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湖畔,青璇正在向青雲講解修道境界。
「師弟如今已能觀元,那麼師姐便和你說說道途之分。」青璇雙手撐在身後,半仰地坐在大石上。她注視著天邊,雙腳併攏,隨意地垂在石邊晃盪,看上去心情十分愉悅。
「是。」
「師弟應該已經發現,入定觀元後,身上依然有些部分無法看透,比如眉心間的泥丸宮。」說著,轉頭看向青雲。青璇卻突然怒哼一聲問道:「師弟,你在看哪裡!」
青雲連忙將注意力從那對裹著羅襪的纖巧玉足上收回,雖然臉上躁熱難當,卻仍目光清澈地和青璇對望,面容上一片坦然。
「師姐,師弟剛剛在看石頭上的紋路呢。」
青璇有些困惑,明明剛才發現師弟在看⋯⋯可是一和青雲對視,青雲那對黑白分明的瞳仁裡卻流淌著赤誠,雖然臉上有可疑的紅暈,但師弟尚未入道,被曬得如此也是有可能。
於是,青璇假咳一聲,帶過這陣尷尬。她隨即將雙腳收回,端坐在大石頭上。見青璇將雙腳收回,青雲忍不住露出一絲可惜,但隨即趕緊再次端坐,生怕青璇發現自己意圖不純。
「那師姐問你,石頭上的紋路有何可看?比師姐說的還重要嗎?」青璇眉一揚,就要發怒。
青雲連忙說道:「怎麼可能比師姐說的還重要?自然是其有共通之處,青雲察之,才忍不住入神。」
「那你說說,道途為何?和這石頭上的紋路又有什麼關係?」青璇收起怒意,想聽看看青雲怎麼說。
「師姐觀這石頭上的紋路,初時並行,但行至中央時,卻合而為一。讓青雲忍不住想起,曾在道論雜談上看過佛爺的修行法,其有七輪,而額間的眉心輪,恰好與道經泥丸相仿。但道與佛卻由不同方式利用此處,甚為奇妙。」青雲說著,臉上不自覺浮起一抹自信。
青璇挑了挑眉,問道:「只有如此?」
「自然不是。吾等道士,先啟泥丸而後觀元與控元,此乃觀元境。當能夠控元,使肉體昇華,此為修身境。而後回頭改造泥丸,使觀元可達入微,此乃入微境。而其上更有:冥海境、歸元境、道境三個階段。」
青雲吞了吞口水,繼續說道:「而佛爺七輪,卻反其道而行之。先修底輪,後修腹輪,循序而上。因此,佛爺注重所思、所想、所見、所聞,若見之汙穢、聞之汙穢、思之汙穢,便容易使氣息不暢,導致七輪無法暢通。但兩者雖殊途,卻在中途有相仿之處,可謂修行之奧妙。」
青璇本想看看青雲究竟是不是如他所說:在看大石上的紋路。卻未曾想過,這名初入觀元的師弟,竟真能對佛、道修行有所感悟。頓時她也陷入沉思,忍不住跟著青雲的話開始思考兩者的不同。
青雲看見青璇陷入沉思,忍不住鬆了一口氣。這副模樣卻讓剛清醒的青璇看見,俏目微微一瞇,又假意說道:「不知師弟竟對道途有深刻理解,想來師姐在此只會妨礙了師弟,不如師姐便就此離去罷。」
青雲聽見這話,嚇了一跳,連忙起身拱手道:「師姐,師弟錯了。」
「咦,錯在何處?難不成是錯在太過聰慧,初入觀元便能對佛、道修行有深刻理解?師姐可不是這般想法,師弟千萬莫要將師姐想成是『嫉妒賢才』的人。」青璇檀口微張,裝出一副驚訝的模樣,待說到嫉妒賢才時,又誇張地半掩起嘴。
「師弟、師弟錯在、錯在⋯⋯」錯在盯著師姐玉足太久,導致師姐發現了。前半段是說了,後半段青雲卻期期艾艾地說不出口,一時雙頰通紅。
此時,卻有人替他解了圍。
「青璇師妹,可否將青雲借給青書一會兒。」二師兄好聽的嗓音從一旁響起。
青雲也不知道是否是錯覺,只覺青璇臉色似乎冷了些。她冷淡地回應道:「那麼今日便說此處罷,青璇先行離去了。」
說完,和青書互相行了一個道禮,便起身飄向天際。
師姐的反常讓青雲有些詫異,一旁的青書逕自走了過來,朝他眨了眨眼,說道:「師弟,沒打擾到你和師姐的寶貴時光罷?大師兄和二師兄想帶你去個好玩的去處,來不來?」
青雲臉上一紅,正要矢口否認關於「寶貴時光」的說法,卻聽見後半段話,便直接頷首道:「師弟自然願意。」
「那麼──」二師兄尾音拉長,讓青雲頓時心生好奇。只見青書將手上摺扇展開後,向前一拋。摺扇迎風便漲,很快便大了十數倍,上方恰好可坐兩人。
青書踏上摺扇,並向青雲伸出手。見青雲兀自發楞,青書又踩了扇面兩下,向他示意上面很平穩。
待青雲站穩後,摺扇便在青書的指揮下向目的地飛去。青雲這時忍不住問道:「二師兄,我們要去哪裡?」
青書拉著他一起在扇面上坐下,然後從懷中取出一個玉雕瓶,笑道:「自然是去個好地方,順便帶你見見老朋友。我和大師兄長年在外,也好久沒見見那些傢伙了。」
二師兄面容上帶著一絲緬懷,又伸手取出兩個白潤光澤的玉杯,分別在兩個玉杯裡斟了半杯如同琥珀般的晶瑩液體。
將一個杯子遞向青雲,又朝他眨了一下右眼,腦袋一斜說道:「讓師兄賣個關子,待會你才有驚喜。」
青雲沉默地接過玉杯,見師兄仰頭喝下,便也跟著照做。
當他舉起杯時,只覺一陣芳香撲鼻,猶如置身在百花叢中。琥珀玉液流淌入嘴的剎那,腦海中頓時爆發出一陣眩光。迷茫中,青雲彷彿由暗無天日的洞窟中走出,來到一片美妙秘境。他放眼所視,百花齊放,花間彩蝶翻飛,鼻間是令人迷醉的香氣,眼中是如真似幻的綺麗景色。
奼紫嫣紅在一瞬間,變成千萬道則,齊齊向他展現自身的美妙與規律,讓他徜徉其中,不可自拔。
片刻後,青雲悠悠醒轉。他發覺自己正獨身一人躺在摺扇上,旁邊正傳來大師兄與二師兄的談笑聲。
轉頭看去,在一圈矮小身影中,大師兄與二師兄的身形極為醒目。
此時二師兄也察覺青雲醒來,朝他招呼道:「快過來,師兄們介紹朋友給你認識。第一次喝道液,難免會沉浸其中,以後再喝便不會了。」
青雲起身,卻覺腦袋仍有些眩暈,連忙穩了穩腳步,才在一眾嬌小身影的注視下,小心翼翼地走向兩位師兄。
二師兄又道:「此次師兄也是給你提個醒,日後在外不管獲得什麼天材地寶,也千萬莫要心急享用。如這道液,雖然珍貴,卻也並不少見,便有心懷不軌之輩用之謀害他人。若是往後行走在外,切記多分心眼。」
大師兄待他說完,出聲贊同道:「青書說得對,不過就是太嘮叨了,有幾分師父的風采。」
說罷,和身邊的矮小身影一同哈哈大笑。二師兄笑著搖頭,指頭搖晃著點了點大師兄,絲毫不以為忤。
「來,青雲。大師兄和你介紹,這位是一半道人。」師兄起身,指向身旁矮小身影,向青雲介紹道。
青雲視線越過周遭這些矮小身影,看向大師兄身旁那隻人立而起的小貓鼬。身周這些嬌小身影,同樣是一隻一隻毛色各異的貓鼬。
「青雲見過一半道人。」雖然有些遲疑,但青雲還是先向對方打起招呼。
卻見頭上樹枝搖晃,巨樹枝幹壓了下來,停在半空,一陣粗啞嗓音甕聲甕氣地說道:「小子你看哪呢?本道人在這兒。」
青雲一愣,才發覺師兄與貓鼬們正是繞著一棵茂密柏樹環座。柏樹樹幹上,有如人臉的樹疙瘩正在扭動著,聲音似乎便是由此發出。
「呸,你這木頭渣子,少搶本道名諱。」青雲仍未反應過來,師兄身旁的貓鼬便跳腳罵道。
「你才只有手腳,還沒有一半。」粗啞嗓音不服氣地反駁道。
「你也只有一張臉,哪來的一半。」貓鼬道人也不服氣地說道。
周遭的貓鼬們或躺或站,懶洋洋地看著兩者吵架,似乎早就司空見慣。
大師兄笑著向青雲解釋道:「這兩位都自稱是一半道人。」
「呸,我才是!」
「哼,牠才不是!」
兩位一半道人,同時指著對方怒道。
二師兄此時站起身打個圓場,安撫道:「這位是一半貓鼬道人,這位是一半古柏道人。」
兩位道人這才互相對看了一眼,然後一起哼地一聲,貓鼬道人別過頭,古柏道人則撇了撇樹疙瘩上蠕動發聲的一道裂痕。
大師兄撫著額頭,無奈地向青雲解釋道:「這兩位道人分別為貓鼬與古柏入道,已達觀微之境,正在將自身軀體化為人身,如今各自轉化了一半,因此便同時自號『一半道人』。」
此時,青雲才注意到貓鼬道人的手和腳掌已經與人無異,他又看向古柏道人,僅有樹幹上的疙瘩像人。實在無法判斷,他們所謂的一半究竟是從何而來。
而就在他疑惑時,卻看見師兄朝他使了個眼色,似乎在叫他「千萬別問」。青雲頓時明白,看來這個「一半」也實屬自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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