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峰環顧四周,尋找閉路電視,卻一無所獲,對着茉莉搖搖頭,表示愛莫能助,然後舉了舉電話。
茉莉領會到他的意思,便對着他頷首,再示意自己會留在這照顧李雅怡。
李雅怡完全沒有留意到阿峰的離去,一味注視着地面,腦海一片混亂,不停地回想着與陳詩敏的點點滴滴,拼命反省自己到底看漏了甚麼,為甚麼會沒有發現這個乖巧可愛的孩子竟在她不知不覺間被逼到這個絕境!
是因為陳詩敏沮喪地說成績下降的時候她沒能妥善地開解她嗎?還是因為她明明發現陳詩敏近日精神不振,卻沒有更積極關心她,而是決定給予她空間自己想開嗎?
到底是哪一步走錯了?
她明明是為了不再看到才活不到廿年的孩子們因一時走歪路或想不開而早逝才當社工的。她不是一早就知道這些孩子有多麼的需要支持和看顧的嗎?但是她⋯⋯
「又失敗了⋯⋯」
把話說出口後,自責和內疚霎時獲得實體似的,沉重得如同山泥,傾瀉而下,要把她壓垮。
「你已經盡力了。」茉莉柔柔地說道。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上責任,不能尤人。李雅怡三番五次拋出救命索,當事人卻不願捉住,寧可沒頂,那除了「咎由自取」外,茉莉實在想不出其他更貼切的形容詞。
李雅怡沒有回應,僅默默地掉淚。今早的開朗蕩然無存,現在的她一下子蒼老了好幾年似的,蜷縮成一團,無力擔起重重壓在心頭上的巨石。
有人說哭泣是為了把悲傷融進眼淚中再流出體外。可是當一個人承載着汪洋般無盡的哀傷,數滴的淚水真的能夠洗滌傷痕累累的心靈嗎?
茉莉輕嘆一口氣,自知多說無益,這終究是李雅怡需獨力跨過的坎。只好繼續拍打着李雅怡的背脊,耐心等待她平復心情,以及等去報警的阿峰回來。
啊,說起來,她接下來不就要協助警方調查,還要落口供?那她甚麼時候才能回家睡覺?天啊,她只是想在通宵工作後吃個早餐,然後舒舒服服地睡覺,怎麼會如此一波三折啊!
越想越傷心,茉莉哀怨地瞅着陳詩敏。
嗚嗚,都是你,吸甚麼毒?就不能用其他方法發泄嗎?偷偷東西或打打架甚麼的,全都很有效啊!不然,我們各退一步,你就吸少一點不行嗎?她真的好想回家洗澡睡覺啊!
基於這是茉莉在心裏的自言自語,因此沒有人能夠吐嘈說:「你是退了哪一步?」或「麻煩不要教唆學生犯法!」可是這場令人無語的自我對話卻意外地讓茉莉察覺到違和。
咦,說起來,為甚麼她會過量吸毒?
茉莉好奇的當然不是陳詩敏吸毒的原因,而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再次望向地上的噴鼻劑。根據目測,那東西的容量一定不逾10毫升,是一個以便攜和小巧為賣點的設計。地上的白色粉末十有八九就是毒品,但它們只撒在噴鼻劑周遭的地面,陳詩敏的身旁反倒不見有散落任何粉末。
這是最教她困擾的疑點。
若有意吸食致死量,陳詩敏大可直接從裝有毒粉的袋子吸食,但她卻特地把毒粉裝進細瓶裏,顯然只有吸食少量的打算。吸食毒品後,人的肌肉協調能力會大幅下降,難以完成精細的工作,例如把粉末倒進跟食指差不多寛的瓶口。既然她的四周和衣服上也沒有掉落白粉,便證明她沒有嘗試補充。再考慮到噴鼻劑滾走後仍能倒出毒品,即代表她連第一瓶都未吸完便已身亡。
也就是說,陳詩敏吸食的毒品僅10毫升便已是致死量。
這怎麼可能?
這樣說可能很刺耳,但製毒的人最關心的就是吸毒者的生命。畢竟珍貴的客人簡簡單單就死掉的話,他們的收入會大受打擊,所以向外流通的毒品全都經稀釋。為的是讓人們患上毒癮,藉此迫使他們不停回頭購買,而人們為了舒解毒癮發作時難耐的痛苦,即使傾家蕩產也在所不辭。正因如此,為了確保銀行戶口能一直肥肥白白,那些毒販不管標榜自己的貨有多「純」,也絕不會出售吸食這麼少量就會致命的貨品。
會這樣做的,就只有未能精準拿捏濃度的業餘人士⋯⋯或正在研發新毒品的專家。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F849pp4y7
這個結論猝然打開了回憶的大閘,擅自召喚出一副猙獰臉孔。那人眨動着那雙總充盈着笑意的眼睛,唯獨這次,隱匿當中的冷漠表露無遺,褪下面具,不加掩飾地訴說着其扭曲的計劃。可是,茉莉的腦中忽然響起另一道染滿怒意的叫喊聲。兩者像重疊的音源,立體得似同時從四方八面襲來,在茉莉的耳邊不住回響。她不適地猛搖頭,卻是驅不走這兩道陰魂不散的吵罵聲,忍受着它們無情的轟炸。
「茉莉,怎麼了?」阿峰一回來,就發現茉莉一臉痛苦地擺頭,擔心地走近。
「⋯⋯沒事。」阿峰的叫喚把茉莉拉回現實,腦中的聲音終於鎮靜下來。她哆嗦地呼出一口氣,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面向阿峰勾了勾嘴角,拉出一道安撫的微笑。
都是過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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