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無生轉到假山之後,果見前方一處柳蔭下養著一片池塘,池塘旁邊有一個木製水輪不絕運轉,使得池塘裡的水生生不息,從池塘的底部抽到水輪之上,再經一條碗口粗細的木管子把池水由水輪重新引導回池塘之中。池中飄著幾片浮萍,池水清澈見底,數十條錦鯉在其中暢遊無阻,是典型大戶人家的後園風光。
肖無生才沒這個雅緻管他這個池塘有什麼講究,他扒下身上跟那下人對調了的衣服後,便一絲不掛的躍進了池中。他整個人淹沒在內,一時間池水駭然變色,池中錦鯉在渾濁不堪的糞水中爭相逃竄,翻騰攪動下滿池糞水便如沸騰了一樣,冒起了一個又一個棕色泡沫,但魚兒這番掙扎似乎無濟於事,只見池水未幾便漸漸止息,從底下冒出了一具具已然氣絕翻肚的魚尸,原來那些錦鯉已被糞水盡數熏死。
肖無生使勁的揉著身上的污垢,直至每一吋肌膚都被他再三洗擦過後,他才把頭探回水面之上,慢慢從那一潭糞水中爬出來。
和風吹拂著肖無生赤裸的胴體,他一身污穢盡去,登覺胸懷大暢,精神為之一爽,回復了之前的生氣,他回頭看看那套破爛不堪的下人衣衫,其中已破了十七八個大洞,那是自然不能再穿的了。當下他又從假山後轉出,打算到院子中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摸到主人家的臥室,偷一套乾淨衣服將就著穿上。
肖無生走過那條碎石鋪成的小徑,順利到達通往宅院的青石板路上,他運起天耳通,待確保四下一時無人經過後,才放心快步前行。
怎奈這青石板路逶迤曲折,每走出一小段路便會遇上歧路,有如一座偌大的迷陣,把來意不善的外闖客困死在其中,肖無生生怕越走越錯,他此刻渾身剝得精光,若被人發現可不是好玩的。他稍稍定下心神,舉目掃一遍這顧府的四周,但見目之所及,皆是一片丹楹刻桷,房舍之間櫛比鱗次,密密麻麻的錯落在前方不遠處。肖無生見到這個排場不禁皺眉,要他這樣挨門挨戶的搜將過去,那不是開他的玩笑嗎?正自沉吟不決,卻無意間瞥見右前方處隱約有炊煙升起,估計該是顧府的庖屋。肖無生心想與其像隻無頭蒼蠅般在屋宇間亂轉,倒不如先到那邊瞧瞧,再不濟把那廚子身上的衣衫扒下便是了。
心下既已有了主意,步伐登時輕快了不少,他再不管眼前的歧路如何錯綜複雜,總之便是一個方向的筆直向炊煙升起之處走去。過不多時,果見炊煙近了不少,同時原來青石板路已堪堪來到盡頭。他閃身躲到最近的一所屋舍牆邊,待確定四下無人時,才攝手攝腳的繞到那庖屋門前。
肖無生輕輕把庖屋的木門推開一道縫,單起眼睛湊到縫上一瞥,只見屋內一名身材肥大的胖子正背著木門起勁的炒著菜,也不知是因爐火煙熏的關係還是下廚勞動的緣故,只見那胖廚子身上整件汗衣已是裡裡外外濕了個透,肖無生見狀不禁大皺其眉,心道自己剛好不容易洗擦了身上的污穢,難不成又要逼自己穿上那件惡心的東西?再說自己身材高瘦,又怎麼穿得下這胖子的衣服?他正欲再窺探一下庖屋內有否其他人等,卻聽後方隱約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正瞧自己這邊走來。
肖無生歎了一口氣,暗道難不成老天爺偏生要戲弄我,教我人前洋相盡露?卻忘了他自己便是老天爺,是他甘願下凡拯救蒼生而來的,此刻卻能埋怨得誰來?
當下他唯有先躲過那夥來路不明的人再圖後計,他匆匆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宅院,見左首處是一所只有一層高的平房,兩扇朱漆扇門虛掩著並無上閂,肖無生耳聽得腳步聲似乎不消片刻便會從後方轉出,時間之急迫已無餘裕供他思考,顧不得裡面可能有人,他縱身一躍便跳到對面那兩扇朱門之前,身影一晃,便溜進了那平房之中。
肖無生甫躲進屋裡,下一刻那邊已有幾人轉了出來,肖無生拍著胸口連呼好險,正以為危機已過,卻猛聽得那幾人當中有一名男子忽然於一門之隔的另一頭大喝了一聲:‘門內是誰?’一言方畢,腳步聲頓轉急促,徑自向肖無生匿藏之處奔來。
肖無生回想他自下凡至今,從未如此狼狽失態過,怎麼這次二度回無錫,自己便接連栽了幾個跟頭?他羞恥之心漸卻,反而怒氣益增,他自己尚未察覺,這時的他卻似乎逐步邁向自昨日失手怒殺李典承以來的第二次理智失控。
屋外那幾人正是瞧見門後的人影才留上神來,肖無生這次沒打算再躲起來,竟然直接轉過身來面向房門,乾脆光著身子等待那幾人破門而入。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兩扇門已被人一腳踹開,肖無生劍眉倒豎,怒目圓睜的盯著眼前三個不速之客。
只見居中站著一名昂藏七尺、長相清秀的美男子,精緻的五官配搭著羊脂白玉般的幼嫩膚色,彷如一名從畫卷中走出來的慘綠少年。少年頭上綁了一個髮髻,其中以一枚鑲上金邊的玉簪貫穿,而髮髻上則穩穩坐著一頂玄色玉冠,玉冠兩旁各連著一條鏤花滾邊的冠帶,經鬢邊一直垂落至肩頭兩側。他身上穿的則是一件米色直裰,腰間有一條通體湛藍的窄長袍帶輕輕摟著他那瘦長玉腰,極是搶眼。
肖無生乍看之下,心跳登時漏了一拍,滿腔怒氣頓作煙消雲散。他貴為天神,往日自是閱人無數,卻自問難有幾人的相貌能與眼前之人匹敵,他自己跟馮步通也可算是無錫城中一等一的俊男,可站在此人跟前,也不由得大為失色。
他渾然忘卻自己還是赤身露體,竟直勾勾的盯著眼前此人的臉龐,眼中再也容不下別物,對那公子旁邊的兩人更是正眼也沒瞧上一眼。
肖無生只覺眼前之人美得令人窒息,一時竟忘了呼吸,半晌後突覺腦際一片暈眩,才忙不迭的猛吸了一口氣,只覺一縷淡然雅香充塞本來空蕩蕩的胸臆,如入芝蘭之室,經過剛才跳糞坑的慘狀,眼下肖無生只覺如沐春風,整個人重新活過來似的,臉上不自主的泛起一抹滿足的淺笑。
肖無生兀自陶醉於美男芳香之中,渾然不覺赤身露體的他正癡癡凝望著一名男子傻笑是一件多麼彆扭詭異的事,他自然也沒注意到那名被他意淫的公子臉上正浮現出驚愕萬分的神色,而他身旁那兩名侍從經已殺氣騰騰的拔出了背上樸刀,只待那公子一聲令下,便要殺向這個無端出現的裸體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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