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霜雪凜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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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冽佇足良久，凝視著那四個字，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但這地方他絕不可能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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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只神獸帶路直到居所前，門口寫有＂寒神居＂三個字樣，他心裡忽然一陣激動，這裡肯定就是母親位於天界的居所了。抬起腳正要踏入，他的右腳褲管卻被公獸拉住了，雪冽不解地回頭看，母獸正將幼獸叼到他胸前，他怔了下，愣愣地伸手接下了幼獸，卻見兩只神獸的軀體漸漸變得僵化，從傷口飄落的靈力此時已經減緩到無，如同被抽乾了水的枯井，僵化的神獸軀體雙雙倒下，閉起了他們深藍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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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冽有點回不過神來，總覺得抱在懷裡的小獸像極了自己，一夕遭逢劇變，親人都不在了，只剩自己。懷裡小雪豹嗚呼兩聲，伸出肉掌推了推，雪冽抱得更緊了些，抬腳繼續往霜雪深處走去，他不怕冷，走得愈往裡去，愈是能聞到一股記憶中的香味，這裡肯定是母親生活過的地方，因為那股香味與他母親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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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片點點的雪花飄落在居所庭院，院裡種植了許多不知名的花卉，也有一些能辨識出來的靈草。雪冽伸手摸了下，感覺照顧得不算好，但可以確定三年裡還是有誰在照料著的，雖然不經常整理，目所能及的部份卻都整齊有序。地面上覆蓋著一層霜雪，有兩行獸類的足印，他見院裡並無活物，猜想或許是外頭那兩只神獸進來暫住過，才巧合將他帶到了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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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著小雪豹走了一圈院子，再踏進屋裡一一細看擺設，許多件曾經出現在母親頭上或身上的裝飾，全都安置在梳妝木台的盒子裡，整整齊齊地擺放著。雪冽快速看過，又往衣物和靴鞋部份看去，櫃子區分得仔細，擺放衣物的有一層層抽屜，雪冽好奇地打開了每一層，無意中發現最上層居然裝著小巧精緻的衣服和鞋襪，拿出來細看，很多件都綉著他的名字：雪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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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頭思緒起起落落，這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他趕緊先將那一對僵化在門口的神獸給搬進屋裡頭，只要沒有誰特意來破壞，應當是不必要為神獸靈肉憂心的。在永恆冰凍的寒神居裡，保存是件容易的事，留下來也好，將來幼獸長大了，還能回來這兒看看父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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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雪寒氣讓他感到平靜，滿地的爪印說明這裡原來應該不只兩三只神獸，可惜雪冽轉了整個居所一圈，除了已逝的公母神獸，沒有再見到其他同類。那麼懷裡這只怎麼辦？這只小白毛團仍需要同族照料，可四處都不見小雪豹的同族，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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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尋了幾圈，依然沒有其他雪豹的行蹤，雪冽不由得苦惱道：＂怎麼辦？沒誰照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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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豹舔了舔他的臉，似乎將他當成了同族，雪冽這才想起某個問題：他沒事先取得同意便私自養了神獸，天衡會不會不高興呢？如果天衡不同意小雪豹住在別苑裡，那就只能將小雪豹暫時養在寒神居了，這樣也好，他能天天來看。打定主意後，就只剩尋找回去的路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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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從寒神居回去天神別苑？雪冽忘了自己是怎麼走過那些山林路的，天色完全昏暗之後，只得待在相較外面來得更安全的寒神居裡等待，等著月神夜良發現他走失了，再滿天界地尋找，或者可以喚一聲天衡，天衡說在哪兒都能聽見的，雪冽就想試著喊喊，天衡真的會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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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一口氣，涼涼的霜雪被吸入胸腔之中，他感覺到涼意與舒暢，呢喃道：＂天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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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喚了幾聲天衡，滿心期待地引頸顧盼，可是時間過去好久，親口說會聽見他呼喊的天神帝君一直沒出現，明明說聽見了就會去見你，結果最終現身於寒神居的還是月神夜良。雪冽看著一路趕來的豔麗神族，將內心的失落用力壓進最底層，壓實壓平，才若無其事地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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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看出對方想問的不是這個，月神夜良抽動了下嘴角，不悅地想，分明是個孩子卻如此不坦率，跟他母親完全相反，嘴裡故意說道：＂從神官那裡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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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低下頭來，垂下濃密的眼睫，忍回鼻尖不識時務上湧的酸脹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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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夜良的角度望去，這一刻，孩子那張臉上透露出來的委屈表情，與當年在寒神居的霜汝垂首落淚模樣，依稀重疊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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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失親的夜良，曾經有那麼一段時日經常往寒神居跑，居所裡有一位己任神職的溫柔神族，時常輕聲細語給她講人間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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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溫柔的女性神族待她就像凡人所謂的姊妹，每回離開天界履行神職，總會記著她想要的，挑著她喜歡的東西帶回天界，每回見了她，總是笑得和院子裡的花朵一樣燦爛。有一回她實在太想念自己母神，便將心中的念想傾訴給了那個溫柔的寒神，沒想到寒神聽著聽著，居然同她一起落下淚來。只有那次掉眼淚，夜良不覺得孤單無助，反而有一種慶幸的滿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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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你母親就住在這裡。＂回憶起往昔，她不由得柔和了面部表情，難得語氣輕柔地對他說道：＂你在這裡的事，不是神官說的，是帝君......他讓我來這裡接你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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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衡嗎？！天衡聽見了他的聲音，知道他的所在！一句話又將他從谷底拉上了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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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天衡不自己來這裡帶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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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沒見過帝君離開天池水流以外，夜良猜想了下，將心中猜測說了出來：＂呃......大概是帝君走不出天池水流的範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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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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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倒是像個孩子了，開口就是為什麼，夜良翻了個白眼，回道：＂我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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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年前，我還只是個雛神的時候見帝君就是這樣的，從沒離開過。＂她是因為寒神霜汝的關係，才在雛神時候見的天神帝君，也是因此繼任神職時不必測試靈力屬性，順利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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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回走的路上，月神夜良罕見地溫柔，和雪冽說起她小時候失去父母親，擅自跑進寒神居找霜汝的事：＂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寒神居就是寒神的居所，而寒神竟是個那麼美麗的神族，她說話的語氣很輕柔，又很能理解他人的感情，聽我說起父神和母神都不在了的時候，還陪我一起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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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冽安靜地聆聽著關於自己所不認識的母親，心想，那時候的寒神霜汝想必比自己見到的都要和善溫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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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霜汝從人間界回來，給我帶了凡人的吃食，一種甜甜的糖，做成了各種月相，那是我收到禮物最開心的一次。霜汝她待誰都很好，對我尤其好，我不小心摔了她喜歡的人送她的耳墜，她也沒責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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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的人？＂他忍不住插嘴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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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喜歡的人，霜汝說過她有個偷偷喜歡的對象，不能說出來是誰，她喜歡的那個人平時看起來很孤獨，面對一大群人的時候說話很嚴肅，私底下相處卻溫和又親切。那個時候，我還以為霜汝喜歡的是帝君呢......”夜良說著，自己先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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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誤會無法令他產生笑意，雪冽問：＂帝君是指天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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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良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不然呢，天神帝君除了天衡還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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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才聽日神晝提過前任天神帝君的事，他沒有反駁夜良，只點了點頭，敷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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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還沒問你，你抱著的那只神獸還很小，是剛才從寒神居撿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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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就當是吧，雪冽不想再回憶一次神官們的行為，轉而問道：＂你知道牠的同族都住在哪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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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族？＂她瞄了眼小神獸，遺憾地說：＂天界神獸沒剩幾只了，大多被神官捉去練靈器，要找同族恐怕不容易，放回原處的話，也可能被神官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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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那豈不是非得帶回別苑養了？該怎麼和天衡商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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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悶悶不樂地問：＂靈器是一種非練不可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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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是。天界靈器大多是東西放久了，自行產生的靈力，大約要放個上萬年吧，用神獸靈力練出來的靈器就不必花費這麼長時間，持續練個兩百年能成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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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官為什麼非練靈器不可？＂他皺眉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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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神官多啊，比天界靈器數量還多，一位神官也分不到一件靈器的，不自己練，那要用搶的嗎？＂她的話中含有一點無可厚非，又道：＂帝君也沒辦法阻止神官們練靈器，明面上是不認同的，可私底下神官太多，論功行賞早把靈器都賞完了，還能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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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景色開始變得熟悉，終於來到他認得的地方，然而愈接近天池水流的範圍，雪冽愈覺得腳步沉重，而且胸口還悶悶地疼。先前沒想過，現在忽然想起，自己就這麼胡亂走丟了沒回別苑，天衡會不會擔心？是不是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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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測著，不安著，直到遠遠看見天池水流，同時見到天衡凝固在水流旁的身影，那一動也不動地，似乎等待了很久的模樣。那一刹，他激烈震盪了一整日的心，咚地一聲重重落入水中，隨水流圍繞著天衡緩緩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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