販賣死亡－０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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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那個想要死的讓家裡人能拿到遺產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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窩成母雞孵蛋的姿勢，四四低沉而獨特的嗓音說。
那是發生在少年跟他簽約的一個月前，四四依照慣例，在禮拜四的下午四點四十四分前往四號水庫的肆川大橋下，其實牠的時間並沒抓得那麼準，畢竟四四是貓，身上更沒有任何足以判斷時間的道具。
只是說來也好笑，不知道是誰傳出的消息，讓人類對時間變得敏感，何況這地方既不是觀光景點亦無特色，平常根本鮮少有人經過，所以對四四而言，只要暖暖的中午時光結束後，還有人低著腦袋小心翼翼往橋下走，八九不離十就是要來找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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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也不是每次都會出現，要是吃得太飽或是睡得太舒服，總有那麼幾次彼此沒緣分的時候。好比說我要講的這位男性就來過不只一次，所以你要知道自己是真的很幸運啊。」滿臉理直氣壯，四四臉上的鬍子花紋感覺更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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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四四的說法，在決定見面之前，牠會先好好審視來找自己交易的人。
像這位男性第一次因為看到現場有其他人就掉頭離去，第二次又待不到幾分鐘轉身跑掉的行徑，對四四而言自然不是個適合簽約的對象；畢竟改變死法是件大事，即使身為死神的四四有能力介入，也不是一彈指就能結束的事情，萬一對方臨時反悔，後續處理光想就令四四忍不住齜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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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牠等到男人第四次前往，並在橋下跪著哭求了幾個小時後，才慢悠悠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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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自己想死，是真的喵？」從陰影處走了出來，四四在男人面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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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真的。」多半是沒想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會是隻貓，男人愣了好一會才把腦袋磕到地上回：「我聽說只要能提供死、死神大人希望的東西……就可以、可以指定自己想要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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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呼呼，那你能提供我什麼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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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四四把腦袋靠近男人。
說來奇怪，從外表看來男人年近五十，頭髮有些稀少身材也算臃腫，樸素的襯衫西褲外，搭著一件破舊又不相襯的運動外套，令他跪在地上的舉動彷彿一團柏餅。最離譜的是，明明這麼一大球的體積，此時看上去卻比四四小了許多，連嗓音也顫抖到幾乎要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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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故故故事。」如果說一開始只是禮儀，男人現在是真的不敢抬頭，他本能地想把自己縮到最小，只剩下慾望唯唯發聲，「我是一個計程車司機，我、我可以給您講……很多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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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聽起來不怎麼吸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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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還有！」深怕被拒絕，男人趕緊說道：「除了錢、錢以外，我都可以、可以給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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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笑了一下，發出不像是貓咪能發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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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我們先來談談，你想怎麼死？為什麼想死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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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似乎帶著魔力，男人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抬起腦袋，更沒意識到淚水帶著委屈滾出眼眶，他就像是被割破的麻布袋一樣，心聲從嘴裡全漏了出來，那樣坦率、那樣直白，一句句說著最近家裡發生的事情，近乎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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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次鼓起勇氣前來的他其實沒有那麼想死，只是除了死以外，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開了一輩子的計程車，現在才說後悔沒好好工作賺錢，連他自己都覺得太過丟臉。
可臉皮值不上幾個錢，沒有錢就無法成家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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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聽到自己兒子跟女朋友提親，卻被對方家人獅子大開口的時候，第一時間是憤怒，憤怒對方把婚姻當成買賣，憤怒對方瞧不起自己兒子；但等到他試著站在兒子的立場思考時，試著理解自己毫無怨言只是滿臉沮喪的兒子時，他第一次感到自責。
因為他發現自己拿不出來任何東西、幫不上忙，甚至不敢承諾可以遺留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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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穿著兒子二十歲用打工錢買來送給自己的運動外套，男人突然懂了阮囊羞澀的意思。職業不分貴賤，他把兒子教得很好，遺憾的是，現在的世道，人生的起跑線早就被掛到父母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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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想趁著還年輕，這身體還能換點錢，留下更多東西給我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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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不能理解喵，孩子長大了，就該自己為自己負責才對？」對故事完全無法產生共鳴，四四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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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還有很多……」腦袋垂了下去，男人粗魯地揉了揉鼻子，「我老婆跟我離婚的時候罵我不求上進，說像我這種人肯定帶不好孩子，但我兒子很乖、真的很乖，他從來沒有抱怨過我，從小就像是我是他世界裡唯一的英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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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很好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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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不想讓他失望，我想當他一輩子的後盾。」隨即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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