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半球中東地區。
天空灰暗,勁風瑟瑟,一望無際的戈壁沙漠地帶,氣溫驟降,漫天黃沙打在臉上生疼。
不遠處,稀稀疏疏的胡楊林隨風搖曳,仿佛等待著即將到來的雨露滋潤。
一株孤零零的枯樹幹旁,江林鹿疾馳的腳步戛然而止,他右手握一短刀,為死神之刃火隕刀,長一尺兩寸,無限接近0.4米。
在華夏傳統觀念中,“4”通“死”,這火隕刀的長度剛好無限接近於“死”,卻從未達“死”。
對面百來米站著的,是讓江林鹿惶惶不可終日的“人”,那人右邊眉毛如刀鋒般刻著一串編號,江林鹿對那編號再熟悉不過。
對,勉強稱呼對方為“人”吧!地球第四次文明的餘孽——人機生命體ATB—NO.01,又名阿修羅。
根據情報,之所以還認定阿修羅為“人”,是因為他的生物大腦依舊健在,其餘身體則全部由機械肢體構成。
據說第四次文明是人類史前文明,其個體外觀和現代人幾乎毫無二致。而我們現代人類是第四次文明的後裔,也就是地球第五次文明,也被稱為“拜金主義文明”,地球第四次文明則被稱為“拜權主義文明”。
在拜權主義文明的社會中,所有人目標只有一個:“更強的力量、更高的權位、人上人。”
整個拜權主義文明分裂成為兩個派系:
一派視人體為根本,即“保體派”;
一派認為人體是前往強大路上的障礙,逐步舍棄了肢體,即“舍體派”。
江林鹿眼前的阿修羅就是地球第四次文明中的“舍體派”,個頭接近一米九,光頭。只見他緩緩褪去純白色長袍和頭巾,全身皮膚由正常人的白色逐漸變成暗銀色,散發著濃烈金屬質感,卻沒有一點反光。
阿修羅率先開口:“沒想到,‘保體派’的雜碎後裔居然有能力可以追蹤到我,真是有趣!”
江林鹿並未被帶著渣子的話語激怒,卻也不敢大意,“多虧了你的生物大腦還在,不然還真感應不到。看來堂堂第四次地球文明中‘舍體派’的阿修羅也沒有完全舍棄肉體嘛,你這‘舍體派’舍體不徹底啊,是不是有些名過其實了?”說完身形微側,一個現代搏擊起手式,戰備。
阿修羅輕蔑回道:“這麼緊張幹嘛?無知的螻蟻!螻蟻再怎麼戒備也頂不住人類隨意一腳,不是嗎?”
“開口閉口就是螻蟻長、螻蟻短!不好意思,我活著的意義可不是為了成為你口中的螻蟻,更不是為了去踐踏生命,欺淩弱小。雖然小時候我也曾幹過欺淩弱小這種事,但我以此為恥!”
“呵呵……‘拜金主義文明’的無恥人類居然向一個在地球上存在了幾萬年的生命體說活著的意義,好笑!好笑!”阿修羅身體依舊一動不動,“所以,在你看來我代表‘錯’,而你代表‘對’,是嗎?”
“我曾經聽過一句話,是這麼說的:這世間最大的惡,就是自以為是,並以此為普遍真理強制要求他人執行他的真理。”江林鹿說:“個人覺得此話有理。所以在我看來,不是我代表‘對’,而是你自認為‘對’,還要求所有人無條件服從你的‘對’。”
“有意思!但要補充一點:我不但自認為‘對’,我的拳頭更‘對’。”阿修羅雙手平舉,與身體成九十度正對著江林鹿,整個身體除手臂做了一個動作以外,其餘肢體就像鋼釘一樣釘在原地沒有一丁點晃動。光是簡單抬手就可以看出阿修羅身體控制能力達到了相當恐怖的境界。
他每一根手指都機械地分裂成十根尖刺,每根尖刺後方是一條金屬細繩,一直延伸到胳膊位置,像極了一支支在空中懸停的細箭,箭頭上還有著非常鋒利的倒刺。
這些細箭以阿修羅臂膀為界,左右兩邊各懸停起一組五十根尖刺的正方體矩陣。
“必須在兩組尖刺矩陣射向自己以前靠近阿修羅近身作戰。”江林鹿這麼想著。正要前沖,猛然發現腿部膝關節不能活動,“糟糕!”
“氣溶型超臨界納米級機器人,我們對話期間已經通過你的呼吸進入體內,再滲透到膝關節髕骨、軟骨和半月板之間空隙填滿。”阿修羅嘴角微微淺笑,這是他臉部的第一個表情:“現在知道我們為什麼要舍棄肉體了吧,螻蟻!”
話語剛落,一股強烈殺意瞬間從西南方向千餘公裏外升起,且一直沒有消散,這是另外一種形式的“場”。可江林鹿不知道的是就在剛剛被那陣殺意鎖定後升起了兩枚由現代文明制造的“三叉戟”潛射洲際導彈,攜帶超常規高爆彈頭,不久即可抵達戰場。
阿修羅兩組尖刺矩陣終於射向了江林鹿,看著一支支尖刺在瞳孔中逐漸放大,時間仿佛靜止,生命開始以微秒為單位倒計時,不過江林鹿並不懼怕死亡。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上說:“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這句話不同的人有不同理解,江林鹿自然也有自己的見解,此刻他心中依舊有牽掛,但同樣不恐怖死去,腦海中翻過一張張畫面,回憶起坎坷而短暫的一生,一幕幕重現,從銀沙到嶺州,從嶺州到太平洋上的十六島……從父母到秦芩,從阿蘭到殷風,從羅錚到瘸子,從……
算了,這一幀幀畫面太過驚險和離奇,故事有些長,還是從一九九四年開始說起吧。
……
還記得那時候是冬天,陽光暖暖的。
兩支由雌性螞蟻組成的工蟻群從東、西兩個方向分別相向挺進,雙方先頭部隊早已抵達戰場。
沒看見將軍、沒看見司令、沒看見指揮官,視野之內每只螞蟻都是戰士,唯一的戰爭動機是殺死對方獲得更多食物,食物集聚之地便是戰場。
一只西線工蟻張開兩半鐮刀形上顎,收緊下唇和已經退化殆盡的上唇,猛地咬向一只敵軍工蟻肥碩的尾部,“噗呲”一聲,兩半鐮刀形上顎最前端像鉗子般閉合,順利刺進對方體內,微微顯淡黃色的體液噴出,呲得西線工蟻滿頭都是。
六支小短腿瞬間向地面抓緊,身體稍稍下沉調整重心,瘋狂甩動仰起的頭部,被上顎鉗進後腹部的東線工蟻瞬間被反複摔打在地面,濺起早已渾濁的泥湯。
西線工蟻兩半上顎內側全是鋒利的齒壯結構,隨著頭部甩動,齒壯結構來回切割對方身體,沒兩下便將敵軍工蟻咬成兩半。
隨後,西線工蟻分泌出一種特殊氣味,提示著後面趕來的部隊:“附近有大量食物,前方大批敵軍趕到,速速增援!”
離它最近的工蟻接收到訊號,也立即分泌出這種特殊氣味,一傳十,十傳百,迅速傳遍整個西線工蟻集團軍。
西線工蟻用兩只前腳清理了一下頭部的敵軍體液,甩甩頭,朝一只最近的東線工蟻又撞過去,稍大一圈的頭部意味著質量更大,瞬間沖量也更大,敵軍工蟻被撞翻在地,西線工蟻剛想發起第二輪攻擊,就被幾只圍攻過來的東線工蟻撕咬成幾半。
戰爭總是殘酷的,螞蟻的戰爭也不例外,整個戰場處處在上演著這種殘忍。但東、西兩線工蟻都忽略了一件事,在整個戰場上方,正有一雙大眼睛看著他們,很是專注,時不時啃一口手中幹裂的饅頭,掉落一地的饅頭屑又引起新一輪食物爭奪戰。
讓這大眼睛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部分受了傷的工蟻正在被一些“友軍”拖著往反方向走。
“居然有負責醫療轉運的螞蟻,不過它們沒有擔架,嘿嘿……”小男孩自語。
“林鹿……回來寫作業啦!”一聲高分貝音量傳來,嚇得小男孩哆嗦了一下。
趕緊起身,伸出髒乎乎的左手指著蟻群,說:“你們搶的東西都是我掉下去的。”
然後抬起腳就對整個蟻群戰場一陣亂踩,那些可憐的螞蟻頓時亂了陣腳,還沒搞明白怎麼回事,連同饅頭屑一起被踩得稀爛,還有一些螞蟻被踩進黏黏的泥土裏,半截身子還在外面使勁掙紮著,試圖逃離泥土的束縛。
“哼,看你們還搶不搶我的東西。”小男孩說完這才磨磨唧唧沿著彎彎曲曲的田坎小路走了。
那些沒被踩到的工蟻在短暫慌亂後好像都忘了剛才發生的事,或繼續前往戰場戰鬥、或繼續扛起饅頭屑往回走、或用上顎拉住陷進泥土的螞蟻往外扯……似乎所有的一切和那個小男孩沒有任何關系。
小男孩名叫江林鹿,是西南地區一個小縣城的農村孩子,家庭條件不怎麼富裕,父母也算勤勞,沒什麼文化,都是老實人,倒是沒讓小家夥餓著,在那個特殊的計劃生育年代,也就成了獨生子。
回到家的江林鹿用鉛筆在方格作業本上寫完作業,合上三年級語文課本,封面早就不知去向,現在的封面已是目錄最後一頁,上面東一塊西一塊的汙斑似乎在訴說著課本曾經遭受過的“虐待”。
“媽媽,我作業寫完了。”江林鹿猛吸一下快長過上嘴唇的鼻涕,用袖子擦了擦,抬起頭對著正在織毛衣的媽媽報告。
媽媽後家姓扶,名芸香,和天下所有媽媽一樣,都是護短的主,特別是教育孩子的時候,任何人都別想插嘴。
扶芸香停下手中針線活兒,低頭看看放在火爐邊那面目全非的課本和作業,頓時感覺哭笑不得,不過想著反正快要放寒假了,也沒為難江林鹿。
“哦,自己去玩會兒,等你爸做完工回來一起吃飯。”
一聽這語氣,知道今天媽媽心情不錯,便說:“媽媽,老師說今年是一九九四年,馬上就要到一九九五年了。”
“所以呢?”扶芸香轉過頭看著江林鹿。
“我好像馬上就要滿八歲了。”
“你這個臭小子記性倒是挺好,不過你最該記得的好像不應該是自己的生日吧?”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家住在黔州省銀沙縣玉屏村三組,媽媽名字叫扶芸香,爸爸叫江成貴,每天都要背十幾遍給你聽,能忘記才怪呢。”
“好吧,看你記得這麼好,等你生日那天用豬油炒白菜吃,好不好?”扶芸香見江林鹿背得這麼順溜也很高興,主要是因為江林鹿從學前班開始就一個人到兩公裏外的小學上學,兩口子要維持生計分不開身,沒辦法,只能讓江林鹿跟著大一點的孩子去學校,萬一真有個什麼萬一,記得自己家地址和父母姓名就格外重要。
“好好好!我最喜歡豬油炒蔬菜啦!”江林鹿興高采烈地說:“那現在我能拿表哥送的玩具槍出去玩嗎,明天就要上學了,媽媽?”
“行,你去吧,記得別用槍對著人打,傷著別人咱們可賠不起。”
“好呢,我不打人,就打鳥,說不定晚上還能吃鳥肉呢。”
媽媽笑著瞪了江林鹿一眼,也任由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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