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魂丹發揮了藥效,桑暖魂魄歸回了仙身中,時間不知過去多久,桑暖是在一陣窒息感中醒過來的。
她艱難的將壓在身上的一堆重物掀開,新鮮的空氣湧入,這才有了幾分還活著的感覺。
頭頂依舊是一望無際血紅色,桑暖低頭看向將她埋沒的屍山,沈默良久。
半晌,她開始扒開一具具屍體,特別去注意身著粉桃彩衣的女屍,終於在一處找到腹部血肉模糊的遙儀。桑暖將她移到平坦的地方,看著毫無生氣的面容,心情複雜。
當年給她一點庇護的御永仙君對她不懷好意且如今要她的命,而一直以來對她一向傲慢、言語尖酸的遙儀卻在生死關頭為她擋了一擊。
「還真是造化弄人。」桑暖嘆息一聲,使用仙術引出三昧真火,將遙儀的屍身點燃。
熊熊烈火中,桑暖忽然想起記憶深處中千年前第一次與遙儀相見的場面。
彼時還未成仙的遙儀在林中差點被猛虎撲殺,是路過的桑暖救下的她,卻沒想遙儀竟說是桑暖搶了她的獵物,當時兩人還吵得面紅耳赤。
第二次見面便是在仙界了,桑暖完全忘了這段在凡間的往事。
「難怪妳一直以來都處處和我作對。」桑暖低笑一聲,遙儀記她記得深,而她直接遺忘,不喜歡她也是情有可原。
很奇怪,人死了才開始想起她的所作所為,開始回憶以往的點點滴滴,然後才發現,原來沒注意到的細節有那麼的多。
火熄了,灰燼被捲入桑暖手中的小瓶子裡,在蓋上瓶蓋那一剎,兩行清淚不自覺的流下。
不管人、不管仙,死後皆是回歸塵土,徒留存活的人傷懷。
「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桑暖喃喃道,最後看了一眼屍山,轉身離去。
收起複雜的思緒,桑暖這才開始思索自己的處境。剛醒來時身體的仙力原本就所剩無幾,在引出三昧真火後更是消耗一空,而且現在所處之地應該是上古戰場神殞之地,四周環境一點仙氣都沒有,只有一股股冰冷的怨氣。
桑暖從乾坤袋中拿出回靈丹,倒出幾顆吞下,然後坐下調息,待丹田裡有一絲仙力後,才緩緩吐出濁氣起身。
看了看四周,漫無邊際皆是一片暗紅的沙漠,陰風一吹,揚起的塵沙和乾枯的枝椏構成一幅蕭瑟淒涼的景色。
一時間有些茫然,那些屠殺小仙的仙君仙尊應該已經順利進來,她是要去報仇嗎?但境界差他們太多了,去了也是以卵擊石,白搭上命。
如今最好的決定是尋找出去的出口,在仙界蟄伏下來,努力修練,找尋時機揭開這些道貌岸然的仙君仙尊的嘴臉,讓眾仙知道這些仙君是如何的殘暴不仁。
然後呢?就沒了。
當日參與的仙君太多了,這已經不止是他們道德的敗壞,而是整個仙界對這種殘殺舉動漠視並放任。
強大到傲視天地,如何還去在意腳邊螻蟻的生命?
在凡間時對仙界嚮往,成仙後能與天同壽,能脫離爾虞我詐的修真界,誰知如今到了仙界,不過是一個火坑又跳入另一個火坑。
她修得是什麼仙?還不如凡人自在!
想著以往刻苦修練的記憶、在御永門下和小仙們相處的日常,最後定格在遙儀那雙無神的眼眸……。
她忽然無奈一笑,走向怨氣最濃的方向,心知此去便如同那蚍蜉撼樹,但卻無論如何也踏不出退縮的那一步伐。
似乎退一步,千年的修行就像是淪為了笑話。
神殞之地無日夜,頭頂是萬年不變的紅日,環境沒有仙力補充,憑空飛行太耗仙力,桑暖只得選擇仙力需求低的御劍飛行,時不時嗑一顆回靈丹,幸好丹藥備得多,倒也勉強能堅持。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忽然傳來尖利的鳥鳴,桑暖警惕停下飛劍,只見前方濃郁怨氣中出現了一扇若隱若現的大門。
一片空曠的地方忽然出現大門,定是有所古怪,桑暖猶豫一下,當務之急是先找到仙君。以免節外生枝,桑暖向旁邊飛去,略過大門。
誰知飛了一段時間後,眼前竟是又出現相同的大門,桑暖暗嘆一聲,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越飛越近後,才發現這門高的不可思議,暗紅色的門扇上雕著一頭頭上古異獸,種類繁雜到桑暖也認不全,牠們仰天神情猙獰,散發著冰冷的凶煞之氣。
桑暖臉色微白,恍惚間似乎看見一頭頭異獸一同向同個方向奔騰,互相嘶吼著追逐某種東西。
金戈鐵甲敲擊聲傳來,桑暖神智不受控制的越過層層異獸,看見無數仙人拿著法器,身披華光,卻也不是與異獸相搏,而是互相廝殺。
這是一處戰場!
無數仙血灑下,到處都爆發著毀天滅地的仙力,其中還有森冷的魔氣,混亂而癲狂著席捲整個戰場。
「道蘊!你殺四方,毀仙界,造下千萬殺孽,今日便是你種下的苦果!」耳邊傳來嘶吼,一股股濃郁仙力向一處衝去。
似乎有銅鑼聲敲響,桑暖腦袋頭疼欲裂,一片嘶殺聲中,只聽一道淡然如千年寒冰般冷凝的聲音仿若撕破戰場:「仙界腐朽,毀了又如何?吾不過殺那些欺世盜名之輩。」
如泉水冰寒的聲音使桑暖腦中一清,抬眼望去,一道長身玉立人影映入眼簾,他側臉英俊,眼若寒星,身著月牙白的法袍,一頭如瀑的黑髮無風自動。
抬手間卻是滂沱仙力湧下,為底下煉獄增添更多血色。
隱隱銅鑼聲越敲越響、越敲越急,桑暖心跳像是要硬生生跳出來,臉色在銅鑼聲中慘白,她忍不住吐了一口血,氣若游絲,即將瀕臨心神崩潰之際,忽然一瞬間,耳邊聲響、畫面漸漸遠離——
只見那空中俾倪眾生的仙人,似跨過了空間與時間,轉頭看向了她。
桑暖喘著粗氣,渾身發冷,戰場畫面遠去,眼前只剩那一扇異獸大門,哪有什麼異相?她努力平復呼吸,方才心悸的感覺還在,心頭上的陰霾又增加了一分。
「道蘊……。」桑暖喃喃,萬年前曠世奇才的道蘊仙尊是殞落在那一戰嗎?為何仙界誌沒有記載?
調息良久,桑暖才敢再度上前,這次一路平靜,沒有了異相。她緩緩走到門前,抬頭一看,頂端高聳入雲,暗紅色的大門厚重,門上獸身猙獰而威嚴,隱隱威壓令人心悸。
桑暖雙手放在門上,冰涼的感覺傳來,她用力一推,出人意料的竟是沒有一點阻力,門被她打開了一線縫隙。
桑暖頓了頓,還是踏進門內,一進門,便不見外面的暗紅砂海,而是一片古樹參天、綠意盎然,不時有鳥鳴聲響,遠處似有山嵐繚繞,浮石流水隱在其中,半山腰還有一座氣勢磅礴、宏偉壯觀的宮殿在山嵐中若隱若現。
竟是一幅仙山瓊閣之景。
桑暖往回看去,大門不知何時已經消失。
既無回程之路,再古怪也得走下去。桑暖緩緩走向群山的方向。
一路上便沒了波折,反而林中不時有小動物探出頭來,能看到牠們悠閒吃草、嬉戲,這般遠離喧囂的場景,令桑暖恍惚一瞬,似乎已離去那滿是血色的神殞之地。
但桑暖清楚明白她還是身在此處,因為越走,她越能感覺到修為在流失——
最後變成了凡人。
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出了森林,桑暖眺望看去,遠處有裊裊炊煙,竟是一座村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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