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麻煩大家到處巡視,若果發現有自殺傾向的人,請盡快通知隊長,並且安撫對方情緒,阻止他們輕生。」
「是。」
一眾大學生分成兩人小組,按照隊長派發的地圖進入著名的自殺地點——青木原樹海。
他們是防止自殺組織的義工,每個月都會去不同的自殺聖地幫忙巡查,看看有沒有自殺傾向的人在那裏徘徊,然後通知組織工作人員過來支援。
白井和另一名青年一人拿着手電筒,一人拿着地圖,小心翼翼地踏進其中一條山路,四處觀察有沒有形跡怪異的人。
青木原樹海,又被稱作為「自殺森林」,雖然境色優美,設有森林浴步道和露營等等場地,吸引登山愛好者前來,但與此同時不少人生失意的人特地跑過來自殺,每年警方都要派人前往樹海清理自殺者的屍體。
由於前往樹海自殺的人數太多,部分死者的遺體甚至至今仍然下落不明,所以不時會有組織或者是義工會特地到樹海巡視,看看有沒有輕生傾向的人,趁他們動手之前勸說他們放棄死念,以挽救更多生命。
「白井,你暫時有沒有見到甚麼人?」
「沒有,連屍體都沒有看到,可能是因為警察上星期清理過。」
「你不害怕嗎?」拿着地圖的青年聲音有點顫抖「這個地方很像有點邪門,我一進來就覺得全身發寒,總是覺得有甚麼東西在盯着我看。」
「我還好吧。」
白井慢慢用手電筒映照四周,蓊鬱的樹林照不進去一絲的陽光,自殺者的遺物和他們上吊的繩圈讓整個氛圍顯得森冷,同時也有幾分淒涼。
死者們因為各種不同的原因而跑來這裏自殺,每一個繩圈都代表着他們生命的終結,儘管有少數因為被人發現,又或者是中途感到後悔而撿回生命,但是那些自殺身亡的人將會連同自己的痛苦永永遠遠留在這片樹海裏。
「嗯?」倏忽間,他很像看到些甚麼「橘學長,等等,左邊那裏很像有個人。」
「左邊?但那裏被隊長列作危險區域,我們要過去嗎?」
「我走近一點再看看。」
他凝神觀看剛剛發現異樣的位置,由於距離太遠,他只能見到白點,無法確定那是人的衣服,還是他的手電筒光的反射。
「不行,看不到,我試着進去看看。」
「你是認真的嗎?那裏很危險的,你進去都不知道能不能走出來,不然我們先通知隊長一聲吧?」橘學長一臉抗拒「說不定你是看錯吧?」
「但我總是覺得怪怪的。」
「那……你走進去一步就好了,我在後面看着,一有不對勁馬上叫你。」
「拜託你了。」他跨過封鎖線,手電筒對準那點白色,這次他隱隱約約地見到那點白光是甚麼了。
———是人的衣服,而且還有棕色的後腦勺。
「橘學長,麻煩你通知隊長,有人在那裏。」
「人?活人?」
「不清楚,所以要確認一下。」
橘學長跟着手電筒的光看過去,靜默片刻神情變得非常嚴肅,拿出對講機通報。
「佐口隊長,我是橘,白井在危險區域發現有人,麻煩你們派人過……等等!白井你不要……」
白井已經直接走進深處,跟剛才不同,每隔兩、三棵樹都吊着一副骸骨,地上甚至有乾涸的血跡,還有已經壞掉的指南針,可想而知之前有多少人在這個地方了結或者丟掉生命。
隨着距離漸漸拉近,他能清楚看到一個人背對自己坐在盤根上,對方穿着單薄的白毛衣,有着一頭棕色的短髮,一動不動,不知道是不是活人。
他嚥了口口水,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動,雖然他之前說自己對這片樹海的感覺還好,但是當眼前出現不確定因素時,他仍是會感到緊張。
———尤其是,他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真的活人,還是一具僵硬的屍體。
他忍住內心的不安,輕輕拍了下那個人的肩膀。
「你還好嗎?」他試探性地問道。
對方的身體微不可見的抖了一下,隨後緩緩轉過頭來,一張過於蒼白的俊秀臉孔跟他打個正着。
那是個少年,漂亮的黑眸沒有一點神采,彷如內裏的靈魂已然逝去,令白井有種錯覺對方也是這片樹海的一份子。
「你沒事嗎?你來這裏幹甚麼?」他嘗試跟少年打開話題,但對方沒有回答他。
少年目不轉睛的盯着他,那雙無光的眼睛猶如一個深潭,表達出他對生命的毫無眷戀。
「你……你餓了嗎?你的臉色很差,是不是迷路了?」
他盡可能不要將話題引到「自殺」一字,儘管少年赤着雙腳,衣着打扮也不是登山客的樣子。
「……你是誰?」少年啞着聲音問道。
「我叫白井淳一,是巡山的義工,幫忙看看有沒有遊客迷路,你呢?」
「我不想說。」
「不要緊,你不想說的話我不會勉強你。」他單膝跪地跟少年對視「你是不是迷路了?我帶你出去,好嗎?」
「……你要帶我去哪裏?」
「帶你回家。」
「家?我沒有家了……那裏不是我家……」
沒有家?白井頓時覺得自己陷進進退兩難的窘境,不知道該如何繼續這個話題。
少年不肯透露自己的名字,又疑似無家可歸,情緒處於危險地帶。稱一不慎可能會引起反效果,到時候一個年輕的生命就這樣遺落在這片樹海裏。
他猶豫幾秒,最後下了個決定,乾脆坐在少年身邊,陪伴他等候橘學長帶着支援過來。
他覺得少年最需要的只是一個陪伴,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任何話題都毫無意義。
然而當他望向正前方,恐懼馬上充滿整個人,他和少年原來正對着一具垂吊的屍體而坐。
那具屍體已經腐爛,但是從身上的衣服看出是個女性,下方整齊地放着手袋、高跟鞋和一封信,顯而易見這是自殺者的屍體。
他下意識的望向少年,只見他已經重新移回視線,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像是在看着屍體,又很像是在發呆。
不過不論如何,白井腦海裏有個不寒而慄的疑問,這個少年到底坐在這裏看着屍體多久了?
「白井!」橘學長的聲音連同幾個人的腳步聲傳進他的耳裏「你這邊沒事嗎?」
「我發現一個孩子,但是他的情緒狀況不穩定。」
其他人趕緊跑來現場支援,當他們看到整個現場時,紛紛面露驚恐,反射性地望向少年。
「這個孩子坐在這裏多久了?」
「不知道,他沒有回答我。」
白井邊留意少年的反應,邊簡短回述他們兩人之間的對話。
「橘,你出去報警和通知救護車。」其中一名穿着反光衣的中年男人表情嚴肅「我認得這個孩子,他是失蹤人口。」
「是。」橘學長聞言趕快離開現場。
「花空鳴海同學?」男人放輕嗓音說出一個名字,少年沒有回應,但白井看得出來他的表情有絲動搖。
———不,與其說是動搖,倒不如說是害怕更為貼切。
「花空同學,現在你已經沒事了,警方找到證據證明你是清白的,那對誣衊你的夫婦也得到應有的懲罰。」
少年卻沒有任何反應,仍然繼續盯着前方屍體,看得在場所有人痛心疾首。
幾個月前有對夫婦在網上指控某位高中生的監護人綁架他們的女兒,雖然她被高中生救了出來,但犯人卻莫名其妙在現場暴斃,而這名高中生事後居然不願意承認監護人的罪行,並且拒絕賠償,態度非常惡劣,要求社會大眾為他們夫婦倆討回一個公道。
於是這名高中生成為社會大眾攻擊的對象,連事情真相都還沒有查核清楚便聲討他,各種辱罵全都落在他的身上,甚至有些媒體還了增加點閱率,憑空編造各種虛假報導,讓這位高中生受到無數騷擾和謾罵。
———而這位高中生的名字,就是花空鳴海,亦即是這個坐在青木原樹海的少年。
見到他木然的表情,白井覺得他早已經在那場社會霸凌之中死去,現在在大家眼前的只是具軀殼。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TfF4BHmuT
「佐口隊長,我們該怎麼辦?」
「你們先撤退,我和白井在這裏看着他,我擔心他待會兒突然回過神來發現這裏人多,情緒會受到刺激。」
少年遭受集體霸凌,而加害人正是這個社會,不要讓他見到太多人無疑是折衷的辦法。
其他人也點頭同意隊長這個方案,正要離開現場時,少年的身子突然一晃,往旁邊倒下去。
「花空同學?你怎麼了?」白井將他扶起來, 卻被他異於常人的過冷體溫嚇到縮手,他為甚麼會這麼冷?
「他的脈博很虛弱,你們趕快帶他出去,這裏我來看守。」隊長按了下少年的頸動脈,不慌不忙地指揮道「白井,待會兒先不要告訴警察他的身分,他不適合接受盤問。」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SkFxq9q35
「是。」
白井將他背起,跟其他義工一起撤離,少年的體重比起一般同齡男生還要輕,顯示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進食。
幸好警察和救護員很快來到,看到白井他們立刻接過少年,火速送去醫院治療。
不過白井沒想到的是,就算他隱瞞少年的身分,警察也是一眼就認出他來,他們這群義工還沒等到少年的治療結果,就被帶到警視廳問話。
原來這個社會霸凌事件還有後續,當時事情鬧得越來越大,警方也不得不着手調查,結果少年就在那時候突然失蹤了,接隨而來的便是連環離奇死亡事件。
某天那對指控少年的父母突然在社交平台的直播上坦承他們之前所說的一切全都是謊言,他們本來是綁架女孩的犯人是串通的,為了逼使少年交出繼承養父母遺產的權利,結果少年不僅沒有理會,還直接上門跟犯人對質,而這對夫婦因為敲榨不成而利用輿論抹黑他,從而讓他妥協答應他們的條件。
然後他們就被無形的力量活生生扭斷手腳,牙齒也莫名其妙地全都掉落下來,隨後一把沒有抑揚頓挫的小女孩嗓音從直播鏡頭傳了出來:
「說謊會掉牙齒,所有欺負我哥哥的人,全都不得好死。」
這句話沒有指名道姓,但大家心裏升起一股寒意,他們知道小女孩口中的「哥哥」正是少年,而誣陷他的夫婦已經在他們眼前變成那副慘樣,那麼曾經對他大張撻伐的人不就是會落得相同的下場。
霎時間,所有人趕緊在網上發佈道歉文,不斷乞求原諒,但是小女孩那句話猶如詛咒般,從那段直播發佈開始,市內接二連三地出現各種離奇意外,造成多人死傷,至今已經死去百多人。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SozcVvTNR
不僅如此,除了這個離奇死亡事件外,每晚社交平台上總會出現一段直播,主角全都是曾經犯下重大案件、卻沒有得到應得的制裁的人,他們不謀而同地對着鏡頭告白自己過去的罪行,然後被人活活弄成終身殘廢、精神崩潰。
那個犯人並沒有在鏡頭露面,大眾只看到他的和服下襬和木屐,於是給他起了個稱呼:「美人」。
由於少年失蹤的時間發生這麼多案件,警方先將連環離奇死亡事件聯同那段涉嫌造謠毀謗少年的夫婦的直播抽絲剝繭地調查,發現死者全都是曾經詆譭、辱罵、排擠、杯葛和騷擾少年的人,當中也包括他的高中同學和老師,於是發出緊急懸令,要求盡快找到少年。
「你們找到他之後,打算要對他做甚麼?日以繼夜地盤問他嗎?」白井聽完刑警們的解釋後,察覺到當中的乾坤「你們覺得那些離奇死亡事件是他做的嗎?還是說你們認為他就是『美人』嗎?」
「因為我們不能確定他失蹤時是不是一直都在青木原樹海裏。」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65UkMpsM7
「你們該不會是為了破案而想找他當代罪羔羊吧?我們剛才在樹海還在小心翼翼地留意他的情緒,擔心他會突然一個激動跑去做傻事,你們是要逼死他嗎?」
白井覺得這群刑警的想法簡直是無可理喻,青木原樹海的面積這麼大,他當時身處的位置又偏離登山步道這麼遠,根本沒有可能憑自己的能力走出來,更何況少年當時的衣着十分單薄,他可以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蹟了。
「我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只是想知道他跟那個小女孩是不是認識的。」
「甚麼意思?」
「根據我們的調查,花空鳴海並不是花空朝陽和花空馨的親生孩子,他是他們在街頭上領養的孩子,而那個出現在成田夫婦的直播的小女孩所說的哥哥又疑似是指他,或許她跟他才是血親。」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51x9ktTcg
白井頓時明白刑警們話裏的意思了,他們打算找出那個小女孩,藉此引出「美人」。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IaVynU6xL
———他們認為小女孩和「美人」是一伙的。
既然小女孩口中的哥哥是指少年,他們搞不好會利用他將小女孩引出來,至於用甚麼方法他已經不敢想像。
刑警們盤問了他幾條問題,發現得不到任何有用的資訊後,便放他回去,並要求他簽署保密協議,不准向任何人洩露任何關於連環離奇死亡和美人事件的資料。
幾天後,他趁着空閒去醫院探訪少年,在進去他的病房前護士有向他解說少年的狀況,希望他盡可能不要刺激他的情緒。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TXDed21TS
他走進病房,只見少年木着臉,坐在搖椅上看着窗外的風景發呆。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xaG8JmcHi
他走到少年旁邊,輕聲跟他打個招呼,對方沒有說話,只輕輕點頭。
「你還好嗎?」
「……不好。」
「為甚麼?」
「因為我沒有死去,死去的話就不用被餵藥,也不用被綁在椅子上。」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o5tcXsu4y
白井垂眸看去,原來少年的雙手被束帶綁在搖椅的扶手上,因為護士沒有告訴他少年現在被拘束着,少年的病號服又太大遮住那些束縛,所以他沒有留意這一點。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UAY96H37k
「你的身體很虛弱,又有嚴重的自殺傾向,醫生只好這樣做。如果你不喜歡,我幫你向他們反映。」
「不用,反正我無所謂。」
少年的語氣充滿厭世,黑曜石般的眼眸黯淡無光,整個人死氣沉沉。
「你失蹤時在哪裏?一直都在青木原樹海裏?」白井試圖轉移話題,不讓少年的思緒沉浸在尋死念頭裏。
「我不記得了……我很像睡了一個很長的覺,醒過來後就看到自己在樹海裏……」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ssviuJMNy
「不記得就由它吧,醫生說那些記憶對你來說沒有好處,強行回想起來只會有反效果。」
「……你是誰?」
「我叫白井淳一,是東大情報科學系二年級生,多多指教,花空鳴海同學。」
少年盯着他看好一會兒,最後緩緩點了下頭。
悄悄話:番外篇到此完結,謝謝大家能看到最後,也很感謝按「喜歡」、「催更」和「書籤」的各位讀者大大。
這篇番外終於提及到鳴海的過去,因為大人的惡意,還有民眾不加思索的批判,導致他的心理防線崩潰,患上了嚴重心病。
或許大家都有留意白井學長這個角色的着筆點不多,但其實他對於鳴海來說是個相當重要的存在,若果他沒有在樹海靜靜陪伴他,而是繼續利用其他話題逗他說話,鳴海只會覺得他是個囉唆的傢伙,就算日後他們兩人在醫院遇見,他也不會跟白井學長談話,繼而跟他結識。
如果大家有甚麼想法或者建議的話,歡迎留言提出、討論或者提問,我們下部作品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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