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1/2025 17:25
Brooklyn, New York, U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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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克林倉庫區是藝術的聚集地，從過去無法地帶一樣充滿神秘感，到現在透明多了，也多了更多人。藝術仍舊是藝術，但神秘感被擦去，多了點平易近人的味道。
Jamil從高地公園走回去，憑著記憶在倉庫區裡繞來繞去，這裡與以前相比更加熱鬧，擦肩而過都能聽見各種語言。帶著各式各樣腔調的英文、西班牙語、義大利語、法文、中文甚至是他的家鄉話。
Kalim總纏著他要學，他以為大少爺很快就會失去耐心，也是第一次對銀髮少年判斷失準。僅僅三年，有三年嗎？Kalim幾乎掌握能夠日常交流的文法，連他都感到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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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找包包時看見撿拾來的蘋果，直到相似的景象出現第三遍他才發現自己下意識在這些商店裡尋找本也不是存在於此的紫色。
找不到，他停下腳步。金蛇攀在耳際，清脆的鈴聲被無限放大，他看見銀髮少年朝他跑來，只剩下一邊的金蛇在他耳際鈴鈴作響。
白晝被扭轉成黑夜，初次遇見Kalim的那一晚他也收到一顆蘋果，就在聖派翠克教堂出口不遠處。
明明那個方向沒有人，是一條比較少人走的路線，再過去並沒有新興店家，只剩下老舊的雜貨鋪苟延殘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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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踏進布魯克林時，那個方向也沒有人……不，有走在他前面的銀髮少年。
Kalim越過東河後竟然變得熟門熟路起來，大少爺對都會人鮮少踏足的彼岸如數家珍，不說還以為他在這裡土生土長──不，這麼說也不對，Kalim可是連紐約市中心路都不認得，看來跟這個沒有關係。
Jamil停下腳步，人群不斷逡巡而過，沒有人多看他一眼。
左手的蘋果被摀得有點溫度，隨時都會在他手中融化，流走，再不復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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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響了，連著震動在他口袋裡狂歡。
Jamil拿起手機才發現已經五點四十，Najma用浮誇的語氣表達哥哥居然遲到的驚訝。我親愛的哥哥，她說，這不是天要下紅雨就是東河要把紐約淹沒啦！
「妳也想太多。」Jamil邊說邊往披薩店走，拐過幾個彎就看見Najma在店門口朝她揮手。
胞妹這幾年來沒有變太多，頭髮更長了，眉眼更加深邃了，跟他仍舊像同個模子刻出來。黃昏靜得像潛行的影子，回過神來已經被團團包圍，為首的騎士取出鮮血淋漓的心臟，與誰的手重疊，握住那朵重瓣的花。
來自王的儀仗沒有傳遞任何訊息，名為Kalim Al-Asim的鬼魂並不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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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mil！」少女向他跑來，現役研究生Najma Viper今天沒有穿厚底涼鞋，而是粗跟馬丁靴，比兄長更加藍灰的雙眼像雨後的紐約港，一片灰濛濛裡偶能看見一閃而過的光。
「Najma。」Jamil說，距離他上次跟Najma本人碰面是去年的事，在上一個冬季，聖誕節接新年的時候。
胞妹帶著遠洋的贈禮回到家鄉，吃的玩的應有盡有，佔了她行李好大一部份。即使他已經遠離紐約近十年，當年的同學仍記得有他這麼一個人，尤其少不了也跟大家混得熟的Najma更新消息，零零總總牽起的，是離去的人猶如仍然在場的美好戲劇。
還在等待聖誕樹點燈，還在等待樹下堆滿禮物，還在等待有誰會在家門樓下，積雪的街道上對他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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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jma的長髮一如往常綁了個小包包在腦後，垂下來的髮絲又細又軟，是一匹上好的絲綢，光打下去還會發亮。她看著久未見面的兄長，露出大大的微笑，瞇起的眼睛映著鄰近傍晚的紐約，微弱燈火在她眼裡一簇簇燃起盛開的金盞花。
「終於等到你啦，我都快餓死了。」
笑容的弧度每個人都不一樣，上揚的嘴角和瞇起的雙眼偏偏令他又不自覺想起某個銀髮少年。明明胞妹與他相差甚遠，只是同樣地在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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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我請客？」他挑眉，試圖揮去虛無的影。
「謝謝我親愛的哥哥。」
兄妹倆一前一後走進餐廳，漆黑外觀的披薩店也在這條街上佇立十幾年，倉庫區變幻萬千，卻從沒變過這個小角落。
它是鐵黑色的戰士，握著的不是斧頭或長劍，而是磨利的菜刀和刷油的烤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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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mil，我跟你說，這間店真的超──好吃的！你可以選自己喜歡的……唉唉唉！為什麼選橄欖！」
「大少爺不吃橄欖？」
「才不是……為什麼放青椒！等等！」
「喔，知道了，大少爺不吃青菜。」Jamil看一眼慌張的銀髮少年，「辣椒吃嗎？」
「吃……」Kalim哭喪著臉，彷彿眼前的黑髮少年逼他吞了一整個勺子的苦瓜。也差不多，Kalim還在哀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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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點青椒？」
他們站在選料的牌子前，Najma一隻手指抵著下巴，認真看著木牌上的英文和透明玻璃後擺著的各種配料，「橄欖是一定要的吧？」
「都吃。」
「我想也是，Jamil就只討厭椰棗而已。」Najam說，很快指好幾種料，「這樣就好，謝謝……Jamil，你手上那是……椰奶？」
暖黃的燈光灑下來，門外恰逢夕陽西下的時候，把店內照得像染了一層暈開的橘黃水彩。是刻意的或誰打翻水？筆尖在紙上點啊點，暈開好幾個圓。
Jamil Viper站在圓的中心，手上拿著一瓶罐裝椰奶，乳白色液體在瓶子裡晃盪，像從東河中心投下一顆石子，散開的漣漪圍繞自由女神像。女神不會動，高舉自由的火炬，未曾放手。
漣漪沒有靜止的一刻。Najma震驚的表情有一半被映在瓶子上，隨著奶白色載浮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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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Jamil沒有看她，而是熟練地到櫃檯結帳，並跟店員說他們要坐二樓。
「當然沒問題。」店員說，順手把找的零錢遞到Jamil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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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風景可好了，一定得上去看看！」銀髮少年說，就算他必須吃辣椒、橄欖、青椒……還是不能阻擋他的好心情。他們剛結束冰淇淋，吃完甜點該吃點正餐了，這是絕對不會有差錯的。
「隨你。」黑髮少年很冷靜，對於Kalim三秒變一張臉已經快習慣了，
「你吃披薩配椰子？」他挑眉看著手握罐裝椰奶的Kalim，他以為美國人會比較喜歡碳酸飲料或牛奶，Kalim看起來就很像會三餐喝牛奶，理由是發育期還在長高。
他並不高，或許不會再長了。
他突然這麼想，他沒有高太多卻也能看見Kalim的髮旋，誰能想像他長得高大？至少他不行。
「喔，這間店賣的椰奶很好喝喔，Jamil要不要試試看？」乳白色的液體在瓶子裡晃盪，傳說神指引流離失所的人們前往於流著奶與蜜之地，應許的新家是迦南秘境孕育出的珍珠，又是濃稠的白色。
眼前的人也是白色的，銀白色的頭髮有點亂但不毛躁，Asim家的大少爺是經過多少人手心打磨出的最完美的大理石雕像，連皮革馬利翁都會自嘆不如。
完美行走在既定路上的完美之人，在外人眼裡是這麼一回事。可惜皮革馬利翁們並不會去親吻擁抱完美的加拉忒亞，生怕嗑斷他一根頭髮。
愛與美的神祇是否垂憐，讓他真正變成人類？他們的愛意足夠濃烈，卻在不一樣的方向。
於是，這還是一尊完美的大理石雕像。
「不了。」他沒有回頭，逕自走上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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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的用餐空間很大，有一整面弧形的落地玻璃，將披薩店框出一塊最佳觀景地。
僅僅兩層樓的高度可以看見什麼？
快要落到地平線下的夕陽、遠處的東河、人來人往的倉庫區、逐漸亮起的燈火。每一樣都跟記憶裡別無二致。
「Jamil？Jamil！」
「喔……抱歉，妳剛剛說什麼？」
「我親愛的哥哥，你已經到需要吃銀杏的年紀了嗎？」Najma故作驚訝，眉眼間流露出兒時惡作劇一樣的神情，「Jamil，我都不知道原來你是個老人家，不過也對，你可是老媽。」
「那也好過某人半夜不睡覺差點睡過期末考？媽應該還不知道這件事吧。」
「你！」
「彼此彼此。」Jamil咬一口披薩，加了起司的薄皮窯烤披薩還會牽絲，橄欖和辣椒的味道在嘴裡化開，椰奶過於黏膩，他邊喝邊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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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Jamil突然跑來真的是嚇死人了。」Najma雙手托腮，靠在桌上，「這年頭誰還寄信啊？Sam太奇怪了，還附帶機票跟住宿，拍好萊塢電影呢！」她說，珍珠母貝殼一樣的眼睛框起她的兄長，Jamil Viper黑曜石的雙眼深不見底，沒有她也沒有東河畔熙熙攘攘的城市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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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對吧………」都是她的聲音，連敷衍的應聲都沒有。Najma閉上嘴，薄唇抿成一條線，撇了下來。
兄妹倆沉默地清空盤子，夕陽越過地平線去到另外一邊。
「你……說句話？」Najma盯著兄長，她沒有大商人細微的觀察力，卻仍想從這張與自己相似的臉上看出一點痕跡。
「說什麼？」但Jamil只是淡淡回了一句，連眼神都看著旁邊、落地窗外灑上金邊的倉庫區，天邊的火球不告而別，餘溫也很快就會不見。
少女瞪大眼睛，「你真是！我親愛的哥哥！Jamil Viper你真是氣死人了！」
「生這麼大的氣做什麼？」
「你……你！」Najma氣不打一處來，一秒、兩秒、三秒，她就像顆洩氣的皮球，連肩膀都垂下來。「你一點疑問都沒有？難道你只是單純來跟我吃頓飯、敘敘舊？Jamil，我又不是第一天當你妹妹。」
「妳看起來沒有要告訴我的意思，不是嗎？」
黑曜石裡仍然沒有她，但至少看著她了。
「我為什麼回來？妳已經知道了。Sam寄了一封信給我，他的目的很明確，要我回到這裡，找到某個笨蛋──儘管這也是一個非常奇怪的理由。」Jamil一字一句說道，「我不知道Kalim去哪裡、做了什麼，或是這一切跟我有什麼關聯，浪費錢跟心意不是我的習慣，僅此而已。」
「也太無趣了吧，不愧是Jamil。」Najma看著兄長，珍珠母貝包裹著異鄉家人面無表情的臉，「那你……」打過電話了？傳過訊息了？還是？Najma咬緊下唇，不確定話題該怎麼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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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jma，人不會憑空消失。」她聽見Jamil說，她的兄長用一貫平淡清冷的語調對她說，與他在簽書會上與讀者說故事的語氣如出一轍，「Kalim Al……Kalim Asim是真實存在過的人，認識他的人很多，包含妳。」
「沒有道理他一點消息也沒有，然後沒有人有任何反應。」
「這一切是有人刻意為之，兇手還在逍遙法外，並且他有眾多共犯。」
「你們究竟在隱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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