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著蔚藍彼端前進的人啊 - Code：#15 寫生也能刷新認知

翠綠色——拋開霓虹或者廣告外，人們很難明確地找到如此蘊含自然的顏色。雖說科技發達是好事，可為了進化而犧牲掉土地原本的饋贈實在是無法認同。生物需要自然，這句話也適用於人類。

對某些族群來說，他們可能這輩子都沒見過「真正的」植物。被耀眼的科技感圍繞，失去了最原始嚮往自然的心情。

人們很少接觸植物——基於如此原因，人造植被出現了。

它們不是植物，只是單純有著「植物功能」的創造物。它們會吸收二氧化碳排出氧氣，進行光合作用。如此創造的目的是為了解決人類想吃菜的慾望。人造蔬菜可以食用，比起自然蔬菜多了份青脆與甘甜。

再者，人造植被不需要土壤，應該這麼說：有土壤只是為了讓它們看起來有植物的樣子罷了。

所以「自然植物」這個詞語對年輕的孩子們是相對陌生的概念。

「植物不就是行光合作用，有些會香香的，有些會臭臭的嗎？」

——那是十分自然的反應，畢竟牆壁內存在「真正」植物的地方少之又少。

除了諾亞塔外，能找到「活著」的自然植物的地方只有遠離都市、科技感稍微弱小的郊區。但通常那種地方人潮稀少，生活不便，大部分都被封為「郊區」而刻意避之。

畢竟對現代人來說，比起選擇住在雜草旁邊，還是會偏好發達、更加便利又快速的科技世界。

「嗯，就在這裡吧。」

青將重型機車停靠於路邊，一手提起畫板，一手拎著裝滿鉛筆的筆袋。

她找了處階梯坐下，面對下方盛開的粉色鬱金香掏出筆，隨後在紙上描繪出線條。

隨風搖擺的花苞，撐起無數花苞的枝梗，偏移的方向，圓形的花圃，凹成盆地的地面，以及……佇立於花圃右方的少年。

「呵呵，在拍照還是在錄影呢？」

青紮起雙馬尾，深吸一口氣。

戶外寫生的時候不能抽菸——這是對自己的要求，也是對這片景色的尊重。如果煙味破壞了如此美景，心情絕對會很差。

…………

微風溫柔地輕撫臉頰，將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

咖啡的香味瀰漫於空氣，為這片景色增加更多層次的感受。

眼睛在方才筆尖劃過的痕跡上逗留，皺眉。

從狹小的方框抽離，歪頭看向目標物的花圃，噘嘴。

回歸原點，擦拭已存在的黑色線條，在差不多的方向重新畫線，微笑。

拇指抹去皮屑，筆尖順著大腦建構好的線條一揮。

青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

「妳也是來這邊畫畫的吧，年輕人就是好。中午太陽會變得很大，如果累了可以到我們店裡避暑。我們還有冰咖啡——」

悄悄靠過來的婦人笑了笑，將話停在這裡，默默回到不遠處的建築物裡。

這裡是沒有被劃分成街區的鄉下地帶，換言之就是郊區，從青的工作地點騎車過來要花半個小時。不過也不是每個人都知道這條路。

科技的利爪還沒完全深入，保留了原先的磚瓦建築，既沒有高樓大廈，閃爍招牌也沒有都市那般誇張，是為數不多的淨土。

生活在這裡的人們大部分都不習慣都市的快速節奏，而選擇寧靜、遠離塵囂的郊區。當然，也有不少人是看準了這裡的房價低廉想省一筆開銷而住在這。沒有固定的自動公車接送，也沒辦法隨時叫到外送。生病了還得跑去都市一趟，整個區的便利商店只有一間。因為房價而選擇這裡的人一定是評估好了這些才做決定的吧。

青的影子由長變短，從左方轉到右方。

不知道確切的時間，只能從太陽行徑的軌跡判斷……不，青根本沒想過要知道現在的時間。

她只是一昧地動筆，不受拘束地享受著現在的時光。

在青不斷作畫時，一台雙層巴士在路邊停靠。從車上陸陸續續走下穿著同樣制服的孩子們。年齡約在10歲上下，是還在就讀小學的年紀。最後下車的老師站在隊伍前方點名。

孩子們人手一塊畫板，看樣子他們也是跟青一樣想在這裡取景寫生。

老師一聲令下，孩子們散成一群。

本來寧靜的空間頓時冒出窸窣的聲音。跑跳的聲音，交談的聲音，畫板落地的聲音，老師叮嚀的聲音……

「嗯？」

無數的聲音將青從她的畫上拉回現實，她往四周看了看，發現許多稚氣的面孔分散在各處。

「小學的校外活動？真懷念啊，以前也是這樣，我記得當初是去動物園畫畫來著？」

僵硬的雙臂被伸展開，青拍拍手臂，將大腿上的畫板折疊起來。

告一段落——青哼著小曲，偷偷繞過離她最近的孩子身邊。

空白。

這是當然的吧，他們畢竟才剛來，想好要畫什麼是一件大工程。

「加油囉。」

青轉向路邊的咖啡廳。

門鈴作響，清脆鈴聲將服務生帶到面前，他為青找了處靠窗的位置，剛好可以透過落地窗看見外面孩子們朝氣的模樣。

「一杯焦糖瑪奇朵～」

「好的，請稍等。」

太陽斜射大地的午後，伴隨著濃厚的咖啡香氣……再加上今天是休息日，可謂是把所有值得開心的因素全數匯集在這個瞬間。

不用陪酒，不用在那種環境被傷害腦子。

最重要的，是不用擔心會被傑哥指名。

「要是昔也在這裡就好了。」

回想著昔的身影，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看慣了男人的青，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昔很有魅力，就算是同性，她還是會對昔感興趣。這份興趣她不確定是否為「愛意」但她喜歡昔是事實。

——話說回來，妳還真是完美呢。從高中認識妳開始，就有種妳什麼都能做到的感覺。不僅體育萬能，連書呆子的知識都學得會。文武雙全可能就是說妳這種人吧。但是……我卻不怎麼了解妳。

高摫昔。生日是11月28號，喜歡音還有音喜歡的蜂蜜饅頭，生父是諾亞的最高領導人，現在的父親則是修車廠的老闆，似乎有經歷過改造手術，目前離家出走，對未來沒有目標——再多的，青也不知道。

出生地在哪？小學跟國中讀哪一所？為什麼能做到從高樓跳下去都毫髮無傷？一腳踢壞電能車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同情沒有生命的機器人？

…………

「貴安，請問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嗯，請……坐……欸？」

昔的臉漸漸清晰，這跟自己畫畫的模式一樣。但是現在手上沒有畫筆，也沒有畫紙。為什麼那張臉會出現在這裡？

「昔……？不……不對，妳是……」

「呵呵，原來如此，是姐姐的朋友啊。」

「姐姐？」

對了，昔除了提過她不喜歡自己的父親以外，就再也沒談過家裡的事情。是嗎……我果然什麼都不知道——青搖了搖頭，重新審視這名跟昔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

同樣是棕色的長髮，只不過不像昔一樣綁成馬尾，而是披肩微捲的髮型。除此之外……

——昔不會穿得這麼少女，她從沒穿過裙子。

「我是高摫昔的妹妹，高摫翌，如果可以的話，叫我翌就可以了。請問妳的名字是？」

「黃紫青！翌也叫我青吧。」

「青……嗯！」

這時，剛剛點的咖啡端了上來。

「謝謝。翌要不要喝點什麼呢？我請妳～」

「真的嗎！太好了。那……如果是姐姐的話——我想要一杯蜂蜜拿鐵！」

「一杯蜂蜜拿鐵——收到了。」

重新回到兩人的世界，面對現在的狀況，青不知道該跟翌提起什麼話題才好，她們唯一聯繫只有昔，可是在本人不在的時候談論她——這樣不太好吧？

「小姐，已經到了注射的時間。」

「哇嗚！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的！」

青被突然出現在左右兩側的巨大身影嚇了一跳，那兩個影子是全身西裝戴著墨鏡的壯碩男人。金錶、刺青、濃厚的古龍水味……而且，似乎還有槍。

「你們嚇到我朋友了！我沒事的，把東西放下就出去吧，不要打擾到店裡的客人！」

「「是……」」

男人們將黑色的皮箱交給翌後，就退到店外。青朝那邊望了一眼，發現不僅僅只有兩人，至少十人的黑衣團體已經隱藏在店裡店外。身形一般的在店內各個角度就坐，身材高大的男人們則在店門外把風。

「這還真是……」

青想起昔本來是諾亞集團的長女，身為諾亞最高管理人的女兒，鐵定會被保護得十分徹底吧。倒不如說，像昔那種身分的人身邊沒有保鑣才比較稀奇。

「不好意思……青，大家總是這個樣子，呆頭呆腦的，做事都不懂得顧及別人的想法。」

「不，不會啦。話說——注射是什麼意思？」

「啊……因為我從小身體就不好，不像姐姐有那麼強大的身體能力，要維持日常的生理活動對我來說是很困難的事情。所以要仰賴這個——」

翌打開皮箱，從箱中拿出半個手掌大小的玻璃瓶。

她掀開左手衣袖，將無針注射器對準千瘡百孔的皮膚，按下尾端按鈕。

「…………」

這一幕青無法忘懷。這名可愛的少女，手臂上盡是孔洞。蒼白，沒有血色，傷痕累累……

——所以才穿著長袖嗎……

「抱歉，讓青看到我這麼無力的一面……」

「不！沒事的，我覺得很新鮮——不對！那個……很酷？不對不對……該怎麼說……」

「呵呵，青很有趣呢。我們來聊點愉快的話題吧，我想想……對了！姐姐最近過得怎麼樣了？」

「昔她……嗯，比起高中的時候，更容易親近他人了。她還去找了酒吧的工作，附近的人都知道高摫昔這個人～很帥哦～」

「呵呵，姐姐已經成長了啊。嗯嗯，看來選中了不錯的對象呢。」

「對象嗎……如果選我就好了，為什麼會跟音那麼親近啦，什麼『音的感情很豐富吧』超奇怪的。」

「哦——」

「對了！音是我們的朋友，是Vstreamer哦～」

「原來如此。不過——是這樣嗎，姐姐沒有告訴妳們嗎？」

「別說是家裡，她根本不談自己的事情，我還挺有興趣的說。」

翌皺起了眉頭，看見她如此反應的青，心中也冒出許多疑惑。

「沒有告訴妳們……姐姐還是老樣子。」

「翌能告訴我嗎！關於昔的事情，她小時候是怎麼樣的人！是不是跟現在一樣帥氣！像孩子王一樣統治著某個街區什麼的！」

「哈哈，青的想像力太豐富了，沒有那回事哦。」

「那——」

蜂蜜拿鐵，請慢用——第三者的一句話讓話題稍微中止，獲得喘息時間的翌拍了拍胸膛，雖然難受但還是維持著陽光的笑容。

「由我來說的話……姐姐會恨死我吧。」

「怎麼這樣……」

「每個人都有不想讓他人知道的祕密，姐姐也是一樣的。或許等到她下定決心的時候，不用問她，她自己就會全部說出來呢。」

嘴唇貼上杯口，熱氣迎面而來。翌反覆回味口中的蜂蜜香，看起來相當滿意。她之後又不斷啜飲幾口，都展現出不同的滿意的表情。

「姐姐還是找不到目標嗎？」

翌突然拋出話題，但青沒有因為這個問題而遲疑，反倒十分乾脆地肯定。

「是嗎……青姐姐有目標嗎？對未來，對以後的自己——」

青看向窗外的孩子們，再看回身邊的畫板。

…………

「大概是畫畫吧～想畫出讓大家覺得美的風景～」

「為什麼是『大概』呢？這種時候應該要用肯定句回答才對。」

雙方的視線斷了聯繫，青在窗外遊蕩，飄散無神的眸子似乎正在尋找目光可以長時間安放的位置。

「我開始覺得啊～該怎麼形容……很不服氣？很討厭？很失望？或許是這些都有吧。我沒有才能，我不像其他人一樣有天份。別人花一天就能完成的畫作我得花一個月。我不懂顏色，連最基本的上色對我來說都是惡夢。所以我只會素描，除此之外什麼都不行。再說……畫出來的東西……跟別比起來……咳咳！我的事情就先到這裡吧！」

「對不起……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

「沒事沒事，畢竟這是事實，我已經接受了。說起來～完成不了的才是『夢想』吧～」

「才沒這回事！我相信青一定可以！素描又有什麼關係……不懂上色又有什麼關係！青絕對能畫出讓大家覺得美的風景的！」

「謝謝妳～翌。」

「嗯！那麼該輪到我了，我的夢想是——」

「——小姐，時間已經到了。曉先生在催了。」

又是突然從後方傳來渾厚的聲音，但這次青沒有被嚇到，她早就最好了準備。

「咦——不能再一下下嗎？我們才聊到一半。」

「請您立即動身。」

翌搖了搖頭，從口袋抽出一張透明卡片交到青手上。

「今天很開心！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下次還能見面。再會，青。」

「嗯！我也很開心，下次見，翌。」

…………

翌帶著一群顯眼的黑衣男人離開了，店裡頓時冷清下來。安靜的空氣下，青聽見店長似乎喘了口氣。

「這是……原來如此，這麼方便的東西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真不愧是諾亞的大小姐。」

卡片觸碰到Nwatch時變成光粒融入手錶內。下一秒，通知跳出「新增聯絡人」的字樣。

與之一同出現在視野裡的，還有行事曆的通知。

「嗯，差不多該出發了。」

離開咖啡廳，在騎上愛車前，青眼角餘光看見了孩子們在畫紙上的作品。與其他圍觀者的笑容不同，她的臉上反倒是飄過一絲憂鬱。

——我連小孩子都比不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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