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阿峰注視着茉莉，看出她的隱瞞，但眼下不是追問的好時機，只得作罷。「警察在路上了。」
「謝謝。」茉莉轉頭對仍在安靜地掉淚的李雅怡說：「雅怡姐，我們到外面等吧！」
李雅怡搖頭。
「這兒是案發現場。我們繼續留在這兒的話，會給警察添麻煩。」
過了良久，李雅怡才輕輕點頭。阿峰見狀，馬上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托着李雅怡的的手臂，把人拉了起來，慢慢攙扶着她走到店外。李雅怡趔趄而行，拖着彷如拴着鐵球的雙腳，失神地倚在阿峰懷中，任他半拉半扶地領出去。
茉莉盯着李雅怡蹣跚的身影，深深嘆了口氣。離開前，她再看了陳詩敏一眼，但映在黑瞳中的卻是另一個少女。
心早已不再抽痛，但苦澀之情依然瀰漫整個心胸。如同任何傷口，縱使終會痊癒，但「受過傷」的事實永存，是時間無法磨滅的。
那雙閃動着寒光的眼眸再次不請自來，驀地浮現於腦海中。
茉莉的呼吸一窒，想起剛才發現的疑點，心中泛起極度不祥的預感。
是她杞人憂天吧？就算當真有人在試作新的毒品，那也不關她的事。那是警察的工作，不是她的。
茉莉如此說服着自己。可是，縈繞在心頭的不安卻完全沒有減退。她的直覺在大肆發出警告，催促着她查明疑點背後的真相。
嘛，就當是替雅怡姐看一看是甚麼牌子的毒品，讓她多加注意⋯⋯
茉莉左顧右盼，卻找不到合適的物品，只得脫掉上衣，捆捲在右手上，充當手套，然後謹慎地伸手進陳詩敏右面的口袋中。果不其然，摸到一個小小的包裝袋。抽出來看，裏面仍有約半袋白色粉末。看不到牌子名，她把袋子轉過來。轉到一半，袋面上有熠熠銀光，形成一個圖樣。
Shit（該死的）！這是甚麼鬼玩笑？
看到包裝上的標誌，茉莉不敢置信地抖了抖，攥着膠袋的手指越按越大力，直至指尖泛白。
這不可能！那傢伙已經死了！她親眼目睹！Shit！到底發生甚麼事了？
「茉莉？」走到門外卻不見茉莉蹤影，阿峰探頭進去，看到茉莉半裸着身，凝重的臉孔閃過絲絲慌亂的神色，手執一個裝有白粉的透明膠袋。「怎麼了？」他讓李雅怡坐在走廊後走近，壓下聲音問。
茉莉沒有回頭，繼續瞪着袋子上的標誌。
「茉莉？」阿峰湊近看。
纏着蘋果的蛇——這個圖樣用有閃光效果的透明物料印在膠袋上，若非挪到某個特定的角度便不會顯現。
「或許是巧合？不，區區巧合才不會連標誌也如出一轍。難道是有誰讓這死灰復燃了？事隔這麼多年？難道那時候⋯⋯」茉莉喃喃自語。
「甚麼？」阿峰沒聽清楚。
茉莉沒有聽見阿峰的疑問。盯着眼前閃動着光芒的標誌，她迷失於自己的思想世界中，混亂不已，失去了方寸，釐清不了思緒。「為甚麼」三個字佔據了她整個腦海，奪去了她的沉着，使她心跳如雷。
過去，竟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敲響「現在」的門鈴，來向她討債。
哈！好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過去」親自找上門了，那她逃跑也沒甚意思吧？
良久，她終於抬頭，把標誌遞給阿峰看。
「阿峰，我要調查這個標誌。」她說。
啊，不祥的預感竟然應驗了。
阿峰心想。
與自己對視的黑瞳抹去了絢爛動人的光彩，染上了陰霾，彷如烏沉沉的雷雨雲。既沒有狅風的殘暴，亦沒有暴雨的兇戾，只有烏雲蔽天時漫涎的冷寂。烏雲的背後，灰暗的電光隱晦地明滅，雜亂的情緒翻騰，醖釀着一場滂沱雷雨。烈日的炎熱彷似被店內陰森且凜冽的氣氛驅擋在外，一股寒意窜過阿峰的背脊，直衝後腦勺，教他頭皮發麻。
⋯⋯這不是挺有趣的嗎？
他興奮地挑起嘴角，毫不猶豫地道：「好。」
「你不問為甚麼嗎？」茉莉眨眨眼，沒想到會他爽快地答允。
「你想說嗎？」
茉莉沉默了半晌，把手收回來，再次凝視那個變得透明不清的標誌。「這東西名叫伊甸。跟我⋯⋯有一段孽緣。」
伊甸？哦？所以⋯⋯「所以標誌有一條蛇和一個蘋果。」阿峰向茉莉手中的膠袋投以失望的目光。「也太沒新意了吧？」
「呵呵，沒辦法，那傢伙看起來就是個頭惱硬邦邦的理科男，能想到『伊甸』已經是奇蹟。該不好，原本的名字是『試作品一號』。」
「怎麼？是你相識？」
「算是。」茉莉詭譎地歪頭，斜望阿峰，喁喁道：「我在好幾年前殺了他。」
「⋯⋯哈？」阿峰一副呆鈍樣，像個丈八羅漢。他正想反問茉莉在開甚麼玩笑，卻看到茉莉的眼裏浮現唏噓無奈之色，事情顯然不單純。不過細想一番，這是理所當然的。倘非發生了甚麼大不了的事，這個懷着豆腐心腸的女人又怎會與「殺人」扯上關係？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R6XQch0sK
「咳。」他輕咳一聲，清了清喉嚨，說：「嘛，你這是為民除害，多虧了你，世上又少了一個毒瘤，是好事一樁。會被殺死都是那個人的錯，誰叫他好挑不挑竟決定製毒，對不？有因就有果，你只是順着天命行事，嗯，對，搞不好還因此積了陰德。」他煞有介事地點着頭，但馬上擔心道：「你當初有好好消滅證據吧？有沒有證人？警察結了案沒有，要不要我駭進去替你把他們的檔案都給刪掉？」
面對阿峰惡霸般的謬論，茉莉先是眨了眨眼，遂莞爾一笑，狀似放下心頭大石。「放心吧，警察不會查到我頭上的。」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TDJABBjg1
「你肯定？」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saXkyeA46
「嗯。」俄然，她重現一貫的開朗笑容，眼中的陰霾盡散。「還積陰德呢？那麼我們現在幫那麼多人懲奸除惡，看來之後一定上天堂。」
阿峰不再追問，畢竟他也有至今仍未能開口坦白的過去。雖為茉莉竟有如此經歷感震驚，可是眼下，他只覺釋然，鼻子重重地呼出口氣。「天堂有甚麼好玩的，還是下地獄，跟閻羅王討個官職，一起大鬧地獄，這才好玩。」他拿起手機，走近並給那標誌拍了張照片。
「你鬧得起來嗎？」
「那時候地獄總該數碼化了吧？給我一部電話，包保鬧他一個雞犬不寧。不然的話，我就替他們來個大升級好了。是說，你快把東西放回去，警察應該快到。還有，給我穿好衣服！冷着感冒了該怎麼辦？」
「沒辦法，我沒帶手套。」
「你的第一反應就是脫衣服？」
兩人一路拌嘴打鬧着直至警察到來。他們現時還不知道，茉莉輕描淡寫地帶過的這段孽緣，竟是打開潘多拉盒子的鑰匙。
現時，還沒有人知曉。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XRPtfB5M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