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天濛濛亮,青雲立即動身前往青木湖。然而,卻沒有在青木湖畔看見青璇的身影。他便坐在師姐經常待著的大石頭上,將綠皮道書中卷攤開,開始埋頭苦讀。
不知不覺,晨光透過湖畔綠樹的樹枝,照在道經上,也讓青雲瞇起了眼。
他抬起頭,發現太陽已經完全升起,師姐的身影卻還未出現。猶豫片刻後,青雲將道書換了個位置,繼續閱讀。
就這樣,一直讀到了正午,都未見青璇的身影在青木湖畔現身。
青雲有些失落,卻也清楚師姐今日應該是不會來了。他收起道經,返身下山。
一路上,看見觀內道童神色匆匆。青雲忍不住喚住一名相熟道童,向其詢問。
「柳枝,何故如此著急?」
「哎呀,是青雲師叔。柳枝受命於掌門師叔祖,心中有些急躁,未能及時問候,還請師叔原諒。」道童柳枝回過身,看見是青雲,連忙躬身向他道歉。
觀內道童,除個別例外。未來不是被某位道士收入門下,便是成為外門或俗世弟子。因此,見了觀內青字輩道人,便統稱師叔。赤字輩,則稱師叔祖。至於玄字輩以上,統稱祖師。對於祖師,平時不常見,若遇見也不得貿然稱呼,只能先行垂首待命,等祖師喚名,才可上前稱呼。
而觀內以五行為輩份,分別是:金、木、水、火、土。
下一代的輩份字與屬性,以上一代最早入門者賜之,而並非按照五行順序。例如本輪的五行輩份分別已有:青、玄、赤、黃。唯獨少了金輩,因此若青雲等「青」字輩未來收徒,徒弟便是金字輩,輩份字則由青鵬賜之。
反推來說:屬火輩的赤霄,收徒時取木輩,並予「青」字。而火輩赤霄的上一代,則為水輩「玄」字。玄輩更上一代,則為土輩「黃」字。
聽見對方受命於師父,青雲不由得感到詫異,問道:「師父回來了?」
道童不敢怠慢,回答道:「柳枝便是應掌門師叔祖之命,前往赤火峰向赤丹師叔祖稟報。」
「怎麼了?」青雲下意識地問了句。抬頭看見道童臉上為難,連忙擺擺手道:「沒事,你且去罷,我去師父那裏看看。」
道童聞言,恭敬作揖,目送青雲離開後,才起身繼續上路。
而青雲尋思,是否是因為師父回觀,所以師姐才不去湖邊向自己講道?畢竟,師姐傳的可是「昆吾訣」。雖然平時,師姐更多是向他講解其餘道經,但師姐本就因為「昆吾訣」而來,師父一回觀,師姐便沒到湖邊也實屬正常。
一想到,可能不是因為自己在湖邊的唐突話語輕薄了師姐,導致師姐沒有到湖邊向自己講道,青雲的心情便放鬆了下來,足下步伐也快上幾分。
轉而來到師父的小院外,青雲突然想起,為何唯獨師父這名赤字輩居住在青木峰?難道是為了關照自己,想起前次進入師父屋內,那乾淨整潔的樣子,青雲心中不禁有些猜測。
剛踏進院門,便聽到師父的責罵聲,青雲的腳便懸在空中,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
「要不是老道心血來潮,掐指一算。你倆絕對在劫難逃!」赤霄語氣憤怒,聽上去是在責罵兩位觀內弟子。
青雲吞了吞口水,想起在道書上看過的一段記述:『斷絕情根者,脾性易生煩躁。』
他默默地又將腿縮了回來,停在門外猶豫著是否要進門。
此時又聽到赤霄怒罵:「如果不是看你們傷重,老道肯定把你們一一吊起,用拂塵抽上幾天,看看能否讓你們長些腦袋、長些記性。」
聽見這段話,他立時打消了踏入小院的決定, 打算明天再來看看情況,卻聽見赤霄聲音喚道:「是青雲嗎?快進來看看你這兩位師兄,犯了什麼大蠢。」
青雲看見師父不知何時,已經走到外室門口。他只好硬著頭皮,垂首走進院子,完全不敢抬頭看向師父的臉,但低垂的目光卻一時注視到赤霄殘破的道袍下擺。
一時之間,腦海中不斷迴盪青璇所說:『但修行大衍空行訣的道士,卻需要斬斷情根』。
青雲也是老實孩子,想起這段話,忍不住揪著老道士下擺猛瞧,讓喋喋不休正在怒罵兩名弟子的老道士覺得奇怪,忍不住皺眉問道:「青雲,你又在看什麼?這麼出神。」
一旁兩位師兄,也各頂著滿臉傷,探過頭來,想看看這位新師弟。畢竟剛剛被赤霄一陣痛罵,兩人都不敢抬頭,只知道師父新收的師弟進來了,卻不知是何模樣。
青雲一抬頭,便看見一老、一白、一粗獷,三張各具特色的臉同時望著自己。
他不由得有些結巴,連忙向三人打招呼:「師父、兩位師兄,師弟青雲,前來、前來⋯⋯」
腦海中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語,兩位師兄對視一眼,都覺得這位新師弟頗為有趣。而赤霄正在噴發的邊緣,看什麼都不順眼,尤其對青雲方才猛盯著他下擺瞧非常在意,忍不住出聲打斷道:「那不重要,為師是問你在看什麼?」
青雲漲紅了臉,不知道如何作答。老道士臉色陰沉,心情不佳,又被這麼一盯,執意要青雲給個說法。
最後,青雲被逼問得忍不住,只好一咬牙,老實交代道:「徒兒、徒兒只是在看師父您的情根。」
「啊!」三張臉同時看向青雲,異口同聲地發出驚呼。
「因、因為,師伯說師父要練那大衍空行訣,必須斬斷情根。」青雲一慌,反射性地將原由說出口,不過他還是賣弄了一下小聰明,將師姐改為師伯,免得師姐遭受責罰。卻不知反倒讓他歪打正著,抓了正主。
「噗。」一旁的大師兄與二師兄忍不住笑出聲,然後又連忙摀住自己的嘴,拼命縮到一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瞪完大徒弟和二徒弟的赤霄,轉過頭一字一頓地問道:「你.說.誰?」
「師、師伯!」青雲一抖,忙低下頭回道。
沉默片刻後,卻聽見赤霄用著十分和藹的語氣,循循善誘道:「青雲吶,沒事。你和師父說說,師伯說修練什麼需要怎樣?」
青雲嚥了一口唾沫,此時眼角餘光恰好看見,兩位師兄拼命向他搖頭,似乎是在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於是他趕緊抿雙脣,低頭不語。
半晌後,青木峰上迴盪一聲赤霄的怒吼。
隨後,一道赤光如同流星般,迅速往赤火峰疾馳而去。
當赤霄臉色陰沉地拋下一句:「貧道去去就來。」便逕自飛身離開後,兩位師兄臉色一改,輕鬆自在地起身,還順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絲毫沒有剛才被赤霄罵得像鵪鶉的樣子。
面容粗獷的大師兄還沒自我介紹,便先朝小師弟豎起大拇指,讚嘆道:「師弟,好樣的,很有勇氣。」
然後他大拇指朝著自己,介紹道:「大師兄,青鵬。」又指向二師兄,替他介紹道:「二師兄,青書。」
聞言,青雲雖然神色愁苦,卻仍然向兩位師兄拱手行禮。大師兄豪爽地伸出手,和青雲行觸手禮,二師兄也隨後伸手與青雲輕觸。
大師兄笑道:「難得見師父生這麼大的氣,幸好對象不是我。師弟,是條漢子。」
青雲被大師兄這樣一誇,不禁腿腳一軟。
面容俊秀的二師兄連忙上前扶住他,輕拍其背安慰道:「大師兄,別嚇著師弟了。誰十八年後,不又是一條好漢?」
以為二師兄要安慰自己,卻聽見這句話,青雲頓時垂下頭,更加忐忑。
兩位師兄看見青雲反應,大師兄哈哈大笑,二師兄則是輕笑道:「別擔心,不是什麼大事,師父氣一下就過去了。師兄們只是和你開開玩笑,別介意。」
青雲半信半疑地看向這位二師兄,只聽見他又說道:「大師兄,咱們的見面禮在你那罷,拿出來給師弟瞧瞧如何?」
大師兄一拍腦門,表情帶著一絲歉意,說道:「都怪我,被師父這一罵,一時忘了。」
隨即,青鵬便從懷裡掏出一顆黑色的琉璃。說是琉璃,卻由內而外透著妖異紫光,看上去有些不祥。
二師兄將其接了過來,向滿臉疑惑的青雲介紹道:「此乃山傀仙精魄,對初入道途者有不小的幫助。入定觀元之時,若手持精魄,行規律變化便可如虎添翼,有不小的幫助。」
青書又將山傀仙精魄遞向青雲,示意他拿著。青雲伸手接過,只覺觸手冰涼,有一股冰涼惡意順著手部向上,直要衝向腦海。他整個人因為這股寒意,全身一僵。
就在此時,青書伸手握住青雲手腕,低喝一聲:「孽障已死,安敢造次!」
一股暖流隨即追上冰冷惡意,瞬間將之消融。此時,青書才笑著對青雲解釋:「師弟莫慌。此精魄中依然寄宿著山傀仙之魂,須由師弟親手引出,再由師兄震懾化解。之後此物便對師弟再無危害,可隨意把持。」
青雲愣愣地點頭,剛才那股惡意再次引動幻覺。他又再度看見了那被鎖鏈纏繞的囚者,但隨著青書迅速解圍,幻象畫面也隨之消散。
他正想開口述說。此時,遠處卻傳來一陣劇烈炸響。
兩位師兄看向爆炸方向,大師兄嘿地一笑,拍了拍青雲肩膀,向他拱手道:「師兄初次見面,便要感謝師弟解圍之恩。有此師弟,幸甚、幸甚。」
二師兄卻沒有如同大師兄這般胡鬧,只是不改儒雅地笑著說道:「猜猜看,比之大師兄修行煉體訣那回,此次師父和師伯會不會打得更久?」
大師兄臉一垮,一把摟上二師兄肩膀,裝模作樣地道:「青書,咱可是才剛共患難。你怎麼馬上便拿師兄尋樂子?」
聞言,青雲忍不住與兩位師兄一起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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