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巴斯丁靜靜地打量著遙,像是在評估她的反應:「同學,我冒昧問一句,最近妳的生活一切順利嗎?」
「你想問什麼?」遙挑眉,語氣帶著幾分警戒。
賽巴斯丁輕柔地說:「例如,妳最近是否有過一些奇怪的遭遇?比方說,走下樓梯時差點跌倒,或者明明考試內容讀到重點,直到交卷後才想起正確答案⋯⋯類似這樣的事情。」遙的神情有了微妙變化。
「這種事每個人都會發生吧?意外和失誤,誰能完全避免。」
賽巴斯丁沒有接續,反而轉了話題:「妳最近的夢境呢?有沒有特別的內容讓妳印象深刻?」遙沉默片刻,像在斟酌是否應該回答。最終她抿了唇,不情願地開口。
「我的夢⋯⋯不太清楚具體的內容,但有一個場景似乎很鮮明。我夢見一個小女孩,她好像在受苦。」她的聲音稍稍放低,眼神飄向遠方,「很痛苦,但那是什麼樣的情境,我說不上來。」
賽巴斯丁指夾下頷思索,緩緩點頭:「妳的說法倒是和我聽過的一些案例部份吻合。」
「那你說的那些小意外又是怎麼回事?你可別告訴我,這跟什麼詭異的都市傳說有關。」
「這些意外看似偶然,實則被某種存在開始影響妳生活的徵兆。」他並無正面回答,「我不確定妳是否相信,但如果妳願意,我希望妳能記住,這可不是因為低血糖或者緊張那麼單純。」
「我也會欸!」不甘被排除話題外的佐藤驀然發言,「我今天早上就差點跌下樓梯!我是不是也被詛咒了?」
「妳也有參與接龍故事嗎?」偵探詢問。
「她沒有。」遙代替回答,「那你希望我相信什麼?是你的推理,還是你的案件?」
「我希望妳相信,我們正在面對的是同一個看不見的威脅,而它的名字,妳或許已經聽過。」他目光銳利地看向遙,吐出那熟悉的名字:「牛之首。」
「那不過是一個故事,別妄想拿它嚇唬我。」滑在杯緣的的手指顫了一下,但她迅速掩飾過去。
心中被撩起一絲悸動。遙的確曾因好奇名字的發想而詢問文友,對方則回這是一則之前曾盛行在twitter的帖子。內容在說『牛之首』是一個內容不詳的故事,而知情者都認為它的內文非常恐怖,也因此受到程度不等的各種危險,導致無人知曉這故事的具體內容。
當時,遙只覺得這實在是很蹩腳的設定。的確,人在面對不明白的事物時,未知便成為最大的恐懼來源,但也顯得廉價。這種為了渲染氣氛而硬塞的橋段,缺乏真正打動人心的細節與深度。比起有背景加持的『時代傳說』,遙對『都市傳說』的故事素來興趣不大,尤其是那種靠模糊描述來製造神秘感的寫法,總讓她覺得有些偷懶,也無法像前者擁有歷史厚度。
然而,此刻回想起來,她卻察覺到某種不尋常之處。
文友提及的那篇推文,在她腦海中閃過的片段似乎與現下進行式有微妙的呼應:一種說不出的寒意與壓迫感,仿佛那不存在的故事內容,正在某個角落靜靜凝視,以無法覺察的絲線操控著她奔向既定結局。
「牛之首⋯⋯」遙在心中默念,試圖理清記憶中那些零散的細節。她記得,那推文的回應中有一句話深深印在她心裡——「你敢深入挖掘這個故事,就等於在向恐怖敞開大門。」
可是,她忽然感覺到一絲違和感。如果這故事真的那麼恐怖,知道的人不是喪命就是喪失勇氣無法傳述,那為什麼這個故事的篇名能夠被傳播?為什麼會有人知道它叫『牛之首』?
一個更詭異的想法悄然浮現——這個名字,或許根本不是從受害者口中流出,而是某種存在刻意將它散播開來,像是一種誘餌,吸引更多人墜入那未知的深淵。
這念頭讓遙不寒而慄,彷彿背後有什麼冷冷的視線注視著她。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下內心的顫抖。從未有過的悸動與困惑在她心底盤旋,那份矛盾感像一顆種子,開始在她心中扎根,生長。
「妳似乎想到了什麼?」賽巴斯丁挨近詢問。
正待開口,遙心中卻閃過質疑。眼前這個男人對『案件內幕』似乎知情不少,但總有種難以信任他的直覺,說是要交換情報,實際卻一直在質問她們,重要訊息絲毫沒有透露。他真的是為了調查而來?還是另有目的?
她決定先探探對方陣營。
「賽巴斯丁先生,你說你在追查關於『牛之首』的案情,但到現在我完全沒有聽到你分享任何線索,這是否與你一開始的說法相悖了?」
偵探沉吟半晌:「這個嘛⋯⋯線索確實有一些,但我得先確認,妳能應付這些真相嗎?它們可能不只是妳願意相信的故事,而是真正影響妳生活的事實。」
「聽起來像是在嚇唬我。」遙冷冷地回應,但目光緊緊盯著他,想從他的話中尋找破綻。
「只是友善提醒。」賽巴斯丁的語氣不急不徐,他摸著充滿鬍渣的下巴,像是在思索下一步該怎麼說。「知識是一把雙面刃,它既是武器,亦使人迷失。」
「你現在是要我猜謎嗎?」遙挑眉,語帶不耐。
「我的意思是,知道越多未必能掌握主動權,有時內幕是陷阱,而非助力。」
「所以從一開始,你就是來套情報的?」遙倏地站起,「老實說,你的故事說得太差,甚至沒資格嚇唬人。」她拉起佐藤的手作勢離開。
「等等,我⋯⋯」佐藤突然停下,雙臂抱著自己顫抖,「好冷。老闆是不是把冷氣開太強了?」
遙停下腳步,除了溫度異常之外,不知何故室內只餘下她們三人,連服務生都不見蹤影。她轉頭看向賽巴斯丁,只見他臉色微沉,目光掃向天花板出風口。
「室溫恐怕不關冷氣的事,」他警告,「最好馬上離開。」
話音剛落,角落天花板的出風口突然逸出濃稠黑霧,那霧氣有目的性地緩慢飄向她們,外圍如同無數隻觸手,讓人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懼。
「⋯⋯毒液嗎?」遙緊抱著友人,忽然有種即視感。
「別說話!它會具體妳的描述。」
下秒,霧氣隨著遙的低語逐漸凝結,初時緩慢地變化成膠狀液體,隨著時間推移,這團液體的變化愈加急迫,並加快了逼近速度,就在那團黑液即將觸及她們之際,旁邊的偵探突然伸出左手,一股更深沉的墨煙從他體內湧出,宛如刀刃般斬向那團液體,將其撕開,暫時將黑液驅離。
「你在做什麼?!」遙震驚地看著他的動作。
「保護妳。」賽巴斯丁語氣平淡,對於自己的能力習以為常。
漆黑的煙與液相撞,發出液體腐蝕的嘶嘶聲,彷彿強酸滴落在固體上,瞬間吞噬周圍的一切。賽巴斯丁冷靜指揮著釋放出的墨煙,將那團黑液逼退。液體表面像被燒灼般泛起蒸氣,逐漸形成一道通向餐廳出口的臨時通道。黑液帶著刺鼻的腐蝕氣味劇烈翻滾,徒勞地嘗試切斷逃亡路線。
「我們得快點離開,我可撐不了多久。」賽巴斯丁額角滲出汗水。
「這、這是什麼東西?」佐藤癱坐在椅子上,渾身顫抖。
「失禮了。」賽巴斯丁輕而易舉地單手將佐藤扛在肩上,「等我們脫離這裡再向妳們解釋,能跟上嗎?」遙定定地看著他,沉默點頭。
三人逃出餐館,卻赫然發現外面的景象完全改變。街道不再是現代化設施,映入眼簾是一座來自室町時代的村落。木造房屋低矮簡陋,四周景緻彷彿歷史倒影。天空不再湛藍,而是被詭異的血紅色取代,雲層染上末日氛圍。
「這是哪裡?我們怎麼會到這裡?」佐藤驚恐地望向四周。
「看起來我們被帶到他的領域了,」塞巴斯丁邊跑邊說,「先移動吧,最好是開闊的地方,我比較好應對。」
三人速迅穿過村落,來到一條寬闊的河道邊。河水早已乾涸,裸露的河床上布滿裂痕,幾乎沒有任何水流,只餘一層薄薄污泥,散發出陳舊的腐敗氣味。四周是貧瘠的草地,草木枯黃,甚至有些地方完全裸露出乾裂的土壤。遠處地平線被濃霧吞噬,像是這裡被下了結界。
賽巴斯丁停下腳步,將佐藤輕輕放下,一直懸浮在他身體周邊的墨煙化作三隻似犬異獸,背對著他們警戒環境。
「先待在這吧,我們休息一下,等狀況稍微明朗些。」
「這裡真的安全嗎?」佐藤喘著氣,顫抖著看向賽巴斯丁。
「老實說,哪裡都不安全。我們只能隨機應變。」
「你的力量⋯⋯你是什麼人?」遙問。
「我只是個調查者。」賽巴斯丁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目光中透著一種難以捉摸的深意。「至於我的力量,妳可以當成是與它對抗的武器。」
遙不再追問,心中暗自警惕。剛剛那黑霧的感覺與故事中描述的惡靈力量太過相似,這個人雖然似乎在幫助她們,但也有可能在設下一個無法逃脫的陷阱。
所謂英雄,難道不是引來災厄的操盤者嗎?看過《救世之繭》的遙冷哼。
「好吧,我暫時相信你的說法。但如果你敢隱瞞⋯⋯」
「很好,保持這種警覺,遙同學。不過接下來我們恐怕需要聯手,因為真正的麻煩還在後面。」
「這點我相信,但你是否該解釋你的力量與牛之首的相似處?」
「我不是它們的同類,但對抗它們,需要理解他的本質。」
「那我們剛剛遇到的是什麼?鬼嗎?」
「比那更棘手,這是他散佈影響的開始。」異獸突然發出低鳴,賽巴斯丁催促,「看起來我們該移動了。」
「要去哪?」
他指向河的對岸,那裡有一條蜿蜒火光正在緩慢移動,彷彿有人正在進行某種儀式。火光在黑夜中悄然閃爍,遠處的祭壇輪廓逐漸顯現,周圍似乎有些人影在活動,卻難以清楚辨認。
「或許我們不該介入。」遙端出謹慎姿態,「這看起來像是某種祭儀,我們最好不要干涉。」
「我同意妳說的,但現況是無論願意與否,我們最終都會被捲入其中。現在選擇回避,可能會讓我們面對更棘手的情況。既然走向已經被確定,與其任他擺布,不如從一開始就主動出擊。」
聽完賽巴斯丁見解後,遙的心中有些猶豫,她轉向佐藤尋求意見。只見友人的臉色蒼白,眼中充滿了混亂與不解,雙手微微顫抖。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或許⋯⋯或許我們應該聽賽巴斯丁的話。」
遙看見佐藤已被恐懼攫住,不難察覺想要依賴大人的心理。她對友人潛意識已經選邊站的決定隱隱感到不安。最終,她點了點頭。
「好,我們走吧,但要小心行事。」
賽巴斯丁沒有多言,直接帶領他們向祭壇方向邁進。火光依然平穩燃燒,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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