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著蔚藍彼端前進的人啊 - Code：#38 把目標訂為明日

還剩五天。

時間總是不等人，看著日曆上的日期，很難想像再過五天，眼前和平的世界就會結束。

上班族還是一樣擠上列車；學生還是照常散布在校區周圍；無所事事的人還是盯著窗外的景色發呆……

「昔？怎麼了，臉色很難看哦。」

「沒什麼金姐，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難道說想回家了？」

「不！怎麼可能，再說，如果我回去了，這裡就只有金姐一個人了。」

金姐笑了笑，靠著昔坐了下來。

「沒關係的，昔已經幫我實現了夢想，我很開心哦。」

「欸？」

朝自己微笑的婦人瞇起眼睛，把臉部的皺紋通通擠在一起。昔起先還覺得詭異，但察覺到對方的情緒後，吊起來的心臟才放鬆下來。

「我呀，從孩子離我而去之後都是一個人住，所以我常常都會想，要是有個善良的另一半陪我說說話，陪我看看電視那該有多好——之後我遇到了妳，雖然眼神有些可怕但不能否認妳是一個善良的人。」

回想起昔第一天來到家裡的畫面，金姐又笑得更開心了。

「原來有個能說話的人這麼幸福，原來能跟身邊的人分享喜悅是這麼令人著迷的事情……謝謝妳，昔，是妳完成了我的夢想，是妳讓我又找回活著的樂趣。」

「我根本什麼都沒做……再說……我也不是——」

話說到一半，剩下的半句昔不敢接著說完。

可是，金姐察覺到她的害怕，也知道她的擔憂。金姐伸手摟住她，不斷撫摸著少女的後背。

「是不是人類又有什麼關係呢。」

「…………！」

「看到妳一個人在廁所嘔吐我就知道了，原來妳不能吃東西，原來妳的身體構造跟我不同——可是，妳知道這點，也配合著我……這不就說明妳其實是個善良的『人』嗎？會為他人著想、會為別人操心，捨己為人，這是人類最高潔的情感。擁有這種善良之心的妳，一定是值得讓我感謝的人。」

金姐的懷裡還是那麼溫暖。

最令自己感到害怕的事實擺在眼前，但……被金姐抱著，害怕的感覺就漸漸消失了。

「就算知道我不是人類……您也願意……抱著我……」

「不對，妳是人，是貨真價實的『人』我想妳的朋友也是這麼想的。妳有跟她們聯絡嗎？」

昔搖頭否認。

「那……她們說過討厭妳嗎？」

昔慢慢地搖了搖頭。

「呵呵，我想既然這樣，昔就沒有繼續待在這裡的理由了吧？」

從金姐懷中探出頭，那雙宛如青金石的眼睛在自然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華麗。

「我都搞懂了。妳是因為她們害怕妳不是人類所以才會離家出走的，但是妳的確是『人』她們也沒有討厭妳——這麼說，妳也沒有理由離家出走。」

…………

妳的確是人，她們也沒有討厭妳。

昔固執地想否認金姐這句話，但是……埋藏在心中那份不想否認的矛盾又不斷打臉自己。

冷靜地仔細想想。

她們……音、青、墨，她們沒有一次說過討厭高摫昔。

這一切都是昔的想像。

想像她們會排斥身為人工智慧的高摫昔，想像她們露出厭惡的眼神看向身為人工智慧的高摫昔。

——沒錯，這是我的一廂情願。

可是……

害怕。

這跟客觀看法完全不同，全都是主觀的感受。

就算她們真的不討厭自己，可昔卻害怕跟她們碰面。

「我想，我有理由才對。」

「如果不去見的話，說不定以後就見不到了。」

金姐的目光停留在那張相片上。彷彿回應著金姐灼熱的神情，照片中的那人露出上下兩排白牙，搭著年輕的金姐比出Y的手勢。

而對於昔來說，金姐這句話打破了所有的矛盾。

不去見，以後就見不到——一旦與下周五的清掃做聯想，害怕的情感頓時煙消雲散。不過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擔憂與著急。

人類會被清掃，這麼說來，音她們也會被洗腦。

從這點來看，昔的想法產生了變化。

「如果不去見……以後就見不到了。」

「沒錯。雖然很想讓妳留在我身邊，但這並不是妳的終點。妳還年輕，還有好大一段路可以走。如果被我這個老婆婆耽誤了，我一定會恨死我自己。」

看著窗外的少年衝過馬路，金姐的眼中盡是期盼與祝福。

彼此沒有交集，不知道名字與背景——這樣的金姐，還是願意為他送上祝福。這或許是老人家特有的習慣，也或許是只有金姐這樣一個獨特個體的多此一舉。不論是前是後，昔已經理解了金姐話語中蘊含的真摯之情。

「說起來，我好像從來都沒聽妳說過呢。昔，妳的夢想是什麼？」

…………

宛如利用沉浸冰水的銀針扎在腦後，一陣無力感後，昔搖了搖頭。

「我沒有那種東西，光是思考明天就讓我費盡了心思，更何況是在那之後的未來。我沒有夢想。沒有想要的東西，沒有希望獲得的東西。所以這樣的我，沒有夢想。」

再者……身為AI，也根本沒有被設定使命。

「是嗎……嗯。」

「欸——？」

「怎麼了？我說了什麼嚇到妳了嗎？」

「呃……不，我只是覺得很驚訝。您沒有說『慢慢找』這種話，而是——肯定？我以為，人類都會把『夢想』看得很重要。」

「呵呵。的確很重要，夢想可是一個人『活著』的證明，也是推動這個肉體繼續運作的動力。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想要獲得什麼樣的工作；想要拿到什麼樣的報酬——或是金錢或是權力或是名聲，又或者是簡單的溫飽。夢想沒有一個明確的定義，所以是非常有趣的概念。」

金姐伸長了手從床頭抽出一封信，把它拆了開來交到昔手中。

「『我的夢想』這是用鋼筆寫下的……作文，是您兒子的作品吧。」

我的夢想是娶一個超漂亮的老婆把她帶給媽媽看——面對密密麻麻的文字，昔第一眼看見了這句。

「昔一定也有才對，只不過是搞錯了『夢想』的意義。那不是什麼高大、純潔、莊嚴的東西，微小的念頭也能化為夢想。那怕只是想過平凡的日常，心之所向，就是夢開始清晰的地方。」

——那怕只是想平凡的過日子……

這種細微的目標，也能被稱為夢想嗎？昔無法給出答案。

但……

一團亂的思考單元，因為這句話獲得冷卻的機會。

「願希望常伴妳身。」

金姐虔誠地雙手合十，像是從空中抓住什麼似的，把握住的那個放在昔紅嫩的手掌上。

「這個時代原來還有啊……宗教。」

「呵呵，怎麼樣？是不是稍微有點方向了呢？先把『朝著明天邁進』為目標怎麼樣？我覺得相當適合妳哦。」

「朝著明天……邁進。屬於我的……目標？」

昔低下頭，視線回到作文紙上。接著——

我還想要變得有錢，變得超有錢讓媽媽住豪宅。誰說夢想只能有一個？夢做得多一點，大一點，也不賴不是嗎？反正，目前就以脫單為目標，之後再慢慢往前，最後讓媽媽住上豪宅。

滿盈的水窪集結了無數情感，有質疑，有怒氣，有厭惡，有愉悅。剎時，水窪潰堤，爆炸的訊息經過一層層判讀，最後——昔揚起了嘴角。

「謝謝您，金姐。」

我還有應該要做的事情——昔的眼神如此說道。

為了平凡無奇的日常，為了曾經與自己一同歡笑的摯友。

昔下定了決心。

「叮咚——」

房間內迴盪著清脆的鈴聲。星期日上午9點，這個時間正常來說不太會有人拜訪。用餐、睡覺、洗衣服、看電視……況且一般人也會在乎屋主的感受，太早來、太晚來都是十分失禮的舉動。

會是誰？

金姐準備去應門，但仔細想了想，她最後把這個任務交給了昔。

「您慢慢休息，招呼客人這種事就交給我。」

「嗯。」

來到鐵門前，透過貓眼窺視門外的訪客，但是因為這裡太過老舊，看得不是特別清楚。

門外零零碎碎的踱步聲勾起了昔的興致，在她的記憶中，的確有個因為期待而做出這種小動作的人。不過，這是不可能的。

她們不會知道高摫昔躲在哪。

…………

不過，為什麼會有希望的情緒？

希望？希望能見到她們？

…………

如今，不該是迷惘的時候。

如果沒有未來，就沒有與摯友們攜手前進的畫面。

「如果不去見，說不定就見不到了。」這句話迴盪於耳邊。

——沒錯，不是耍脾氣的時候了。就算她們討厭我，我也會守護她們的日常，守護她們的夢想。

這個瞬間，昔停了一拍，身上傳來一陣麻痺感。這是什麼？昔也說不清楚，但是……她喜歡這種感覺。

於是，昔打開了門。

記憶中的畫面與現實畫面重疊，訪客身形的輪廓逐漸清晰，原來對方不是音——這也難怪吧，畢竟不是漫畫中浪漫的橋段。

…………

令人印象深刻的帽冠，短而精緻的帽沿，黑色與灰白交織將「成熟」二字詮釋得淋漓盡致。男人秀出名片，上面寫什麼昔並不在意，但是唯有「私家偵探」四個大字讓人印象深刻。

「Lady，能耽誤妳一些時間嗎？」

「請問發生了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是關於住在這棟公寓一樓的，名叫『班尼希爾』這個少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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