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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白誠很懂夜江雪,沒開宗明義邀請他加入白家。
他表示只想和他做朋友,邀請他吃飯,回家坐坐。
以前,夜江雪也觀察過白家好一陣子,雖只是遠觀,但也獲益良多。
白家不像紅家那般奢華......俗氣,反之白家的院子廣大,容納了形形色色的宅房,有種文化風韻,不失氣派,沒個人帶著就一定會迷路。
因歲數和身高相若的緣故,有別於紅子霞那幅高高在上的君主姿態,夜江雪覺得白誠真的一點架子也沒有,他的鋒芒都藏在骨子裏。
這麼大個家主送上來,先交好再說,摸清楚他的企圖,假如他心懷鬼胎,夜江雪也能說走就走。
說真的,他沒後顧之憂,他賺到的錢,夠他父母弟兄和他們的子孫,過上幾輩子不需要憂柴憂米的生活。
現在他獨善其身,不受任何東西束縛。
而且,真的...... 真的......他好像放下紅子梅了,他想了幾年,也想不出一個能有他存在的未來,幾年前發過的誓,已經被歲月沖淡得一文不值,他也不是個長情的人,相反是紅子梅,他的愛意帶有恐怖和危險,他定會把夜江雪銘記在心。
他總是催眠自己:我已經放下子梅了。
夜江雪和白誠相識數月,夜江雪覺得和他相處很放鬆,白誠是個沉穩的傾聽者,讓人不禁放下心來和他長談,或者是,夜江雪已經不入江湖,方能暢所欲言。
白誠總是對他和顏悅色;「夜先生,陪我吃頓飯好嗎?」
「夜先生,陪我去逛街好嗎?陪我看我兒子好嗎?」
夜江雪似笑非笑:「你就敢光明正大帶我看你的兒子嗎?不怕我有所企圖?畢竟我曾效力於紅子霞。」
「你的舉手投足,沒一點像個紅家人,不像誰,像你自己。」白誠很真誠,他說話沒有一點遲疑,也不會轉彎抹角,夜江雪說話時,他不會打斷他,不會東張西望,眼神總是直視著夜江雪。
夜江雪眉飛色舞:「你挺懂說話的。」
白誠話鋒一轉,想和夜江雪傾心長談:「我倒是想問問你,為何要活成匹孤狼?」
夜江雪毫不掩飾地道:「我也不想的,只是為勢所逼,你們大家族對那些小黨派嗤之以鼻,說不定有些小黨派已經被你們滲透,我是被通緝的歹徒,倘若加入他們,豈不是必死無疑?」
「你不怕我把話說出去嗎?」
「不怕啊,反正你早就知道了,當時紅家人也會去你家玩,你那麼有禮貌,一定禮尚往來,我向你道清楚來龍去脈,以免你晚上惦記著我的事,睡不著,即使你把事情傳了出去,也很快會有一件事把它蓋過。」
白誠含笑道:「你也為紅子梅想想,你不會想他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笑談,不過,我也是開開玩笑,把你們的事說出去於我無益,你別記我仇。」
夜江雪吃驚:「你連我和紅子梅的事都知道?」
白誠:「知道,你不要小看我的情報網,我去當個八卦趣聞的寫手也可維生!」
他們緩步而行,並肩而立,轉角來到了一個樸實無華,但傳統大氣而五臟俱全的院子,走廊、閣樓、大廳、寢室、涼亭、琴室.......應有盡有。
「你兒子的房間怎樣堆了怎麼多玩具?不止這間房,整個個院子都是他的吧,羨慕死我了。」
當中不少是鑲嵌了金銀珠寶的,掐絲琺瑯的,還幾有個待女在旁逗他玩。
白誠:「那些玩具他很少碰,手癢時才會去把玩一二。」
夜江雪蹙眉:「很有趣啊,那他平時會做甚麼?」
見有人進了房間,寶寶跌跌撞撞地爬過來了,他身穿純白羅綢衣褲,圓呼呼的腦袋上長了淺棕卷毛,臉上鼓起兩個粉嫰的肉包子,雙眸水汪汪,一股奶酥味,討厭小孩的夜江雪竟覺得他有幾分可愛。
白誠抱起他,掃著寶寶的背,哄著他:「他很黏人,常常要找人陪他,如果讓他自己睡,他會知道,然後會嘩嘩大哭。」
夜江雪平和的容顏上露出一絲嫌棄:「那他還挺麻煩的,叫甚麼名字?」
白誠很是自豪:「白月。」
夜江雪噗嗤一笑:「好隨便的名字。」
寶寶伏在白誠的肩窩,吸吮著手指頭,昏昏欲睡。
白誠眼眸半闔,親著寶寶的臉頰,片刻才理會夜江雪:「你怎能這樣說?他是的兒子,就不怕別人和他同名了,話說你呢?差不多要組織家庭了嗎?」
「不組,不適合。」
白誠認真地給予意見:「不是不適合,而是你交朋友太有效率了,不適合就放棄,根本沒想過要花時間磨合和經營,你和紅子梅就是這樣,不過你輕浮至極的人,所以才能不被東西束縛。」
「我沒你說得那麼瀟灑,我常常記起他。」
「你有,你看看其他修士,再審視自己一番,就知道你真的豁達得很過分。」
夜江雪反駁他:「你也是想那個制度外的人為你做事,才找上我的,那我當然豁達給你看。」
白誠點頭,肯定了夜江雪的話,再直言:「不過你那麼豁達,說真的,你不是在逃避那些事情吧?你不要看你現在一身輕就以為沒事,紅家兩個兄弟都是麻煩人,他們現在不弄你,很可能是他們在忙其他東西。」
夜江雪語氣稍重:「白先生,那些事情不是我掌控的,我是一隻棋子而已,幾年前,我曾發誓要帶紅子梅環顧遊萬千世界,不過也是痴人說夢,他就這數年間和石家的千金結婚了,與其說我是隻棋子,其實我早也不是局中人。」
語畢,夜江雪邁步出外廊,行至水榭箕踞而坐,揮手叫白家的待從拿瓶美酒來。
白誠含笑:「你可別在我兒子面前吃酒,會教壞他。」
夜江雪不拘禮節,豪邁地喝了幾口,粗暴地放下酒罈子,滄桑的皮膚浮上薄紅,透出幾分不羈,他酒意正濃:「我前幾天給紅子梅寄了封密函,說我對不起他,我想不出一個十全其美,又可以帶他走的方法,我想過把他劫出來,但我寡不敵眾,我有想過要拉黨結派,但修士們不會因為我的一廂情願。而賭上性命,這是一件拼了命也做不了的事情,對不起,我們還是相忘於江湖吧。」
對紅子霞而言,這不過是一場遊戲,沒人在意夜江雪和紅子梅的感受。
不過,既然紅家做出了草間人命的行為,那麼,他們就是錯的,紅子霞還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必要之惡。
酒罈子上有三隻子——勿忘我,現在已經二月時分,白家院子裏的梅花已經凋萎,已過賞梅時分,夜江雪的蕭蕭兩鬢也漸漸生華。
目送君去,後不見君,背影化為薄霧,消逝於天際之間。
我與君只能相見於夢中。
須臾,一個穿金載銀,儀態姿整大方的女人曼步而來,抱走了白誠懷抱裏的寶寶,向著兩位大男人傾城一笑,再揚長而去。
夜江雪一怔:「你夫人?」
白誠點頭,也倒了一小杯酒輕酎起來。
夜江雪捧腹大笑:「你家也管得太嚴格了吧,喝個酒也不讓他看,不過我也想不到你是喜歡異國風情的人,而且她這姿色不一般啊。」
白誠也樂呵呵:「你可不要打甚麼壞主意,你可是大膽到連紅子梅也敢上的人!我也不是喜歡,只是聯姻而已。」
兩個關係甚好的人才能互相開這種玩笑,亦因為開了玩笑才能有更深的情誼。
夜江雪覺得,他和白誠挺投機的,能和受萬人景仰的家主促膝談心,沒有戎心、嫉恨和猜忌,確實是難能可貴。
夜江雪:「沒有,你想多了,現在我和紅家看似互不相干,但其實僵持不下,我甚怕他們捲土重來,豈有心情去得罪你?我三十又八,活了半輩子,才明白有些事情是不可自控的,應放手,我不是在逃避,而是無能為力了,身不由己,改變不了甚麼,又不甘於現狀,只能顧影自憐。」
白誠:「如果我說我知道紅子梅出遊的日子,你是否能嘗試履行承諾呢?」
「不信你,我打聽我很久都無果,紅子霞不會把信不過的修士放在子梅身邊。」
「我也清楚,故此我會向紅子梅的夫人——那位石家千金打聽,白家在石家的綫人可不少。」
夜江雪驚喜交加:「你為甚麼要幫我?」
「一場朋友,應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我也不知道你是真是假,白誠,我其實看不清你,也許是我先入為主,認定做家主的,一定為人兩面三刀。」
「即使我告訴你為何,你也不會信。」
夜江雪雙眸覆了一層水氣:「也是,你說得對,我其實也不是甚麼高人,頂多能安貧樂道,卑微地散播著我的思想,終究未有作出改變,修真界也是一如既往。 」他一直把愁緒埋在陽剛雄偉的外表下,千緒在喝了酒後才爆發出來。
白誠又酌了一杯:「不會的,你現在可能未必看到成果,但有朝一日,一定會帶來改變。」白誠不是在刻意付和他,他是真的這樣想。
夜江雪字字鏗鏘:「即使無果,我也想選擇這條路。」他繼續滔滔不絕:「沒錯,我不勇敢,懦弱,膽小,無能,我又未傻到給紅家送人頭,又未聰明到能算出個上策來,結果就是甚麼都做不到。」
白誠:「紅子梅一年四季甚少出門,只有下雪天才有機會出門,你可要好好把握。」
夜江雪醉意正濃:「你真神通廣大,無一不知!」
說罷,夜江雪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他的耳朵漸漸變得滾燙,意識變得模糊不清,就在走廊上酣然入夢。
夜江雪對自己恨之入骨,他覺得自己沒有把紅子梅放在心上,不過又忘不了他,他盡力潔身自愛,努力地活成了紅子梅心目中的夜江雪,在苟延殘喘的境地,逐點逐點拼切出拯救紅子梅的方法。
夜江雪自問,他既想灑脫,又對紅子梅念念不忘,他以為時間會沖淡一切,自己應該對紅子梅心灰意冷,但是又會在寂靜無人的深夜,憶起子梅的身影,他內心一直拉鋸不清,又不去梳理這些矛盾的思緒。
他覺得人生一言難盡,因為逃避,很多事都不完滿,因為不完滿而無奈,又因為無奈,才是人生。
最後,他還是放不下。
那年月黑風高,夜江雪獨自一人,去攔截出遊的紅子梅,紅家車輦防御薄弱。
多年不見,紅子梅清瘦了不少,亦多了幾分沉穩成熟,他和妻子共坐車輦,當日握著青絲的手,如今卻覆在妻子的手背上......瞧過子梅臉色微暗蒼白,眼底兩片青黑,就知道他心事纏身,睡得不好,而且手腕有被刀刃劃過的傷疤,盡是憂鬱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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