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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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們三個雛神首次會面，直到交談之後，他們才知道星川是水神姝領回來養在水神居的，並非水神姝親生的雛神，也不是謠言中的那一位。星川真正的母親是位仙子，父親是神族，但沒誰知道那位神族究竟是天神擇方還是日神一，至於水神姝為什麼特地領回來養著，原因也不明。相較之下更為明朗的，是那位自幼養在天神居裡，深受天神擇方寵愛的雛神，他從未與水神姝親近過哪怕一日，直到近期謠言滿天飛舞，他都沒機會與親生母神生活在一起，哪怕多看兩眼，都得飽受議論干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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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雛神也太可憐了，這又不是他的錯。＂聽完星川說明，霜汝同情道：＂神族若是對情感忠實些，像我父神那樣......唉，罷了，他孤身至今，守心獨泣，也是夠悲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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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族是亙古之始，不受歲月拘束，長者約莫可存在兩千多年，永恆的情感忠誠，對絕大多數神族來說是種酷刑，他們寧可下凡輪迴，經歷生老病死苦，也渴望結上幾段露水姻緣。相對的，癡守唯一的神族也並存，只是同霜汝所言，一旦其中一方不幸消逝，漫漫長的神族壽命便會成為一種折磨，長期沉浸在回憶之中，總是淒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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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汝若有所思地問：＂對了，星川，你的名字是誰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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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身母親是位仙子，領養他的則是水神姝，這些往事眾所周知，沒什麼好隱瞞的，星川可以毫不介意地提起，但是新朋友問及名字這種關乎身世的問題，儘管內心不願回答，明面上他卻不擅於拒絕，於是故作大方地說：＂大概是我母神吧，為什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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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為什麼？＂這問題天衡也感到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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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看星川，又瞧了瞧天衡，笑呵呵地道：＂等下回你們到寒神居來找我玩，我再告訴你們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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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天衡經常逃出風神居，盡力逃離母神無所不在的視線，去寒神居找新朋友玩耍。另一邊，水神姝並不干涉養子的交友，星川可以三不五時往寒神居跑，去尋他的兩位新朋友。三位雛神最常相約在寒神居見面，互相熟識之後，天衡與星川才瞭解霜汝真實的性格，原來她並不像初時結識所見那般開朗熱情，霜汝平時不與其他誰往來，沒有朋友和玩伴，更常單獨前往霜雪滿佈的深山裡照看神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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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實生性良善敏感，同情心旺盛，卻又膽小愛哭，那一天是她強顏歡笑，勉強自己離開寒神居的一日，因為那天很特別，是她生身母神逝去的日子，同時也是她降生之日。每逢這一日，溫柔癡情的寒神絕會鎮日閉門不出，話都不說一句，深深沉醉在悲痛之中，哀悼懷念離自己而去的摯愛。憐憫之心太過也是霜汝的缺點，她承受不住父神劇烈的悲傷，偶爾會萌生自責的念頭，如若不是她執意降生天界，不會害得母神永遠逝去，害得父神每年這日悲傷不已，痛不欲生。可是被孕育出來的生命，豈有選擇的權利？有時候她也會想，如果她的父神像其他神族男性那般多情，興許她就不必承受那份自責？不，肯定依舊難受，畢竟算是她的錯，母神終究因難產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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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霜汝從深山裡抱回兩只幼小神獸，滿面淚痕，長長的眼睫全被淚水打溼，眨眼的時候會黏在臉上，讓她睜眼時顯得吃力。天衡不解，指著她懷裡的兩只幼獸，擔心地問：＂你怎麼哭著回來？還把神獸抱回寒神居？你父神同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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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搖頭，哽咽道：＂我還沒問，可是這兩只神獸非帶回來不可，他們的母親消亡了，其他神獸不肯代為照顧，我要是不帶回來，他們會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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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偷摘靈果餵養神獸的事就曝光了，經由晝的惡意渲染，這成了一起偷竊事件。令他們三個意外的是，寒神絕並不反對霜汝繼續照養神獸，水神姝對此事不予表態，由著他們三個雛神去天神的殿後靈草園偷摘靈果。唯一的反對者是風神嬈，發現自幼被藏起來的天衡逃離風神居，且與雛神們一起去靈草園偷摘靈果，犯下竊盜罪，這件事太令她難堪，風神嬈難以面對天神帝君。經過幾番掙扎，她決定放棄天衡，離風神居而去，回到久違的日神一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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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她的決定，天衡絲毫不感意外，關於她內心的想法，天衡也能猜中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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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神嬈對日神一執著太過，可惜日神一本性多情，明目張膽地招惹了一位又一位神族女性或者仙子，這讓曾經與之山盟海誓的初戀風神嬈不能忍，於是惡意做出令深愛之人難堪之舉，以自身來安慰情場失意的天神帝君，並為天神擇方挨過危難，生下資質不凡的小天衡，偷偷養在風神居，為的就是出一口氣，以惡報惡，挑釁她心心念念的那位多情初戀。就讓你瞧瞧，不是只有你能夠坐擁情人，我不見得非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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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衡的存在本身就是個純粹的報復，母神並不珍惜他這個雛神，單純是以他的存在來提高自身價值，她在對她深愛的對象索求更多愛恨與妒嫉。於情愛方面，這樣的作法顯然十分有效用，日神一最難以忘懷的仍是初衷，他們終於又走到了一起，於是有了後來的曉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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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代複雜的感情，讓天衡的雛神時代過得異常艱困，幸好他還有兩個朋友在，被遺棄後還能經常往寒神居跑，倒不至於感覺孤單，幫著照料幼小神獸也日漸熟稔起來，最後只有星川學不會餵靈果，一度被天衡和霜汝排擠在外，被呼喝去洗洗切切，將靈果均分成兩小份。星川還因為這件事心生怨言，對天衡埋怨道：＂你心裡只有霜汝，把我這個朋友放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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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早在那時候，星川就開始拿他自己與霜汝比較了嗎？雖然在他心裡，星川和霜汝並沒什麼不同，都是他不完整的雛神時代遇見的美好玩伴，也是他任神職後最優秀的一對助手。天衡對星川在自己心裡的定位非常瞭解，星川是好友也是兄弟，是追隨者也是忠實支持者，他會懷念星川和霜汝在身邊的日子，但凡想起星川，必定跟隨霜汝，他們是整段不可分割的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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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轉，又回到稍稍近期的時光，雪冽抱著幼小神獸歸來的那日，他等在天池邊，待月神夜良將那孩子從寒神居帶回別苑，心頭滿是焦急。他佇立良久，呆滯地靜候他們歸來，其實心中明白，雪冽待在寒神居非常安全，身上攜帶伏誅鍊的緣故，天界誰也傷害不了那孩子，他甚至只需要派幾位仙子過去照料即可，然而他卻大費周章喚來月神夜良，要求她到寒神居將那孩子帶回天神別苑。在等候的過程中，天衡自天池裡望見如意玉化身的倒影，他的臉上掛著隱約的不安和希望，那不是身為長輩應該有的表情，更似當年風神嬈對日神一那患得患失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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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天衡被心頭浮現的想法嚇住了，他私心渴望擁有什麼呢？那是他好友的遺子，是個稚齡孩子，他應該以長輩身份關愛照顧，僅此而已，多餘的想法一個也不許有，全都該扼殺在萌芽期。他將會代替那孩子的母親，關愛照料和守護，直到有一天，那孩子成長到足夠保護自身，同心愛的對象攜手離開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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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本應如此，可到了無功卻該身退的時候，他的心思不由自主地走岔了道。這段時日以來，他不時憶起那孩子未留一語、離開天界的模樣，反覆回想雪冽凝視他的赤色眼眸，還有垂下長眼睫時的委屈表情，有時加倍可憐，鼻尖和眼眶都泛起潮紅，盈盈水光緊緊揪住他一顆心，隨之起伏翻騰。他時常忍不住順著那孩子提出的要求，半是縱容，半是期許，甚或在那意外一吻的怔愣之下，心底深處也毫無抵觸，隱約浮動著希冀。最令他難以啟齒的，是那回他們越過輩份與性別限制的親近，雪冽那近似於魔族戀人間索取情愛的舔拭啃咬，不知有意無意，竟勾起他心底深處那些沉睡的、不可言說的歡愉，從未有過的悸動和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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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當時，他的理智穩妥地掌控坐鎮，指揮身軀推開那孩子。他清楚明白地告誡自己別犯錯，那是霜汝的孩子，千萬不可引之誤入歧途，那孩子應該擁有一般神族男性的情感經歷，無論是多情的或是癡情的，那都不關他這個長輩的事。他只需要守護、支持，欣慰地觀看下一代的新生，直到他如同過去消逝的神族們一般化為光點，完全離開那孩子為止，這才是他理所應當存有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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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衡歷經的歲月比雪冽長久，情感卻來得相對遲緩，或許與他並不完好的雛神時代有關。任職天神的那段時光，他一心僅有人間界眾生與天界眾神，裝不下其他多餘的，心緒安寧平靜，直到雪冽帶來前所未有的、強烈的雪災，無止境的白色，在他心間肆無忌憚地氾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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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分別不知道，分開來才領悟，這感覺就是思念吧？是的，他想念那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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