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BL,下面這兩篇論文說得不錯,概括異性戀女性喜歡BL的部分原因。
楊曉菁〈台灣BL衍生「迷」探索〉:
「BL作品是女性對「理想男性情誼」的想像出發的作品。創作及閱讀BL及BL衍生作品不涉及性向認同,創作者也多為喜愛異性的女性,多因為欣賞及喜歡男性,希望能與男性擁有平等地位,才能對男男產生想像。」
王麟琴〈像我這樣的腐女: 科技、社群與性別交織下的認同形構〉:
「腐女並不滿足於BL文本中獲得放鬆和逃避現實的樂趣,透過各種媒介進行配對,更以一種造物主的角度操作心儀的攻受劇情,獲得「權威式安全感」、「滿足妄想」、「替代式滿足」、「心情共鳴」與「生活移轉」的愉悅感。」
很多年前不明白為什麼BL在女性圈子大行其道,蔚然成風,後來找到頗認同的原因。
在我看來,BL是女性宣洩情慾的一種迂迴曲折(可說是逃避)的方式。
一來,女性角色的消失,令女性讀者得以迴避父權社會下男性對女性的凝視,迴避看到女性展示不羈性欲的一面,迴避女性在兩性關係和性方面上的弱勢地位。
二來,透過觀看男人和男人,能夠暫時逃離現實生活兩性在愛情上的諸多限制,拋開心理包袱去凝視男體,心安理得地宣洩自身被壓抑的慾望。
父權社會對女性性慾有諸多限制,女性一旦碰上性就是骯髒的,享受性愛的女人就是蕩婦。
男性則相反,父權十分推崇和重視男性的性需要,令男性享有高度的性自由和情慾空間。即時同位節慾文化或時代,針對女性的性禁錮比男性要嚴重得多。
也就是說,女人應該是性慾缺缺且不允許跟性扯上關係,而男性應該是性慾充沛的且長期跟性扯上關係。
抱持這種「女人無性、男人有性」的二元論,使得這些女性不喜歡看到女性渴望性和主動性愛的一面,而且對女角的道德要求較高,但看男性表露性慾衝動和道德低落則沒有問題。
這個「性自由」的國度裡,BL包辦了女性各種情慾和幻想:
喜歡強大男角的人,凝視攻者;喜歡弱小男角的,凝視受者。
一些重口味題材如輪暴多P凌辱等等,如果實施在女性身上或者女性施行會感到不適,不過放在男性身上則沒有問題。
另外,由於言情小說、乙女遊戲等女性向創作在女男性關係上仍然很保守,如貞操觀念、從一而終、性愛合一等等。所以BL也就成為女性性啟蒙和性慾探索的方式之一,了解自己的性趣,怎麼樣的性情景能喚起性慾。
例如,這個案例(跟上一篇文章都是來自噗浪賬號)就是典型例子,說明BL是女攻的過渡。
「→喜歡上某些男性向的有遊戲性又有戀愛要素的遊戲(純●手札和櫻●大戰 )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ihchKQGbi
→沒有這種遊戲的男女相反版嗎?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9eKaEbRxw
→迷上安琪莉可和心跳回憶GS等有遊戲性的乙女遊戲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FbyD1MYPe
→偏好比較受比較可愛的男角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gZhmVc51q
→思考中還不存在「女攻」的選項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nr3m47L0X
→開始也迷上BL(因為想看受的男性)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l5tmsebBs
→接觸到男性向的M-GAME(M男向遊戲)後,豁然開朗,發現女性明明也可以攻(不論是主導還是攻菊都沒問題)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QB3qWIZjI
→我要女攻!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9ykWLsc5I
→怎麼都是M男向!沒有S女向?!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JndrQQ5uQ
→給我女性向(偏重描寫男體而非女體)的女攻!」
「喜歡BL的腐女中有一大群其實是潛在的女攻愛好者,喜歡HL作品但一向討厭強勢男角的人當中也有潛在的女攻愛好者,只是因為這世界上的女性向HL作品99.9%都是男攻女受,大多數人還難以脫離(女性=受)的思維,所以偏愛BL。」
另外,這些女性對於現時既兩性關係毫無希望,轉而寄託在男男上,想像一段美好的性關係和親密關係,出現「男女為繁殖,男男是真愛」的口號。
在想像中,同性戀是真愛,因為面對社會的壓力,所以愈愛愈深。而且,同性間的相處是平等的,而異性戀則有多年來累積根深蒂固既社會規條、刻板印象、性別權力結構而導致的壓迫和不公。
這種想像反映了她們渴望一段關係平等的愛情,跳脫異性戀的潛規則。這種愛是純粹的又是雙方付出和犧牲的,而非建立在利益、義務、計算中。
然而,BL中也有無處不在的厭女文化。
她們並非對現實中的男同產生興趣,而是透過參考1和0的男同刻板印象,再在文本上建立異性戀的想像中。
BL是幻想,也是複製了女性對異性戀理想愛情的渴望,多數不過把異性戀的種種規條換湯不換藥放在BL上,潛意識和深層既厭女心理仍然不變。
例如,這篇豆瓣文章〈「恐腐」二十年:被放大審視的女性慾望〉(注意:簡體)的下面某個留言,反映出傳統觀念的男強女弱、男主動女被動、單方面的貞操觀念、女性嫉妒、陽具崇拜如何置入BL文本中。
「列舉幾個自己看到的經典腐女相關事例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w976K2iyC
1.耽美文中,絕大部分都會劃分攻方和受方,攻方作為插入者,受方作為被插入者。很多情況下,攻受雙方的社會地位和身體素質會有一定差異,甚至差距懸殊,一般都是插入方高於被插入方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nv5Fl2ytG
2.很多情況下,攻方的外貌和性格特徵向男性靠攏,受方則向女性靠攏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9CeTem4TE
3.反攻、互攻被視為雷點,受轉攻非常少見,正牌攻受之間受轉攻更少見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yXCy3Lxsq
4.菊不潔一般是雷點,雙潔最不踩雷,大多數人可接受黃瓜不潔但不能接受菊不潔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gcLDOSApW
5.耽美文中的女性如果對同性戀情產生了妨礙,一般會被作者醜化,通常讀者會對她們報以強烈的惡意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SOhJ6JXRn
6.不少耽美文中會描寫受方被插入後的恥辱感:像個女人一樣被插、被打碎凌虐等3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UGSPuWF6h
生子文中,也有不少認為“像個女人一樣懷孕屈辱至極”」
又是出自上面提過的案例:
「有些BL作品裡面還是有很深的性別刻板印象,會說"受"的男角無法跟女性交往,或是描寫"受"的男角因為很受所以被女性嫌棄之類的。BL作品有時候會預設世界上所有女生都是"總受M女"」
可見,BL雖然逃離了女性被凝視成為客體、針對女性的厭女情節,但實際上依然脫離不了對自己女性身份的厭惡。
消失的女角也就意味著她們覺得女性就應該是如此,天生就是女性刻板印象的模樣,接受女性的陰性氣質和性別角色。
然而,她們自己不願意接受父權社會給予女性的命運,想逃避父權社會的性別規訓,又擺脫不了厭女心理,轉而逃到BL文本中。
因此,我對女性有利發明異性戀霸權以外的性文本的說法有所保留。
總括而言,女性能夠大聲在公共空間宣告自己的情慾需求,說出對男體的渴求,凝視男性、性化男性、意淫男體,間接形成自身對男性的審美標準,以及摸索出女性凝視的道路。
雖然仍有厭女思想,但已經比以前進步了很多。起碼女性的性沒那麼壓抑,也有色情材料來解決性欲。
雖然不完美,但可接受,當作是女性性自由道路上的一個進程。
2022年10月5日評:
這篇從性壓抑方面出發探討BL成因的文章,可見當時我對BL及腐女的膚淺理解,不了解女性凝視的概念和女性同人創作狀況。
時至今日,我很大程度不同意文章的看法。BL是女性性慾探索中途的一條彎路。女性拒絕接受自己的女性身份,不以女性觀點看世界,不書寫真正的女性經驗,不塑造真實的女性形象,是無法真正解除自身的性羞恥,了解和接受自己的身體,獲得真正的性自由和性自主。
唯有女性創作,方能打破異性戀霸權和陽具中心主義的性文本,女性為性客體、男性為性主體的性別腳本,展示從女性身體而來的獨特性觀念和性實踐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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