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熙明,風和日麗,鳥語花香,又是美好一天的開始。
一個打扮隨意,手裏拿着一卷黑色袋子的女人踏着愉快的腳步,哼着不知從哪兒聽來的曲調,越過一間又一間車房,避過一個個忙碌的師博和一堆堆隨地四散的雜物,往一幢看上去有點歷史的唐樓走去。
身處葵興繁華的街道的背面,與車水馬龍的大街相反,這些小巷矗立着許多前身為工廠的工業大廈,當中穿插着一些不起眼的唐樓。受到餐廳的油煙、汽車的廢氣和無情的歲月侵蝕,它們的外牆大都變得灰黑和殘破。若非處於葵興此等旺區,單看街道的樣貌,恐怕會被誤會是個死氣沉沉的老城鎮。女人正前往的大廈更被附近的人們冠上「鬼屋」之大名。
會獲此別名的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從外面看來,這樓中的生活氣息近乎零。最底五層的窗戶長期被鐵板之類的硬物密封,完美阻隔外人的窺探,根本看不出是否有人住在裏面。只有最頂的第六層掛有窗簾,惟亦是密不透風的,有效地保護屋主的私隱,不讓任何人深測到屋內的動靜。雖然人們偶然會瞥到第六層的窗簾出現一絲隙縫,甚至有人影掠過,但是還是了無生氣的日子居多,教人不禁懷疑有時無意間看到的影子到底是人還是錯覺,抑或是怨魂。附近的居民亦幾乎不見有人出入正門,要不是頻䌓有人送貨到那兒,他們到現在還會誤以為那是空屋。
多虧主婦們的好奇心和不懈的努力,人們終於能肯定整幢唐樓裏只住着一男一女。兩人看上去年齡均不過30,正值人生黃金歲月。
可惜,人們對他們的認知止於此。即使是能力媲美貝格街少年偵探隊的主婦們也未能掘出更多的資料,不管是名字還是職業。流言和猜測飛滿天,卻沒有人膽敢直接跑上前詢問⋯⋯前提是運氣夠好能剛好遇到人。
對這條街的人而言,他們是神秘莫測的,是住在「鬼屋」內的「幽靈」。
但是這些都不是這棟樓宇被稱為「鬼屋」的最大原因。
女人走近唐樓,儘管已經在這住了好幾年,她還是忍不住為映入眼簾的悲慘光景擺頭輕嘆。
只見樓宇的鐵門已經銹迹斑斑,啡啡黑黑的,令人打從心底不想直接碰到門把。掛在一旁的信箱好像在跟門比拼誰更陳舊,原來的深綠色油漆已經褪色得七七八八,連街號也消失於歲月中,拼命地跟所有路過的人炫耀自己的陳年往史,只怕有人不知道它已經陪伴這幢唐樓至少七十年,乃世間罕有的白金婚。不單如此,大廈外牆灰白的表面亦布滿裂痕,形成一個縱橫交錯,錯綜複雜的圖形,讓人不禁聯想到地理課上那些大家也看到眼花撩亂的地圖。
望着鐵門上方外牆的龜裂,女人已經多次懷疑裂開的不是表漆而是牆壁,每次開門關門也深怕這棟看似搖搖欲墜的危樓會倒塌在自己身上,把自己壓成一塊肉餅。
若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這棟建築物,女人會選用:爛。
可惜,這危樓的業主完全沒打算要修繕外牆和入口,反而滿不在乎地敷衍道:「這叫風格,懂嗎?」
「你就不怕夏天打八號風球時,這外牆被風多刮幾次就倒在我們身上?」女人有次終於受不了,反駁道。
她才不要這麼慘烈的死相!她一早決定要漂漂亮亮地死!既不要是痙攣的樣子,更不可以頂着一副慘烈的表情!
誰知,對方回以一記白眼,往四周張手示意,「弄成這樣還會倒?那就不是結構牆的問題,是地基的問題。」
女人無言以對。
用指尖推開那道百年不鎖的大閘,女人走上一階又一階的樓梯。抵達第一層時,每層唯二的兩個單位大門就立在左右兩旁。四周的環境與大眾對殘舊唐樓的認知差不多,不,說不定還要差上數倍。同樣是剝落見石的牆壁,外露的電線已經被灰塵纏住,看上去像一堆很可怕的毛球怪物,再加上破舊的地磚,閃礫不停的黃色燈泡,明明是白天卻稍為陰暗的梯間,如配以音效,馬上就可以開拍一齣恐怖電影。
女人選擇視而不見,繼續往上走,但步伐明顯有所加快。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asCMSflCA
奇怪地,二樓和三樓之間的梯間竟有一道厚實的木門,且大門後的梯邊皆建有一道高牆,取替設計帶有空隙的扶手,不但看不到門後的情況,更有效地阻止任何開不了門的不速之客繞過大門,攀着梯邊,闖入門後的空間。
這道門比街邊那道鐵閘潔淨得多,還設有一道全黑的電子面板。
女人從腰間拿出手機,掃過門上那塊黑色板的上方。半晌後,聽到門發出「咔」一聲,便收起電話,推開門,繼續往上走。
隨着層數越高,唐樓的模樣也越發正常體面,已經沒有見到任何不應該暴露出來的東西,外牆也不見裂痕,甚至塗上了灰色油漆,增添摩登感覺。梯間也換上明亮省電的電燈泡,為這狹窄昏暗的空間添上一點暖意,單位的大門不再是蓉蓉爛爛的鐵閘,而是兩道堅實且帶有電子鎖的木門,教人耳目一新,簡直難以想像入口跟這兒屬同一幢樓宇。
走到六樓後,女人深吸一口氣,讓因爬樓梯而稍微急速的心跳緩和下來。與其餘五層不同,六樓只有一個單位。她按下門鐘,聽着那耳熟能詳的「叮咚」聲,等待屋裏的人應門。
「你下次自己開門好嗎?」一道低沉語帶無奈的男聲從漸開的門後傳來。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zw0cqEk9v
聲音的主人是一個年約28的男子。他身穿舒適的黑色睡衣,頂着一頭凌亂的黑髮,活像個鳥巢,只差沒有兩隻麻雀在上頭啾鳴。稍長的髮絲散落在額前,半掩着一雙充滿睏意的黑瞳。雖然打扮頹廢,但搭在門把上的手卻整潔得很,指甲剛好修剪至指尖端,皮膚不見一絲乾紋。
「下次吧!」女人輕笑,走進房子裏。
「對啊,下次。」男人翻了個白眼,秀氣的眉毛生動地表達他的不以為然。可惜,女人看不見。9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3kKUjVzg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