的滴答聲。

　　「你還會回來嗎？」聽起來有些清冷，然而因為帶著一點沙啞與鼻音，使得這冷意更像是刻意為之。

　　梁皓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著自己的手，苦澀的彎了彎唇，「交代完這批貨就回來。」

　　她抿了唇，「虧損怎麼辦？」

　　「打算把國外的公司撤了，回來發展。」

　　到了國外更多的是累積人脈，如今名譽聲譽有了，隨便拿個理由搪塞，就說國內是根基，回國發展就行了，沒有人會有意見，日後若想再到國外發展，也不是太困難。

　　只是聽到這樣想法的楊姍雯微微皺眉，「回越城？」

　　「打算到東城去。」閩城有顧家，越城有梁家，最好的做法就是找新的地方扎根。

　　「東城是……」

　　「嗯，我打算聯絡他。」他說，「轉往資訊產業發展。」

　　噤了聲，楊姍雯見著眼前的熱氣慢慢漸弱。

　　「吃吧。」他提醒著。粥都已經變溫了，再不吃就要涼了。

　　楊姍雯拿起湯匙，開始專注地吃著，也只有這個時候梁皓辰才敢輕輕抬起頭，看著她的側臉。

　　廊上的沈軒有些餓，正想著要下來吃點東西時，就接到了陸婷的電話，一開始覺得奇怪，後來才想起來今天還是上班日啊。

　　「你知道小雯怎麼了嗎？我打她手機都打不通。」陸婷急促的聲音響起，「今天還有人要來面試，她不來嗎？」

　　「她……她最近都不會去公司。」沈軒苦惱怎麼解釋。

　　「發生什麼事了？」

　　早知道她就不要來上那幾天的班，繼續休假多好，沈軒猶豫不決，最後只能這麼說：「她住院了……」

　　「住院！」陸婷在辦公室內，隔音甚好，也不怕自己大叫被外面聽見，沈軒還沒想好怎麼說明，她就自己腦補了原因，「她是不是又熬夜工作了？她在哪間醫院？」

　　沈軒內心鬆了口氣，陸婷又繼續嘮叨，「她該不會之前休假的時候也在工作吧？早就告訴她要休息了，怎麼這麼倔啊？哪家醫院，我待會空檔去看她。」

　　抵不過她的擔心，沈軒說：「港口醫院。」

　　「港口？怎麼那麼遠？」她還想說中午過去一趟再回公司，港口醫院都快出閩城了，沒事跑那麼遠做什麼？

　　沈軒想好了藉口說：「這邊才有單人病房。」

　　這個原因倒說得過去，陸婷沒多想，努努嘴說：「那好吧，我下班再過去，面試的事情我去跟陳澤說，到時候再把結果告訴她……我到時候要去的時候告訴你，你都在吧？」

　　「在。」

　　「好吧，那先這樣。」

　　電話時間沈軒在病房外繞著圈，掛斷電話後聽見了肚子叫的聲音，看看那毫無動靜的病房門口，想著他就先去吃午餐吧。

　　病房內楊姍雯慢慢吃著，梁皓辰看著她想起了很多事情，尤其還想起了顧方景那雙慍怒的眼，他猶豫了半響才開口。

　　「妳和顧方景……是朋友嗎？」

　　不知道想要聽到什麼樣的答案，只當是問出的同時，心情黯淡，他看得出來，顧方景對她不一般，但他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沈軒也沒提起過。

　　楊姍雯抿唇，淡淡地說：「不是。」

　　說出的同時心底一沉，好似有大石壓落在了心口。想到他生氣地離開病房，她忽然覺得有點難受。

　　她眼神肯定，他卻有心想要進一步確認，「他看起來很關心妳。」

　　氣氛一僵，動作一頓，良久才說：「也許他只是生氣我差點要壞了他的大事。」

　　這是唯一能說服她自己的說法，明明這個理由有很多漏洞，她卻置之不理。

　　她很冷靜，很不在乎，在他看來多了點刻意。好像漸漸，看不懂她了。

　　三年好像真的改變了很多。

　　外頭風大，吹得樹葉沙沙作響，這幾天的天氣都不怎麼好。

　　吃下最後一口小米粥，放下湯匙的同時就像心中做了什麼決定，重重的放了下來。

　　她緩緩抬起視線，對上了一直在看她的他，自從他走進的第一眼後，兩人再也沒有對視過。可這一次對視，她的眼中先是閃過落寞與悲哀，隨後慢慢的在那雙溫和的視線下回歸平靜。

　　梁皓辰的視線始終溫柔，從一而終，這樣挺好。

　　她會永遠記得他那雙滿懷天下溫暖的眼睛，永遠記得他的柔和笑意。

　　這些永遠不會屬於她，但她記得。

　　梁皓辰不知道她的想法，只是看著她的雙眼中有波濤閃過，後又鎮靜平定，像是堅定了心智，卻不得不讓他覺得哀痛。

　　「阿辰。」她的聲音很穩，尾音拉得比平常還要長，話音消逝的同時，猶如什麼散盡在風中，淒涼悲哀。

　　有什麼打溼了眼眶，有什麼拍響在了腦中。

　　「這是最後一次這樣叫你了。」她忽然嫣然一笑，宛若鮮花盛放，做足了凋零的準備，笑意最終帶著苦澀，刺痛著梁皓辰的心。

　　最後一次。

　　原來還是很痛，原來還是不想面對。

　　可是當她說出這樣的話，心中竟是釋懷不少。

　　梁皓辰聽懂了她的意思，竟是比她先流下了淚，淚珠劃過臉頰，化作一顆不能許願的流星滴落在手上，破碎的滋味，心痛的酸苦，人生的酸甜苦辣在眼中化開。

　　她撇開了視線，她不會哭，不會讓眼淚掉下來。

　　她從沒在他面前哭過，以前沒有，現在更不會有。

　　她忽然又想起那高大的身影，她在他面前狠狠脆弱過，在他面前恐慌過、害怕過、流淚過，這些她以往鮮少出現的情緒，總是被他看見。

　　自嘲一笑，他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

　　梁皓辰抬起了臉，讓眼淚留在眼眶之中，兩人就這樣僵持了十幾分鐘，他緩緩起身，帶著笑，扶著床尾的圍欄，站在她的面前。

　　他說：「好好照顧自己，我……先走了。」

　　楊姍雯看著他點了頭，咬著下唇看著他轉身，那一切彷彿是個慢動作呈現，他的手指一根一根離開床尾，直到身影完全背過去，步步緩慢，抬手握住門把時都有所停留，然而到了最後，他都沒有再轉過身去看一眼。

　　走得緩慢，走得遲疑，卻也走得堅定。

　　在他視線完全消失，門喀擦一聲關上的同時，有什麼衝破了眼眶，源源不絕的弄得臉頰微癢，滴落在被子上。

　　她忍不住的掩面大哭，將頭埋進了被子當中，抹滅了那嚎啕哭聲。

　　最後一次的為他宣洩，最後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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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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