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就是個和別人不太一樣的孩子。
大多數的人最先聯想到的能力都會是陰陽眼之類的,但是雖然小時候有短暫的混淆過,但我總是知道我不是陰陽眼。長大後我覺得其實這些狀況都只是對某些特定因素的「敏感」而已,從陰陽眼到數理資優,從特定類別的恐懼症到洞察力。而我,則是從小就對他人的「情緒」敏感。
記憶中的第一件事,是在我大概五歲時發生的。那時我的小阿姨,比我媽媽小八歲的么妹剛生完小孩(一個可愛的小女嬰),於是媽媽帶著當時正值「童言無忌」年齡的我去探望。
過程一切順利,直到小阿姨一邊喝著我媽媽燉的雞湯、一邊聊著小孩出生後的事情時,小小年紀的我終於按捺不住說話了。
「小阿姨,為什麼妹妹出生這件事讓妳這麼難過呢?媽媽說生小孩是件很開心的事,可是妳一點也不快樂。」
我還記得當年投下這顆震撼彈後,還像沒事一樣的趴在病床邊上看著臉色逐漸慘白的小阿姨。病房裡整整好一段時間沒有人說話,但是當時才五歲的我根本沒辦法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當然,小孩子做出這種事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回到家當然是被好好的罵了一輪,只是當年的我僅僅只是知道「啊,原來不可以這樣說哦」這樣而已。要等我再長大一點,才會開始明白「為什麼不能這樣」。
而關於小阿姨,我則要到十多年後才會間接得知原來她在懷孕八個月時發現姨丈外遇,對象還是小阿姨的好朋友、他們結婚時的其中一位伴娘。我在病床旁說那段話時,正是她考慮要和先生離婚、思考如何自己撫養孩子的時候。
當我逐漸長大,大約是我上了國中開始,我察覺到更多我難以告訴別人的東西。我會看到人們的肩膀、背後以及身邊有些模糊、似有若無的物體。那些東西很像一團透明的水,會讓背景的顏色扭曲但還是可以大概分辨出來。而有時,我的腦海中會閃現一些我根本不曾經歷過的記憶,它們通常都很破碎且雜亂,但我知道那不是我的記憶。這些在我腦海中閃現的記憶片段通常會在我比較虛弱的時候發生,主要不是身體上的虛弱(雖然也會影響),而是心理上的疲憊。
在我剛發現自己有這種能力時很害怕。科幻電影裡面那些有超能力的人通常都沒什麼好下場,而且我不認為在地球的某處會有像X教授那樣的好心人幫助我。
所以我用自己的方式摸索這股能力的使用方法。
首先,我發現自己的能力有點類似心靈感應,當然完全沒有電影裡面那麼神奇。我能接收別人的記憶、在對談時察覺對方沒有表現出來的情緒和感覺,但是我無法聚焦在特定的對象身上。這個能力有點像天線,碰到相近的頻率就會自動接收訊號。
再者,我能進入由自己的意識構築起來的龐大世界裡面。那個世界裡我是造物主,可以隨心所欲的創造任何我想要放在那個世界中的一切。而且,最大的好處是,意識世界的時間流逝得極度緩慢、幾乎趨近於永恆,所以我有很多的時間能在裡面做我想做的事情。
這個能力當然也帶來了一些負面的影響。因為我無法關掉和他人心靈連結的天線,所以如果一下接收太多訊號會讓我頭痛(是那種會把人逼瘋的疼痛)。而我能做的就只有從那個地點離開,或是煎熬的忍受那些訊號帶來的折磨直到情況穩定下來。
考大學那年,雖然我的家人和老師對我有不一樣的期待,但是我的志願只有一個:心理相關的科系。當然,這是為了搞清楚自己究竟怎麼了。
學習了諮商心理學這門專業後,我發現很多這個領域的人有和我類似的能力。他們可以輕易的說出我當下沒有表達出來的情緒、能知道我隱藏在話語背後的潛在臺詞。縱使我知道專業訓練所得來的敏感度和我的能力有很大的不同,但是進入這個圈子讓我感覺比較自在。
上大學之後,我的能力變得更強了。我能看到那些人性黑暗面具象化後的「怪物」、可以看到人們內在慾望匱乏所形成的大洞、我比較能夠控制自己的「天線」,它那時已經幾乎不曾讓我頭痛了。我也談了人生第一場戀愛,對方是個在通識課時來和我攀談的財經系學生,我們的感情甜蜜且穩定。
然而我開始覺得不安,好像有什麼東西如影隨行的跟著我似的。這種感覺說不出確切的開始時間,它似乎就這樣默默、緩慢的進入我的生活中。
我當然為此尋求過專業協助,只是在陳述症狀時省略了關於我的能力的那部分。精神科診斷的結果是輕微的恐慌症。但是該死的,我是個唸諮商的學生,我唸過DSMIV(那時還在使用這個版本),我天殺的知道自己不是恐慌症。
後來這個情況變得越來越嚴重,我可以在視野中看到那些一閃而過、等我要細看時就消失的黑影。有時我走在路上,地面會掠過一個巨大的影子,但是天空中沒有任何東西。我知道在台灣這樣說的時候,大家會認為是被靈體跟上。但是,我真的很確定不是。
因為,我同時也感覺得到我心中、在我體內以及靈魂的最深處,有某個東西以越來越不可忽視的速度浮現出來。
有這個想法時,我才意識到自己從開始談戀愛後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到「內在世界」走動。我最後一次使用那裡時,因為知道即將來的大學考試會讓我很忙碌而暫時關上了通往那邊的道路。不過我在要離開時創造了一隻類似管理者的貓頭鷹(當然,它只是個想像中的角色),還幫牠命名為「澳大利亞」。
於是,某個沉悶的夏日午後,剛交完兩份大報告的我決定花點時間打理那個許久沒去的意識世界。
我一如過去的方法,在一個人的房間內閉起眼睛並進入黑暗之中。我在黑暗裡繼續前行,很快的前方出現了光明,引導我來到一小塊四周被白色石壁包圍的綠地。我的面前是一個被樹木遮掩的洞穴,地上的青草柔軟且充滿生機、四周坐落的高矮不同的樹木也同樣綠意盎然。我往洞口走去,堅硬的岩石雪白中夾雜著如同芝麻的黑色和灰色顆粒,將幽暗深邃的裂縫包圍起來。山洞中吹出帶有水氣、溫暖的微風,引領我走入那片黑暗裡。
我當初創造時,山洞對面的是一個同樣色彩鮮豔且充滿生機、溫度適宜的世界。有一整片綿延無盡的綠色草地,還有高大翠綠的森林。白晝有晴朗的藍天和如同棉花般漂浮的白雲,夜晚有佈滿夜空、無比壯觀的星星們組成的銀河。我喜歡美麗的風景,所以這個世界從開始佈置時就一直只有在我需要時才會出現動物。
然而當我步出洞穴的另一端,看到的卻不是我熟悉的那個世界。
眼前的世界只能用破敗腐朽來形容。地上的草完全失去了原本的顏色,仿佛生命完全消耗殆盡般的呈現枯乾的焦褐色。我拔起一根想仔細端詳,但是它卻在我手中快速的化作碎片。
四周森林的樹木仍然高大,但是葉片枯朽、樹皮失去水分而乾燥粗糙,部分的樹枝有些變形,讓我覺得自己在看著的是一具具萎縮的木乃伊。
我抬頭看向天空。那片我創造的美麗穹頂如今變成黯淡無星的灰色簾幕,不只看不出究竟是白天或是夜晚,還混雜著很多灰色調的色彩而顯得骯髒,像是一條用舊了的抹布。
我四處尋找可能造成這個世界異變的原因,然而周圍的世界只充滿著讓人哀傷的景象。我實在不忍心看到這個狀況,於是我開始奔跑。
說起來很愚蠢,我在這個世界應該可以隨心所欲的,但當時的我不知怎麼地跑了起來。
而也是在我跑起來的那瞬間,耳邊傳來了一陣細小的聲音。那個聲音真的很微弱,但我還是聽到了。
它在呼喚我的名字。
同時間,那股細小的聲音像帶有魔力般牽引著我的雙腳。於是我隨著那股莫名的神奇力量引導,直到在一個巨大、池水漆黑如墨的湖旁停了下來。
『靠近點…』那個聲音低語著。
「你是什麼東西?」我覺得詭異與不安,但我還不覺得恐怖。
同個時間,我心中,我是指更內在一點、那個就算我念了心理學卻還是無以名狀的心靈深處,有某種東西隱隱的騷動著。它輕輕的用那似乎細小的爪子扒抓我的靈魂,引發一陣陣怪異的微癢。
『靠近點…妳就知道了。』
「你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那妳為何而來…?』
「是你呼喚我的,不是嗎?」
『是…也不是。』
「什麼意思?」
『妳會懂的…』
「我不懂,回答我你為什麼出現在這裡?這裡應該只會出現我創造的東西才對。」
然後,突如其來的,那個聲音變得異常清晰。
『因為妳呼喚我,而我回應妳的召喚而來,女孩。』
接著,原本平靜的黑色湖水泛起漣漪。波紋越來越大、互相交錯而變得複雜混亂。
『靠近點,妳就會瞭解了。』
水面的波紋開始巨大到翻騰起來。但是那潭墨黑的湖水似乎非常黏稠,以至於我沒有看到任何水花飛濺。
「你想要讓我瞭解什麼?」
『一切…門後面的一切。』
「什麼門?我不懂你的意思。」
『妳懂的…』聲音回復原本細小飄渺的音色。『妳一直都懂,所以妳才會來到這裡。』
我看到湖面的複雜波動漸漸的合為一體,紋路在中心聚攏,形成一個漩渦。
也是在這個瞬間,我忽然想起這個聲音說的「門後」是什麼意思。
這傢伙指的是我在大一快結束時寫在臉書頁面上的一則動態:
「智慧如同亮光,驅走幽暗而顯明事物。然而有人因為手上一點微小的火光就感到開心、有人則嘗試讓光芒照亮整個房間。但是,只有睿智者看到那扇通往未知的門,而且鼓起勇氣踏入外面無邊的黑暗。」
這則狀態當時還引起一點小小的騷動。有些朋友覺得這則貼文的口氣狂妄自大,所以在底下抱怨。有些朋友則不明究理,所以幾乎都是留「看不懂」、「什麼意思」,或是只有按讚。只有少數的朋友會私下傳訊息給我,表達他們對這則狀態的想法和感受。
然而當時我的用意其實就如字面上所說的。我在學校的諮商訓練過程中看到很多同學、甚至是教授因為無法跳脫自己思考中的框架,而對某些人事物懷抱著偏見和歧視。他們一方面倡導著個人對生命的自主權,卻恐懼那些與自己的價值觀不一樣的存在,並且也不願意承認自己心中有著恐懼以及懦弱的黑暗面。所以他們攻擊那些自己無法接受的理論、學說、觀點,卻忘記了我們身為一個助人工作者、身為一個諮商專業人士,應該要能把每個個體都當作「人」來看待。而我們之所以身為獨立的個體,正是因為人性的複雜和多樣化、還有不同的生命經歷使我們成為特別的存在。
想到這裡,我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這個不知為何、也不知何時出現在我的意識世界的東西竟然讀取了我的記憶,而且他似乎也明白我那段話的意思。
但是這個詭異的情形完全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很想知道這傢伙到底是什麼東西、他從何而來、又是出於什麼原因要和我接觸。
於是,我毫不遲疑的在池水旁蹲下,並伸手碰觸那幽暗深邃的水面。
那潭液體輕柔但冰冷的包覆我的手指,並且隨著這樣的接觸,某種黏稠的黑色液體流入了我的體內。液體所經之處,是種冰冷的感覺,並非會讓人恐懼。但是,我可以感覺這是一股非比尋常的東西、是股強大的力量。
然後,旋轉的池水朝中心聚集,如同橡皮般擠壓,並在我面前形成一股往空中而去的黑色水柱,衝入那廣闊的灰色穹頂。
接著,我的世界開始下雨。
我看得到落下的、如絲線般的雨痕,但是並沒有感覺任何液體打在身上、也沒有任何地方因下雨而濕透。而就在我還感到驚奇時,一股巨大的壓迫感幾乎在瞬間籠罩了我。我感覺身旁的空氣開始變得凝滯、難以被吸入肺裡。膝蓋止不住的發抖、雙腳發軟到難以支撐我的身體。我跪倒在地上,因為強大的壓力而無法起身、如同面前有一個具有超乎人類知識的存在。
而那裡真的有。
一開始是從水面露出一段犄角,角上帶有平整的骨狀紋路。然後是佈滿黑色鱗甲的額頭,以及一雙赤紅如火、仿佛燃燒著的爬蟲類眼瞳。牠看著我,不疾不徐的從水池中爬出,仿佛我在牠眼前根本不值一提。但是不論牠怎麼移動,那雙火焰的眼睛都緊緊的盯著我、不曾有絲毫挪移。
我感覺的出來,雖然這頭怪物無比巨大、擁有我根本無從理解的力量,但是不知為何牠卻在警戒著我。
我忍住顫抖的嘴唇,開口問:「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現在牠已經完全爬出水面。覆蓋全身如同盔甲的巨大鱗片讓牠的外型更加駭人,但是那深沉到幾乎逼近黑色的鱗甲卻並非只是反射光澤。那上面的每一片都有著複雜但黯淡的色彩,如同有生命似的隨著這頭怪物每次吐息而變化。
『感覺到恐懼嗎,凡人?』怪物開口了。聲音帶有威嚴卻語氣平靜,只是牠的聲音是直接的在我腦海中迴盪、也仿佛從四周的空間傳向我。
「何必問呢,你知道的。」
『妳應該懼怕,但不是害怕我的巨大。』
「我有眼睛,我看得見。」
『妳有眼睛,但是妳看不見。』
「那你來我的世界做什麼?」
『如同我所說的,我回應妳的呼喚而來。』
「我不記得自己做過這種事。」
『妳不是對門後的世界有興趣嗎?』
「那是…」
『妳一直都覺得生活中有什麼不對勁,好像有某種無法言說的東西困擾著妳。它們如影隨形,卻又在妳嘗試看清楚時轉瞬消失。妳想要弄清楚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什麼。』
我必須承認牠真的很厲害,全部都說中了,而且精準無比。
『所以我回應妳的心聲而來。』
「你是來告訴我那門後的世界有什麼的?」
『不是。』
「你不是說我的心聲你聽見了?」
『是的,我是這樣說沒錯。』巨龍瞇起眼睛,停下了牠的言語打量著我。『但我不是來幫妳的,雖然也可以這樣說,但要全部解釋對妳來說太複雜了。』
「你猜怎麼著,爬蟲怪物。如果人類在還沒開始做前就放棄,我們稱之為『懦弱』。」
『哼哼…』巨龍發出悶哼的笑聲。『的確是的。不過,凡人,妳為何想要知道更多?』
「因為我想幫助人們。」
『什麼…?』
巨龍的口氣有些驚奇,但是覆蓋鱗片和骨刺的臉上還是一樣的表情。
「我希望知道人性為何,我想知道我們何以背負這個複雜又單純的原罪。所以我要更多地接觸人心的良善與邪惡、慾望和道德,去瞭解人們如何在理智中掙扎、如何做出艱難的抉擇、如何發掘自己的黑暗面,這樣我就能更適切的幫助他們。」
巨龍緩緩的歪了頭,眼睛仔細的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仿佛牠方才沒有謹慎看我。
『即便為此付出的代價很高昂嗎?』
「是的,儘管代價非常的高昂。」我看著牠,這時的我已經不再發抖。「這是我學習這份專業的目的、也是我選擇的道路,我無論如何都要完成它。」
『妳要如何能做到這點?就憑妳那有限的生命?』
「我說過了,怪物先生。人類在還沒開始做之前就放棄的話,稱為『懦弱』。」
巨龍的再度瞇起眼睛。過了許久,牠才睜眼、嘴角露出古怪的弧線。
『妳很有趣,小女孩。妳成功的引起我的興趣了。』
「多謝抬舉,怪物先生。但是你還沒告訴我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妳不記得了,對吧?』
「我應該要記得什麼嗎?」我強調了應該這兩個字。雖然強大的壓迫感還是存在,但這時我的腳已經不再發抖了。
『也許未來妳會有機會瞭解,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這個瞬間,我以為巨龍會從不知何處掏出一顆珠子來要我含著,如同我過去曾看過的某齣舞臺劇一樣。但是牠顯然沒有要這樣做。
可是牠接收到了我的想法,挪動一下身子並皺了一下牠受鱗甲覆蓋的眉頭。
『我不會拿出任何東西,小女孩。但是我可以幫助妳達成妳剛剛說的那個心願。』
「你是某種超自然的慈善機構嗎?」
『雖然沒辦法不勞而獲,但如果妳想要得到幫助的話,我可以成為妳的力量。』
「要我接受一個突然出現在我的意識世界的龐然大物的幫助?」
『好吧…』巨龍撐起牠的身軀,並向左右伸展開那對巨大的皮膜翅膀。『也許這樣妳會想起來。』
才剛說完,牠的身體便瞬間崩解為一團巨大的黑色煙狀物。那團東西的中心是無比深沉的黑暗,以似有若無的方式擾動、翻騰著。黑暗的四周有著逐漸消散的邊緣,偶爾還會伸出觸手狀的尖端,但瞬間就又消失。我不知為何被這團巨大的黑影所吸引,沈默的盯著牠。
然後,以一種我不知該用快或是慢來形容的速度。黑暗中出現了一雙眼睛,那巨大的眼瞳如同鮮血般赤紅。
那雙眼睛看向我,然後在眼睛的下方裂開了一道弧形的裂口,一直開到眼尾附近。
牠在笑。
這一瞬間,許多的畫面衝入我的腦海裡。我不知道牠怎麼辦到的,但那龐大的訊息在瞬間就將我的意識塞滿、甚至將我擊成碎片。
我想起了這雙眼睛、還有那個笑容,我過去曾經看到過。牠在我心中低語、在我耳畔呢喃著只有我才聽得到的句子。
『某個意義上妳賦予了我新生,親愛的。』
無數的畫面仍然如洪水般向我湧來。
『我是妳,也不是妳。某部分的我曾經來自其他地方,但妳擊敗了那個怪物,甚至反過來吞噬了牠。』
心靈的洪水繼續奔流著。
『妳不認得我,因為妳不夠認識自己。妳生活在一個魑魅魍魎橫行的世界、明知道自己的生活有很多古怪之處,卻還是放任自己逃避一切。』
洪流現在圍繞著我,將我包裹。
『面對它、面對我。』牠說。『擁抱妳的力量,這是妳的天命。』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妳不是想理解何為這個世界的真實嗎?』
「對,我希望理解人性和世界的本質。」
『那就接受妳的力量、我的力量,我們的力量。』
「那是什麼意思?」
『進入黑暗之中,接納它、駕馭我。』
「告訴我該怎麼做!」
『妳知道的。』
「我不知道!」
『妳是造物主,親愛的。述說妳的故事、賦予意義,如同妳當初在此創造一切。』
「我不懂…」
『賦予意義,如同妳當初在此創造一切。』
這次,牠強調了第一句。我聽出來了。
「賦予意義?」
『呼喚其名、以名役使。』
「該死,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妳會懂的。』
牠的話語結束之後,我在自己的房間睜開眼。在確認自己回到了真正的世界之後,我馬上用手機查看了時間,雖然那時我已經可以預期會看到什麼。
手機螢幕上的時刻告訴我這段閉眼的時間不過六分鐘,然而我卻覺得像是過了好幾個小時。
這頭巨龍我之後還常常看見牠,但我們當時還處得不太好。之後牠就像一個在心靈與耳畔糾纏的聲音,會在很多場合跳出來和我對話。牠通常都是話中有刺的嘲諷我,但是偶爾還是會給予我一些值得思考的意見,雖然我從來就不知道牠究竟是不是真的想幫忙。而牠所留下的那段話,我則要將近兩年後、學了敘事治療才能領悟。
但那些又是另一段冗長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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