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看戲的顧府賓客見鬧出人命,本來經已冷靜下來的氛圍又再次變得熾熱起來,眾人七嘴八舌的爭相議論著剛才發生之事,人人化身明察秋毫的狄仁傑,各有一番高見。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CoTIAaoHA
那老季得意洋洋的向身邊的同伴炫耀道:「你瞧,我老季說的事八九不離十,嘿嘿,老章你這回打賭可輸得慘了,快說說,要跟老哥哥賠些什麼?」
老季旁邊一名留著兩撇鼠鬚,高不過五斗喚作老章的矮子瞇著一雙鼠眼盯著前方血泊中的顧向榮不放,自顧向榮從人群中衝出來,到欲揮掌掌摑女兒卻在前一刻突然住手,及至後來撇下女兒走到胡馨南身邊蹲了下來,如定了格般不再動彈,這中間的一幕幕均看在這章矮子的眼裡。他兀自尋思著顧向榮剛才的反應,沒留心那老季在說些什麼,便心不在焉的回道:‘有奶不一定便是娘,火銃走火了也不一定因此才會鬧出人命。雖然你說的未必便錯,然此中真相到底若何,還該由那小妞兒和胡馨南二位在生之人跟大家分說明白。’
老季不以為然的呔了一聲,囔囔道:‘弄什麼玄虛,還不是這妞兒錯手殺了人?你看她也嚇傻了,總不能是死了那傢伙吞槍自戕吧?我瞧你就是嘴硬臉皮薄,面子掛不住,哼,不就是認個栽嘛,有這麼難嗎…’
章矮子沒再理他,老季以後的話他更沒有聽在耳裡,他全神貫注的注視著顧向榮的動靜,只見顧向榮的軀幹如老僧入定,更沒分毫動搖,卻在忽然之間,他的肩頭以肉眼難以察覺的幅度聳了一聳,這個細節卻被章矮子銳利的鼠目捕捉起來。
章矮子料定顧向榮有所動靜,卻因他站到了這老頭身後,只見其背而不見其身,才瞧不見他到底在鬧什麼虛文,章矮子急欲知道下文,當下推開了比他高出一個頭的老季,擠開重重人群,來到了另一處視野較佳之地。
原來顧向榮軀幹雖然沒動,可那隻牢牢握著火銃的手卻抖個不停,才偶一牽動了肩頭的肌肉,這大概是因為自家詩會上發生了這種駭人聽聞的事情而氣極了,才會有如此表現。他手上的火銃還兀自冒著縷縷白煙,估計是適才一發的餘溫尚未消退,仿佛映射著這位顧家家主此刻的心情。顧向榮默默的看著地上兀自哭喊不休的胡馨南,直過了約一盞茶的時分,才打破沉默冷冷的道:‘胡公子,我看你這戲演得差不多了吧,不過破了層皮,至於哭成這副德性嗎?’
顧向榮這話話聲雖小,胡馨南的哭聲卻兀自蓋不過他,在場眾人都聽到此話,胡馨南自然不能免俗,他哭聲登止,狀若無辜的看著顧向榮,卻依舊掩藏不了眼角底下那絲一閃即逝的狡黠。
顧向榮哼了一聲站了起來對身邊一名家僕道:‘你拿這把火銃到衙門交給林通判,並告知他顧府內出了人命,讓他派人到此間善後,至於此樁血案始末若何,秦鏡高懸,日月可昭,官家自有公論,讓他們把小女和這位胡公子帶走查問吧。’顧向榮此刻的心情不悅透過話中的語氣已是昭然若揭,他也不再假惺惺,由原先的胡賢契降了格貶為胡公子。只見他把火銃交給那名家僕後便拂袖而去,遺下了一眾滿臉錯愕的詩會賓客。
顧向榮走後,連同老季和章矮子在內的眾賓客一時面面相覷,發生了這種事,自己還該留在此處嫌疑地嗎?會否因此惹下瓜田李下之謗耳?
老季是其中一個最快回過神來的人,他賊心嘻嘻的又走到章矮子身旁向他道:‘老章,你可別想賴掉,願賭服輸,你還是劃下個道兒來吧。’
只見章矮子依舊呆呆的望著剛才顧向榮蹲著的位置,似乎沒聽見老季的話,老季等了一會見對方沒有反應,微覺不耐煩,正待再催,忽聽章矮子似是自言自語的問道:‘這能算是苦肉計嗎?’頓了一頓又道:‘不對啊,城中都傳胡馨南意屬顧家小姐,不管對方願是不願,雙方也不該反去殺一個不相干的人啊。’這章矮子晃著腦袋,似乎想通了一些,更多的卻是不明所以。
眾賓客見主人離去,一時間也不知該待在原地等到事情得出一個說法才動身呢還是步著顧向榮的後塵回到大廳之上,抑或此刻直接從後門溜走?眾人正沒有主意,卻在此時,後門已被人從外踹開,湧進了一幫官兵,定睛一瞧,那林通判也赫然在內,正鐵青著臉的看著滿院狼藉。
領命到衙門請官府前來的那名顧府家僕向林通判指了指地上血泊中的三人,林通判一揮手,他身後便走出了幾名仵作,先把冷凌康的尸身抬走,及後隨行的軍校中有幾人便把其餘二人架起來,經顧府後門通往城中再押送回衙,期間胡馨南呼天搶地的哀嚎聲不絕於耳,漸響漸遠,直至沒入府外城中的喧鬧之中。
林通判由左至右冷冷的掃了一眼在場眾人,眾賓客目光甫與他相接,盡皆激靈靈的從背上生出一股寒意,彷彿被眼前這名官爺看通了內心的心思一樣,眾人紛紛低下了頭,一時只盼對方並沒有注意到自己。
人群中行險僥倖者大有人在,然一心欲躲過這淌渾水的投機者在下一刻便知無悻,皆因那林通判隨即便補了一句:「這裡的人不是嫌犯的便是人證,所有人休想置身事外,涉案的一個也逃不了,不涉案的好歹給本官把你們所知所聞交代清楚。軍校們,把此間所有人帶回縣衙!」
章矮子始終對此事不能釋懷,心心念念的欲知道此事結果,林通判此話正合他意,當下便和老季一馬當先走在隊伍的前頭。
林通判押著一大幫人穿過城裡的街道回衙,自然顯得分外觸目。他想眼下時局紛擾,途中難保不會出亂子,若真的亂了起來,有人半路乘機起哄鬧事,和自己隨行的軍校們人手有限,未必便壓得住場面。他既然是吃官家的飯,於此節自然不得不防,是以他不絕催促著身旁軍校加快腳程,絲毫不敢耽擱一刻。
一大夥人招搖過市,自不免吸引了不少路人的圍觀。走在最前頭的胡馨南本身頗為無賴,也沒覺得如何丟臉,反倒在他一旁的顧瑜兒可就慘了,被一大群路人行注目禮,其中還有不少是認識的,連耳根子也羞得通紅的她恨不得即時便從地上挖開一個洞把自己埋進去,好躲過這趟生不如死的漫漫回衙路。
這段回衙路縱然難熬,可無錫城也不甚大,一行人走了差不多半天總算抵達目的地,適巧馮步通此時正在處理朱煜李夔一事而不在衙門,是以此間便以林通判為暫掌大權之人。他命郎中草草替胡馨南稍一療傷,總之不能讓千辛萬苦押回來的嫌犯死在衙內,那郎中領命而去,替胡馨南長長的傷口上敷了些金創藥,這一來又折騰了差不多半個時辰,終於待得他血流不再,性命無礙,林通判旋即迫不及待的宣佈升堂,於是這樁損折了冷家一條人命的血案便在冷凌康尸身上的鮮血還未凝結的當下便即迅速開審。
軍校們口中高宣威武,分列衙門兩旁站好,手中白挺不絕敲打著堂前的地磚,衙門中的氣氛頓轉肅穆,不少沿路跟來湊熱鬧的路人早已在衙門外佔好位置準備看戲,此間的眾人大多抱著一顆幸災樂禍之心來旁觀這次堂審,他們大多打著一般的心思:到底這些風光已久的有錢人家終將會淪落至何等境地?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lBRZF2nE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