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紅子梅瞧著比夜江雪年輕,身材也比他瘦一圈,眼神邪魅,而且行為脫俗,使人猜不透他的下一步。
他把夜江雪拉進屋,讓他換身衣服,還掃走了他黑髮上的雪霜,想替他束髮。
夜江雪很警惕:「少爺您別弄我,我自己來就行,這樣有失您的身分。」
紅子梅平淡地拋出了一句狠話:「你沒有權力拒絕我。」
夜江雪輕輕地推開他的肩膀:「您這樣沒待從跟著怎樣行?我去叫您的待從過來。」
「不行。」紅子梅輕聲細語,像是冰雪的妖精在呢喃。
夜江雪斬釘截鐵:「不是的,你知道你現在做甚麼嗎?你不放我走,我就叫家主過來。」
「你別叫!你別用紅子霞來兇我,你走吧,落下我自己一個人,孤苦伶仃。」紅子梅像隻炸毛小貓,語帶哭腔,夜江雪不知為何就觸碰到他的逆鱗。
夜江雪不想照顧他的少爺脾氣,無情地瞥開目光:「我走了,少爺保重。」
紅子梅倏變陰沉,雙眸像是無光的深海,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奇怪的符咒,纖長勻稱的五指在半空比畫幾下,蛇蠱就對他言聽計從,瓷器幾聲噹啷,爬出了數條鮮豔奪目的蟒蛇,向夜江雪襲來!
紅子梅不講道理,一言不合就開打!
這幾條蛇皆是珍稀品種,夜江雪捨不得殺掉它們,就將它們打成結,夜江雪早有戒備,不至於被紅子梅的巫術玩弄。
他既驚又怒:「少爺您到底想怎樣?」
「你留下來做我的待從。」紅家二少是真的不懂和他人溝通,他很任性,一言不合就會大打出手,然後才把目的娓娓道來。
「您剛才不是說我是家主的寵物嗎?你沒錯,我就是一條狗,只對家主大人忠心耿耿,紅家的狗多得很,你想養狗也不一定找我。」
紅子梅咄咄逼人:「即使我沒有靈力,沒修練過,只是一個凡人之軀,但我會教你巫術,那個臭紅子霞,沒收了我的待從,把我踢到這渺無人煙的後院,現在我悶得很,你一定要給我留下來!」
他都這樣說了,分明是要挑起夜江雪的好奇心,而且他一直死纏爛打,情緒波動不定,出於無奈和憐憫,夜江雪不能對此置之不理。
夜江雪追問:「你和家主關係不好嗎?」
「不是不好,而是非常差!紅子霞這人很賤格。」
夜江雪:「我不想知道。」
紅子梅還是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
「他呢,和我差十多歲,就真當我是他兒子一樣,整天對我指指點點!從小到大,他做甚麼都比我厲害,弄得我淪為笑柄。」
夜江雪打斷他:「你別說了,這裏沒人會數落家主。」
儘管夜江雪願意聆聽紅子梅的需要,但他不想聽到有人抹黑家主,也不想紅子梅和他交淺言深,果斷摔門而出。
夜江雪摸不清他的意圖,如果紅子梅是家主派來試探自己的,那自己不能再和他糾纏下去。
幾天後。
夜江雪很犯賤,他覺得不好意思,帶了些好吃的給子梅賠罪,夜江雪暗忖:可能他不是家主派來故意挑釁的,如果錯怪了他,挺對不住他的。
不過,夜江雪之後每天都來,沒辦法,夜江雪很快便掌握了巫術的竅門,他一個人自暇自逸,沒空就去試探一下紅子梅的意圖。
人一但空閒,就會胡思亂想,親衛隊的差事辛苦沉重,不少時間要在生死邊緣徘徊,連夜江雪都只能勉強應付,他回殿後倒頭便睡,根本沒時間想太多,而且夜江雪不喜歡讓自己空閒,他習慣用忙碌麻痺自己,逃避煩惱。
不過休息也是很重要的,紅子霞會給他們休息,以免親衛隊在休息時沒東西做,紅子霞大費周章給他們送來美人美酒,又舉辦了比武大會,修士們還可以投注賭博,猜誰射藝、武功更強。
凡夫俗子,誰不喜歡這些?
紅子霞命令夜江雪專心學好巫術,方可再次出任差事,當是給了夜江雪一段喘息的時間,他給夜江雪送了不少打發時間的玩意,夜江雪都婉拒了,反之天天去找子梅去學巫術,紅子霞見他那麼沉醉,也不好意思打擾他。
其實紅子霞對紅子梅不薄,過幾天便把待從送過來,為死氣沉沉的後院添了生氣。
只是紅子梅在和他鬥氣,遲遲不肯回去正殿,這也不怪他,有別於紅家修士刻苦耐勞,奮發圖強,紅子梅整天遊手好閒,自然要找點樂子。
紅家家規嚴禁修家修士議是論非,但夜江雪也在外面聽過不少聲音。
有人說,紅子霞故意要把紅子梅養廢的;有人說,紅子梅是個庸才,前家主已經放棄了他,他也自暴自棄;有人說,紅子梅不知道是得了甚麼病,整天在鬱鬱寡歡,總之沒句是好說話。
夜江雪認為這些流言蜚語不值一信,他不會對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先入為主。
原本度日如年的時光須臾即逝,兩人感情昇華,清寂的塵世中,似乎只有兩人活著,後院的房間裏,幾根零落燭火,照亮了郎君的深邃的輪廓,他們在黑暗之中,摹繪著彼此似實似虛的身影,經已滿足。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此刻不分彼此。
一番磨蹭過後,他們不忘正事,夜江雪繼續學習巫術,紅子梅臭脾氣是真的,他的沈腰靠在榻旁,邊打瞌睡,邊對夜江雪指指點點:「你這裏要拔幾根髮絲作法,唉不是這樣!阿雪你好笨!你這裏要殺幾條蟲!這還要點火的!這裏要用血畫陣!」
「子梅,蟲蠱的我不懂,我今天留下來聽你的好嗎?」
夜江雪素日會回去自己的房間,今天卻主動說要留下。
紅子梅透露出蛇蠍般的眼神,睫毛像是黑蝶的翅膀,細長的眉在話語間起起伏伏,清嬴的臉龐落下幾縷碎髮,髮影在白晳的臉龐搖曳,更顯神秘,他湊到夜江雪的耳邊道:「阿雪,你比我大,還要我教你?」
說罷,紅子梅割下幾縷青絲,放在夜江雪心手,然後用五指將夜江雪的手握成拳頭,他指尖的餘溫殘留在柔順的青絲上。
剎那,夜江雪知道他是真心真意的,不是家主特意派他來試探和教導自己的,他小心翼翼地把青絲放進錦囊,隨身攜帶著它。
如果是心思慎密的家主出手,就肯定不會發生如此曖昧的事情。
他們真的是萍水相逢,沒有很複雜,只是很單純地喜歡上。
夜江雪情史太多,他用金錢買過關係,這種關係說散就散,不需向彼此交託甚麼,只需付下銀兩即可,他和子梅難能可貴的純真,反而使他無法自拔,亦令他躊躇。
如果愛情能用金錢換取,那人還會相信它嗎?最恐怖的不是失去了甚麼,而是不敢再相信。
夜江雪想去愛,又不敢。
夜江雪為他填補百無聊賴的生活,天天和阿雪如膠似漆,心中的空洞終於被撫平了,紅子梅一直很渴望有人叫他子梅,而不是喚他為少爺,他的愛人最好是十二個時辰都隨傳隨到。
這很浪漫,雖然浪漫,但很危險。
紅子梅是個陰晴不定的人,當夜江雪有差事在身,紅子梅會放一條黑蛇在夜江雪的包袱中,起初夜江雪很喜歡這樣,他認為這種被需要的感覺很安心,有種即使要離家遠征,窮盡天涯海角,愛人仍近在咫尺,默默作伴的小確幸。
他擔心紅子梅回不去孤身一人之時,夜江雪坐在牀沿,緊握著手中放了青絲的錦囊,溫聲問他:「子梅,倘若我遠征時死了,你怎樣辦。」
夜江雪本以紅子梅會瑟瑟發抖,捂著他的嘴不讓他說下去,誰知紅子梅斬釘截鐵:「那我陪你一起下黃泉吧。」
他的愛海淹沒了夜江雪。
夜江雪故作鎮定,輕撫著紅子梅的側臉,勉強地擠出一句:「別怕,我們修真者沒那麼容易死的。」他永遠都一定忘不掉,紅子梅雙眸瞇成兩輪彎月,笑著道出這句話的神情。
他暗自緊握手中錦囊,其繡花紋理被他握得一皺成團,他繼續結結巴巴地道:「子梅,你有婚約,我又是親衛隊成員......你別認真,說真的,我也沒跟你認真,我們的路途雖有交織,但終點南轅北轍。」
紅子梅神色凝重,語氣肯定,但眼底泛過一抹憂色:「別管他們,我不是生活太苦悶,才找你找刺激的,我是認真的。」
夜江雪直言正色:「如果被人發現,你我都沒有好下場。」
紅子梅在他的臉頰落下一吻,呢喃道:「大半年都沒人發現,沒事的,被找到就私奔。」
夜江雪撫摸著他彷如白瓷的臉:「我不像你,沒有包袱,我決心為家主赴湯蹈火,就注定上不了這個苦海。」
紅子梅蒼白的唇瓣一抿:「所以紅子霞的地位比我更高是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夜江雪現在悟透了甚麼是紅顏禍水,他有點後悔當初那麼衝動。他是用真心愛著的,卻沒把真心託付出去,憐香惜玉的他當然捨不得子梅,不過礙於身分,夜江雪只是玩玩而已,忘料對方把整片心海給倒翻了。
「夜江雪,你還記得我說過你只是紅子霞的狗嗎?你別聽他整天在啥說,宣揚親衛隊是甚麼必要之惡,你們殺的人,陷害的人,燒掉的書籍,散播的謠言,禁了的言,都因為那些人是紅子霞的眼中釘!才不是為了正義,你們都沒有這麼高貴好嗎?我紅子梅就是改變不了現狀才整天遊手好閒,我就是不想跟你們一樣,幹著髒活而不自知!你對紅子霞那麼忠誠是為了甚麼?你的人生意義到底是甚麼?如果你這麼有大志,要維持世界和平的話,就給我滾出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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