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不來就坐下一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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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最靠近門口的大叔在車門徹底關上之前朝徐子漁喊了一句，口氣很差，像欠了幾百億的債沒還似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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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等的第二趟車了，要不是尖峰時段的班次大約是十分鐘一輛，徐子漁這會兒或許已經站在遮不住早晨太陽的公車亭遲到了整整三小時，顧客賺了一筆免單，而他得賠上自己幾個小時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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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那位大叔站的角落原本該是他的，要不是對方在擠著上車之前踩空差點跌倒，徐子漁也不至於反射性去扶，白白挨了實心的一腳也就罷了，還被插了隊。剛幾個動作要是換作在下雨天時再演示一次，實在說不準他會不會伸手一把把人抓下車，接著手腳全招呼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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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起來，要是客戶沒有七早八早地臨時要求加急訂單，他完全不需要委屈自己和學生上班族擠大眾交通運輸，更不用委屈早餐還沒順利從塑膠袋裡拿出來就得被放到冷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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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根究底就是客人的問題，不應該選在這一天求婚，也不該挑在大早上，沒有幾個新娘會希望自己蓬頭垢面的樣子被記錄在照相機裡。徐子漁在心裡祝福同心圓打結，店長驚訝他為什麼沒有機車駕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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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小朋友不是剛滿十八歲就自己騎爸媽的摩托車去考試的？」店長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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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我二十四歲了。」徐子漁豎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你不覺得明明沒有駕照卻默許自己騎車去考照很奇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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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長擺了擺手，那根本不是重點，要是會騎，自己那輛50cc的小摩托就能借給徐子漁，不然外送平台顯示「您的外送員會步行前來」多搞笑啊。徐子漁聽了又豎回食指，第一，我們店還沒有和外送平台合作，第二，要不您親自跑一趟？騎愛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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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今天散步來的啊。」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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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心說今天就是夠衰的，其實從他出門踏出第一步時差點踩到的狗屎就應該要發現的，但那會兒僥倖腳尖點地躲過了，自然會讓人卸下防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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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車到站，他跟著隊伍依序上車，前方阿婆從剛才就頻繁回頭看他，這也不怪人家，徐子漁右手提著蛋糕，另一隻則抱著真假參雜的巨大花束，要不是他就穿了件素色T恤，路過的人朝他加油打氣一句一切順利都不會違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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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順手替阿婆提了一把菜籃，然後向後掏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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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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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悠遊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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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好幾年的，超商櫃檯邊掛的最便宜最普通的一張，上頭印著三隻臃腫小鳥。他才剛加值過100，野貓都會蹭一蹭手背以表感謝，肥鳥倒好，吃飽了就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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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看了他一眼，「要開車了，先去後面找空位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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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一張悠遊卡外，徐子漁半毛錢都沒帶，唯一一張紙鈔也貢獻給它了，即便司機大哥發瘋了接受他用鮮花蛋糕抵債，他還是只能選擇滾蛋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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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開口說不搭了要下車，身後伸過一隻手哐啷哐啷地投了兩個十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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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站門口了吧，等下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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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頭，紀亦遠就站在他後方半步遠的位置，然後刷了卡，逼的一聲，不大的刷卡機識相地應了句悠遊卡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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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廣播完，紀亦遠就瀟灑地往後頭走，徐子漁跟著擠過去，沿路踩了三個人的鞋，說了三次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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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後給葉芭蕾錢，你找她拿可以嗎？」徐子漁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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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亦遠聽了搖頭，抓著直立握桿無所謂地笑笑，「20塊而已，不還也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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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車內已經很擠了，兩句話來回的時間司機又輕踩了煞車，準備在下一站暫停。有些人要下車，起身的同時站著的人必須後退，有些人要上車，人群就得努力往剩餘的空隙鑽。徐子漁擔心蛋糕上的奶油被撞得稀碎，弓著背將它護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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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做的結果是好是壞尚且未知，但紀亦遠也在他的陰影下就有些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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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眼對方T恤上的噴漆設計，「那改天我請你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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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紀亦遠把眼睛瞇了起來，他不知道徐子漁的腦迴路轉成什麼樣子了才能得出這種結論，要找到20元的紅豆餅都叫難事，何況一頓飯。他沒忍住笑意，抿著嘴就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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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由上而下看紀亦遠，在他的認知裡，自己長得並不算差，不到追求者一路排隊到了法國巴黎，但起碼從小到大從來沒缺過桃花。現在看著矮了他幾公分的紀亦遠，確信對方肯定知道自己怎麼笑更好看、更吸引人目光，要是他們倆一起走進早餐店裡，阿姨或許會將原先的帥哥改口喊徐子漁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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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來不及和你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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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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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上次誇我長得好看，謝謝。」紀亦遠說，「我在想芭蕾是不是只和長得好看的人做朋友，你也長得很好看，冷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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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沒應，愣著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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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他壓線送達了訂單，得了一瓶慰勞辛苦的礦泉水又順道加班扮演對於這齣驚喜求婚感到意外並心懷祝福的路人。新娘子頂著一頭睡塌的頭髮起床開門，先是因氣氛慫恿而感動落淚，眼角餘光看見閃著紅燈的攝影機立刻羞憤起來，徐子漁麻木地鼓掌，想像要是在群眾的圍觀之下被拒絕了該有多淒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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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紀亦遠交換了聯絡方式，對方的頭像是他和一隻黑白色牧羊犬的自拍，聊天內容停在剛添加過後丟的兩個貼圖。紀亦遠當下扔了隻捧著一捆花的兔子過來，徐子漁皺著眉和他解釋這是要去外送，紀亦遠聳了聳肩，沒為貼圖多做說明，只問蛋糕是什麼口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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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亦遠之於徐子漁來說是個很酷的人。無論是不久前的幾句對話，還是前幾天在葉芭蕾的酒吧交錯上幾秒的目光，又或者他下車過後特意繞到駕駛座讓葉芭蕾回去注意安全時，紀亦遠也搖下車窗和他揮手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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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因為對方自帶的親和力，還是別的，徐子漁覺得他酷，卻不感覺奇怪不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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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他不自覺在想紀亦遠時，人突然傳了訊息過來問吃什麼，他也只是盯著螢幕上顯示的幾個字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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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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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早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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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把貨一一搬上車，拍了拍車子側身示意可以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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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亦遠比他早幾站下車，像是計算好的，他在摁下下車鈴到公車完全停下之間和徐子漁分享了巷口的早午餐店，潛艇堡是店內招牌，但最好吃的其實是色素饅頭夾蛋。他說昨晚睡前突然想吃，今天就特意早起出來買了，打算多外帶一份當作午餐，說完就下車。現在的問暖估計是想到忘了體貼聽眾是否餓著肚子就上工這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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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手指點了點鍵盤，敲了鮪魚蛋餅回去，對面回覆得很快，「我沒有吃到饅頭，它臨時公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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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心裡想那你今天也很衰，嘴上說好可惜，下次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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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天基本都是這個模式。如果紀亦遠恰好在吃飯，那麼在那句「吃什麼」的後頭就會跟上一張照片，偶爾是紙盒便當，偶爾是漢堡配可樂，徐子漁像報備似得回覆訊息，偶爾是超商御飯糰，偶爾是統一訂的60元便當。要是還沒吃，話題就會變成打算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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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芭蕾聽了大笑，提議三個人拉個群組，她不出聲就當她不在，他們不會有損失，而她省去了每天苦惱三餐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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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亦遠看著很滿足把自己和徐子漁的聊天記錄分享出來的效果，一次性插了三顆炸湯圓放進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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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約他補上說好的那頓飯，還是約在葉芭蕾的夏天，美其名曰這筆錢與其讓別人賺了，還不如花費在自己人身上。紀亦遠認同這項提議，還說夏天的唐揚雞很好吃，即便成本只是一大袋美式大賣場的速食炸雞加上氣炸鍋的電力耗費，一盤五入卻要價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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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朋友吃飯徐子漁不會太在乎錢，他不是吝嗇的人，尤其對方不久之前還解救了他的公車危機，要知道如果沒有紀亦遠的插足，那將會牽扯到後續太多，賠的可不只區區幾塊炸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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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更擔心的其實是紀亦遠不喜歡卻不好意思拒絕提案。紀亦遠比面上看著愛吃，又比愛吃這個標籤的刻板印象更挑食，挑食的附加元件則是吃得不多，總結下來他不過就是對食物充滿好奇，無奈力不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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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紀亦遠看著確實挺高興的，還多要了一份炸物拼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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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兩人聊到什麼，葉芭蕾突然轉頭看向徐子漁，不懷好意地勾著嘴角，然後開口：「你要不要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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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的夏天更偏向清吧的經營風格，會有無名歌手駐唱，會放輕鬆的爵士音樂，不大的舞池不是一直都擁擠著人，座位區也不是總吵鬧著划酒拳玩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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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到店裡的時候人不多，沒有節日沒有活動促銷這種狀況叫正常，也不是人人都闊綽得天天到吧裡花大錢要一杯彩色調酒。葉芭蕾請的駐唱只在一三五上工，今天小平台上空著，一把吉他倚在牆角，看著浪漫也看著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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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會唱歌啊。」紀亦遠眨眨眼睛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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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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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超級會。」葉芭蕾說，乾脆離開吧檯內到外邊拉了張椅子坐下。手指停在搜尋欄半秒鐘，顯然她不記得樂團名字了，最後打上學校名稱加上徐子二字，率先跳出無關廣告，隨即下方第一個影片就是個低畫質的直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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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芭蕾會知道，也是因為徐子漁自己提過。他清楚記得錄了這段兩分多鐘的女孩在演出結束後扔了一朵百合上台，她的尖叫聲混在人群裡，聽不見，但因為搶到了距離舞台最近的位置，甚至避開了燈光造成視線不佳的缺憾，徐子漁能夠將她一張一闔的嘴型看得完全，對方在喊他的名字，在喊安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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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葉芭蕾推上小平台，無可奈何地，只能在高腳椅上找個好姿勢坐下然後點一點麥克風。他們在店裡待了近兩個小時，試圖在這買開工日前的醉的人依舊不多，他們之間部份的人並不在意台上站了誰，走道上有沒有躺了任何路障，而其餘的人，早在徐子漁半隻腳踏上臺階時就望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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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漁已經很久沒有在公開場合上唱過歌，負責開金嗓的一直不是他，只有在偶爾唱嗨了會對著麥克風吼幾句，可那些全都會融在伴奏裡，而非在空氣裡散播，少數幾次陪著美和練習對唱也是在私底下。他對自己的歌聲並不自信，拿了木吉他的手有點抖，但是他依舊唱：「逃跑吧，我會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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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也不要緊，我會抱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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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歌並不適合現在的氛圍，更應該要輕鬆、要愉快的，徐子漁在第一根弦被手指劃過時就意識到，但他站上台的當下腦子裡一片空白，第一首浮現的就是這首歌，然後像把鑰匙，各種回憶從記憶深處湧出來——畢業前最後一回表演，他們同樣準備了這首，美和的發音比他要好上很多很多，觀眾聽感動了沒有不知道，反正徐子漁哭了，回過頭一看，美和他們也在哭。可能是被自己的才華驚艷到，也可能只是單純在和既狂妄又熱血的青春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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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到最後一句時徐子漁抬起眼皮，和不遠處的紀亦遠對上視線，他看起來，有一點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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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于貞娥 - 도망가자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7kjn1Am3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